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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今生要相愛 第8章(2)

她沒有感覺。杜非震顫,面色登時刷白。

好狠的女人!她真的夠狠,言語如刃,刀刀劃過他心坎,血淋淋。

「我只想問你,是什麼讓你覺得自己有權力操控我的人生,打造一個舞台,請來兩個演員騙我演這出戲?我爸媽過世,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你不該為我安排假的監護人,六年後,又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來接近我,然後是現在,只為了阻止我跟佑星在一起,你就那樣玩弄一個老實男人?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毀了他的人生?你憑什麼把別人的人生當作兒戲?憑什麼?!」

她質問他,字字句句,都是對他最嚴厲的控訴。

如果他是一般男人,怕是早就痛得血肉模糊了,但他不是,他是杜非,他習慣了忍受痛楚,習慣了他人的鄙夷與奚落。

「你在台風夜那天不顧安危來救我,我以為你是個好人,沒想到你心機這麼卑劣。」

她繼續指責他、鞭笞他。

他不在乎,若是連這小小苦痛也承受不住,他哪來的籌碼與她賭這一把?

杜非冷笑,笑這世間,更笑他自己。是啊,他是卑劣,她完全說對了!

「之前在你面前那個我,不是真正的我。」他傲然宣示,星眸斂去所有的溫情,只余野獸的斗爭與殘酷。「這一路,我就是這麼走過來的,在刀口下討生活,走私藝術品,投資賭場……我就是這麼一個壞事做盡的男人,否則你以為我今天怎麼能擁有這巨大的財富?」

她顫栗,水漾雙瞳驚駭地睇著他。

怕了嗎?是該怕的。杜非譏誚地冷哼。

可她不愧是個倔傲的女人,就算怕了,心慌了,仍是極有骨氣地揚起下頷,與他分庭抗禮。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就算我們前世真的有不解之緣,但那都已經過去了。我對前世沒有任何記憶,對你沒有任何記憶——在我的今生,你只是個陌生人,你沒資格操控我的命運,奪取我的人生。」

「我……沒資格?」

「對,你沒資格。」

心,痛得不能再痛了,痛到他已無法整合破碎的理智。杜非覺得自己即將發狂了,體內沸騰著獸的血,很想用獸牙撕裂什麼、吞噬什麼,想將整個天地都毀滅——若是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就讓全世界都來陪葬吧!

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有沒有資格,賭過這一局就知道了。」他冷酷地撂話,正想按鈴叫進發牌員,夏雨蝶驀地揚嗓。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她語音沙啞,凝望他的瞳神如迷離煙雨。

他怔了怔。

「你引誘一個平凡的男人墮落,讓他不得不昧著自己的良心,求他的未婚妻去賣身,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認清,佑星是多麼軟弱又靠不住的男人,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做了這種事,我會不恨你嗎?」蒼白的唇吐著哀怨。

他震懾。

「你覺得一個女人被她的男人要求去賣身,她會怎麼想?」

會怎麼想?杜非牙關微顫,胸海波濤洶涌。

這不是他願意深思的問題,他顧不了這許多,即便他很清楚——

「你一定很受傷。」

「受傷嗎?」她稍稍別過眸,羽睫顫著,眼眶微紅,隱隱流轉淚光。「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麼嗎?那時候的我,應該跟他大哭大鬧的,如果他令我那麼痛,我應該會的,可是我……什麼也沒做,連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他怔忡地望她。「為什麼?」

「為什麼呢?」她喃喃細語,一滴清淚自眼角滑落,那麼透明,那麼純淨無瑕,宛如初雪的夜晚,枝頭上結晶的冰珠。「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她看起來……好脆弱,脆弱得令他六神無主。

六年後與她重逢,她不尋常的冷靜與堅強總是令他又迷惑又佩服,但現在的她……

她傷得那麼重嗎?愛那個男人如此之深嗎?

「不用賭了,再玩二十局我也一樣會輸給你,就一個月吧!」她隨手拈起一枚籌碼,彈到他面前,菱唇微微地彎著,他看不懂那是諷刺或純粹的冷漠——

「不過你要記住,這是你在我人生里最後的一個月。」

這會是他在她人生里最後一個月。

她撂下狠話,那麼堅定,那麼決絕。

為何他會覺得,這場賭局還未結束,他已然全盤皆輸了?縱使他手中還握著籌碼,似乎也是徒勞?

她太強了,是他此生遇過最強的對手,在她面前,他找不到自己的優勢,無法泰然自若。

難道真要一敗涂地了嗎?

杜非凝立于窗前,悵然沉思,有時情緒激動如沸,有時寥落空虛,似枯竭的沙漠。

有人叩響辦公室的門。

他定定神,推門走進來的是張凱成,這次他沒有像從前在公司見到他時,總是抓著他簽一大堆文件,只是端來兩杯烈酒。

「要喝嗎?」

「嗯。」他接過酒杯,握在手里無意識地把玩著。

「都那麼晚了,你還不下班?」

「幾點了?」

「十點多了。」

他點點頭,沉默不語。

「我還以為你會急著回家。」張凱成凝視面容陰郁的他,似是想從他表情看出一絲端倪。「你不是說,從今天起,夏雨蝶會搬來跟你一起住嗎?」

「……嗯。」

「既然這樣,你還留在這里干麼?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他聞言,震了震,凌銳的眸刀砍向好友。

「我說錯了嗎?」張凱成沒被他嚇到。「你向她提出那種賭注,不就是為了讓她成為你的女人嗎?」

是沒錯。杜非凜然,下頷微微抽動。

「那你還猶豫什麼?」

他也不明白。若是他能知曉自己為何遲疑,為何寧願留在這辦公室里獨自落寞,也不敢回去面對她,或許情況會變得比較簡單。

一念及此,杜非自嘲一哂,舉杯啜酒。

張凱成看出他心情憂郁,忍不住嘆息。「我說,你也太笨了吧?怎麼會向她提出那種賭注?干麼讓她知道陷害她未婚夫的人就是你呢?你這麼做,不但不能贏得她的心,還可能讓她恨你!」

「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干麼還這麼做?」

他笑笑,眸光黯沉。「因為我不想再欺騙她了,我要她明白我是什麼樣的人,為了得到她,我就是會使出這麼無恥的手段,她必須了解。」

「哪有人像你這樣的啊?」張凱成拍拍額頭,為這個好麻吉著急。「別人追女生,都是想盡辦法讓她看到自己好的一面,怎麼你居然刻意在人家面前裝壞?!」

他不是裝壞,是真的壞。杜非無聲地笑。

若是不壞,他不會如此處心積慮地將她收攬于自己羽翼之下,不許任何男人覬覦她,只有他才能親近。

「你說買斷她一個月,一個月後,如果她還是不願意跟你,你打算怎麼辦?」

「我會放她走。」

「什麼?!」

杜非搖搖酒杯,仰頭,將杯中物一口喝干,任那辛辣的液體灼痛著喉,灼痛他心口。

「她跟我說,就算我愛著她,不表示她非得回報我,更不表示我可以隨意操控她的人生。」

「她這麼跟你說?」張凱成咋舌。「還……滿有個性的嘛。」

確實有個性。杜非惘然尋思。她遠比他想象的更堅強,更令他心折,而那顆純淨的淚珠,亦令他心痛不已。

自從那件綁架案後,她不曾哭泣過,是他逼出她的眼淚,傷了她的心。

或許,他真的做錯了……

「如果一個月後,她依然不能愛我,我會還給她自由,永遠、永遠不再打擾她。」他澀澀地聲明。

張凱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你呢?她自由了,你怎麼辦?」

問得好。

一個月後,若是他全盤皆輸,手中連最後一枚籌碼也握不住的時候,該怎麼辦呢?

杜非望向窗外,夜色深沉,如黑暗的甬道無盡地往前延伸,而他,看不到出口的一絲光亮。

答案,也許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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