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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今宵多貞重 第10章(1)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

漢。劉徹〈秋風辭〉

當晚堂會結束後,瞿老爺歡喜激動至極,當場又賞了個大大的紅封,並且在稍晚之時,親自到後台向風霞光又提起了玉小郎君和風珠衣的親事。

風霞光依然笑容斯文,卻態度堅定地拒絕了。

瞿老爺笑臉有些僵凝,可終歸是見慣大場面的商場老狐狸,笑吟吟地說了「好好好,這小兒女的事兒自有緣分天定,咱們便順其自然,都兩不插手吧。」之後便客氣離去。

風珠衣神色淡然地看著一臉憂心忡忡的哥哥,險些被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蒼蠅的哥哥逗笑了。

「傻哥哥,就是翟家搶親也不趕著今天,你就安心吧。」

「你就貧嘴吧。」風霞光咕噥。

她笑著回到寢房,在洗去了一身汗水和疲憊後,穿好衣衫,套上了厚厚裘袍,便命笛女將浴桶里的殘水潑了。

「咱們箱籠既然都收拾妥當了,今晚便放心歇下,明兒一早就走。」她吩咐道。

「諾。」

待笛女退下後,她關上了門,一轉身果不其然就看到佇立在身後,目光灼熱喜悅的完顏猛。

她幾乎無法呼吸,心口陣陣絞擰著,卻還是極力平靜地對他招呼道「坐吧。你來,是有話同我說?」

完顏猛大步上前,鐵臂一伸,就將她嬌小身軀擁入了懷里,緊緊箍著,這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小兒,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以前爺總覺得這酸詞酸掉牙了,可今日方知,原來是真。」他輕吻她泛著幽香的發頂,沙啞地笑了。

風珠玉鼻頭一酸,允許自己再忘情地偎在他溫暖強壯的胸膛前一刻,只要再一刻就好。

靜靜燃燒的燭火包圍著這一份寧馨繾綣美好,只是越美的事物越不長久……

「完顏猛,我不跟你回京城了。」

他俊美臉龐僵硬了一瞬,隨即渾身散發著沉沉的怒氣和慌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風珠衣輕輕推開他的懷抱,淡淡然地道「我想清楚了,我們倆還是行不通的。」

「你——你想氣死爺不成?」他登時炸毛,都快暴走了。「我們那晚不是還說得好好的,你、你怎麼又反口了?你信不信爺立馬就在這里要了你?」

她臉蛋霎時羞紅了,又氣又惱,可瞪大的貓兒眼卻也夷然不懼地直視著他,冷聲道「我答應嫁你為妻,可你沒答應只願有我一婦,我如何能嫁你?」

「你……」他越發怒火填膺,「不準再胡鬧了!」

「是我在胡鬧嗎?」她強忍著淚水,死命吞下哽咽,嗤笑道「你若心中有我,又怎能還想著去抱別的女人?」

「姬妾只是玩物,你竟拿自己跟那些阿物兒相比?」他真是想剖開她的腦袋瓜子,瞧瞧里頭裝的都是什麼荒謬悖倫的鬼東西。

「姬妾不是玩物,她們也是有思想有喜怒的女人。」她痛楚地嚷道「把一群女子放在後院中爭風喝醋相互廝殺,以博得你一人之樂,她們願意,可我不願意!」

「說穿了你就是恃寵而驕,仗著爺沒命了的喜歡你,所以才敢這樣處處逼迫,咬住了一點歪理就不饒人。」完顏猛也氣昏頭了,亂不擇言地沖口大吼。「風珠衣,你有沒有良心?爺待你還不夠好,不夠退讓不夠依順嗎?換作另一個女子試試,看爺不——」

「不怎麼樣?」風珠玉昂起下巴,小臉透著冷笑,心中卻是無比悲涼。「不打入冷宮,不棄之如敝屣?」

「你——」他被她的話噎得胸口發堵,怒火轟地直沖腦際,卻是見鬼的半個字都駁不出。「不可理喻!」

「現在你知道了也還未晚,我風珠衣就是這樣一個女人,誰娶了我就是娶個潑辣的大麻煩回家,稍有不如我意的,我就能鬧得你全家雞犬不寧。」她刻意嘲諷,冷冰冰地道「況且我早說了,我懶待與人姊妹相稱,如果不怕我把你府中愛妾全部弄死的話,你大可以今天就找媒人上我風家提親了。」

「你……小兒,你為什麼要這樣?」他瞪著她,碧眼漸漸紅了。

她心痛如絞,每一次呼息都是翻天覆地的劇痛,可面上依然笑意微微,彷若對眼前這一切都渾不在意。

……完顏猛,對不起,可長痛不如短痛,我寧可你今日惱我怨我,也不願你日後恨我惡我。

我,受不了以後與你夫妻離心,恩斷義絕……就跟我阿爹和阿娘一樣。

「完顏侯爺,你曾說你心悅我,正因為我就是我,可是你從沒真正了解過我。」她平靜得近乎平淡地道。

「所以從頭至尾……都是本侯一相情願?」他的嗓音破天荒地顏抖了,俊臉慘白,碧眼赤紅。

她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凝視著他,彷佛要在這最後一刻,永遠把他烙印在腦海中。

因為日後,沒有日後了……

「我喜歡侯爺,可這卻不足以令我放棄原則。」她終究還是不忍心傷他太重,「我,絕不與人共夫,不管多愛都一樣。」

「爺明白了。」他的聲音冷了,眼神也冷了。「風珠衣,你,真的沒有心肝。」

完顏猛畢竟身上流著北蠻皇族血脈,又是盛漢王朝高高在上、權傾朝野的定國侯,自傾慕風珠衣以來,已經一頭熱地做了太多太多他平生不會做的事,可這一刻,他苛刻地審視著面前這個嬌小嫵媚的女人,其實,她也不過就是個女人。

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那麼,他還在這邊自折顏面地苦苦相求什麼?

這女人自私無情冷血到了極點,她只想霸佔他,也許還想把他定國侯府統統掌握到手中,從此成為她的一言堂,誰都違逆不得,包括他這個定國侯爺在內。

像這樣的女人……

「風珠衣,你讓爺惡心。」他蒼白著臉龐,心冷成了寒冰,厭惡地看了她最後一眼,一字一句迸齒而出。

她臉色霎時慘白成一片,身子搖搖欲墜,卻依然死死強撐著,緊握的指尖深陷入掌心。「那您還留在這里做什麼?」

「好,你狠!」

她閉上了眼,待再睜開時,果然眼前已然空空蕩蕩了。

完顏猛一回邵府便喝令定國府鐵騎立時隨他回京!

一路上,他發瘋般地驅馬趕路,日夜兼程,星夜奔馳,幾乎跑死了烏鉤,鐵騎們累得七葷八素,卻沒有人敢相問一字。

主子……不是要迎娶珠衣大家回府嗎?

所以這景況就是鬧翻了?

待終于趕回京師後,他一進侯府就摔落馬下,人事不知。

定國侯府頓時炸了鍋了,急請太醫前來診治,就連皇帝都給驚動了,可等完顏猛嘔出了一口凝郁在胸中的心頭血後,人總算是蘇醒了過來。

只是醒來後的完顏猛,卻又一頭栽進了府中的酒窖里,日日大醉……

而風珠衣則是隨著哥哥回到了東海的宅邸後,把自己關在房中整整三天三夜。

直到心急如焚的風霞光再也忍不住就要破房門而入的時候,門終于咿呀地打開了。

清瘦憔悴得彷佛只剩一把骨頭的風珠玉,神色平靜地看著自家哥哥,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

「哥哥,我要招贅婿。」

風霞光溫柔的眸子差點滾出來。

風珠衣想明白了,以她的身分想大張旗鼓廣納面首是笑話一場,不過她的終身自己做主,招個入門贅婿還是行得通的。

最愛的既然不可得,那麼就找一個由她養活,吃風家飯,住風家宅,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全部都在風家眼皮子底下看著,奉她風珠衣為主的男人,至少,他只能有她。

「這算不算越來越墮落了?」

這日大雪紛飛,她擁著狐裘坐在亭子里賞雪,身畔是燃燒著沉香的瑞腦銷金爐,面前烹著的是滾沸著香氣的美酒,她縴縴素手持著酒樽,已是暍得醺然半醉,似醒非醒,似哭似笑……

「是呀,我風珠衣就是這麼一個沒心沒肺,只圖自己歡喜享受的,不禍及旁人,也不叫人帶累……像這樣,就好。」她又仰頭飲盡一樽,長長吁了一口酒氣,星眸半醉地咯咯笑了起來。

笛女在一旁滿臉擔憂心疼地看著她,卻不知從哪兒勸起。

倒是大少爺好似想開了,這些時日都忙著四處張羅著幫小娘子招贅婿,甚至還差人大街小巷地貼告示去。

整個東海珠池郡霎時群情沸騰了,被這個驚天動地的大消息鬧得沸沸揚揚,甚至連行商販夫走卒、各方貴子郎君無不爭相告之,風聲像長了翅膀,飛快地往外散播宣揚……

這天早上,愁眉苦臉的瞿老爺帶著自家玉小郎君,敲開了風家的大門。

「可憐天下父母心,若非我兒對珠衣大家心心念念,我瞿家著實也不想出個入贅他姓的兒郎啊!唉……」

「玉郎喜歡仙子姊姊,以後一定會待仙子姊姊好的,有什麼好吃好玩的都給仙子姊姊。」瞿玉郎滿臉希冀祈求地望著風霞光。

「……」接待的風霞光頓時傻了眼。

在屏風後的風珠衣沉默了很久……

也許,這溫馴如羊的少年才是她的歸宿,而那翱翔九天、耀眼飛揚的鷹,始終注定只能遙遙遠眺,一生倆倆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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