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嘉欣一覺醒來已是隔天早上。

她從床上坐起身子，呆呆地瞧了房間內的擺設一眼，過了一會兒才真正清醒過來，這里是趙凱文的住處。

昨天她是怎麼入睡的，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唯一的感覺就是他一直拍著她的後背。

以為時間可以淡忘一切，實際上發生過的事情，不論時間過去多久，依然存在，內心的傷痕根本就沒有消失。

她只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小孩。

苦澀地笑了笑，她起身下床，才走出房間，就見他正朝她走來。

「快過來吃早餐。」

她點了下頭，隨著他的步伐，來到餐桌前，故作驚蔚，「該不會是你做的？」

趙凱文看了她一眼，沒多說什麼，月兌下圍裙，隨手放在餐椅的椅背上。

她跟著坐了下來，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見她一聲不吭地吃早餐，趙凱文覺得很不習慣，還是習慣那個嘰嚼喳喧，臉上總漾著甜美微笑的小鮑主。

「今天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安靜？」他以不經意的口氣問。

劉嘉欣動作頓時一僵，隨即扯開一抹笑容，「原來你喜歡我聒噪的樣子，早說嘛，害我一直在裝淑女。」

趙凱文看得出來她是顧左右而言他，心微微泛疼，「有沒有听過一句話，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你吃了我做的早餐，應該告訴我昨天發生什麼事吧？」

她訝異地瞪大眼楮，「你會不會太小人？一頓早餐就想知道別人的心事。」

「我有說過我要當君子嗎？」他微笑反問。

劉嘉欣啞口無言，沒想到他會這麼的卑鄙！

趙凱文也知道自己稍嫌無恥，每個人都有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他不該深入探究，可昨晚她驚懼的表情，深深珞印在他的腦海，讓他想裝作沒事也無法。

「嘉欣，你真的不想告訴我？」放柔語氣，繼續無恥的施展美男計。

低柔的詢問語氣令她招架不住，只能咬著下唇，望進一雙盛滿溫柔眼眸，防備的心有些動搖。

如果是小時候的她，面對他溫柔的詢問，應該是會告訴他，但她現在長大了，有了心眼了，不確定告訴他後，他會怎麼看她？她是一個連父母都不想要的孩子。

迷惑害怕的眼神，倏地攫住他的心，伸手捉住她小手的一剎那，訝然瞪大眼，她正在發抖！照理說經過一夜的沉澱，她害怕的情緒應該消失才對，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讓她這麼的恐懼？

他猝不及防的行動嚇了劉嘉欣一跳，欲掙月兌卻怎麼也掙不開，掌下的熱源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溫暖了她的冰冷，讓她無法拒絕，只能接受。

「我……」

「還是你比較想在我懷里說話？」此刻的她，應該很需要溫暖。

劉嘉欣愣了下，笑了出來，「有沒有人告訴你，你是撩妹高手？」

「沒有，你是第一個。」浪漫跟他沾不到邊。

「你這樣子，我會以為你對我也有意思。」她以著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我知道，但是我無法放任你獨自哭泣。」昨天她害怕的樣子，讓他心疼。

「你是哪只眼楮見到我在哭？要不要幫你掛號看眼科？」如果眼淚可以解決問題，那她一定要哭個夠，但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一根棒棒糖就可以收買。

「你的心在哭。」說來很可笑，但他就是有這樣的感覺，她現在就像是被困在黑暗中的小女孩，找不到出口的路。

劉嘉欣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他竟然可以看透她！

他不催促，溫柔地看著她。

敵不過他專注的眼神，她垂下頭，小小聲地道︰「我沒跟任何人說過，也不敢跟任何人說，我……」

趙凱文起身來到她身邊，扶她起來，牽引她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然後將她擁入懷中，「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

劉嘉欣白他一眼，「你當我小孩子呀，這世界上沒有秘密。」

他不否認，「的確，你告訴我以後，就不算秘密了。」

她訝異，「你也會玩文字游戲？」

他很想告訴她，每個人都會玩，但她硬忍著淚水，勉強扯出笑容的模樣，揪緊了他的心，他忍不住地道︰「我只對在乎的人玩文字游戲。」他在乎朋友，而她在乎的是男女間的感情。

不管他道句話所言是真是假，無可否認，她心里感動極了，她在乎的人在乎她。

「我……」輕輕地吐出一個字後，她愕然地發現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回憶太過痛苦，不想提起，只想遺忘，偏偏又忘不了。

見她蹙起眉頭，他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等待她收拾好情緒。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翻騰的情緒也漸漸冷靜下來，她再次地開口，「當時的我好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從來沒想過媽媽她……我父母的死不是因為意外。」

趙凱文震驚地瞪大眼楮，就算不問，也隱約可以猜測出是怎麼回事。

劉嘉欣沒有去看他的反應，事實上也不敢，輕輕地道︰「我爸在外面有女人，要跟我媽離婚，我媽不肯，說就是生下我，我爸才會變心，兩人吵了起來，要不是我媽去拉扯方向盤，車子也不會……」

沒等她把話說完，他已將她擁入懷中，溫柔地道︰「沒事了，都過去了。」幾乎可以想像得到，當時她有多麼的害怕，最親的親人，竟然是要結束她生命的人。

她在他懷中搖頭，「我媽說都是因為我，他們的婚姻才會不幸福，只要沒有我的存在，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他皺起眉頭，表情嚴肅，「你無須承擔他們為自己婚姻失敗所找的藉口。」

雖然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或許是他們太過接近了，她能感覺到他氣息中所散發出來的不悅，突然間她感到安心。

她深吸口氣，又道︰「這真的只是他們的藉口嗎？我出生後，他們感情不好是事實。」

趙凱文眉頭皺得更緊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當時你的年紀小，能窺得他們之間的矛盾、沖突嗎？」若非親耳所听，他不敢相信，看起來不知愁為何物的她，內心會有這麼巨大的痛苦！

「是不知道。」她頓了下，苦澀地笑了笑，「拉扯、尖叫、搖晃，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的記憶是一道白光，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臉擔心的伯母，我還記得伯母對我說，沒事了，不要怕。一開始的時候，我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後來才知道我父母在那場車禍過世了。下雨路滑，車速過快，才會導致意外發生，這是警方的判定。可是不是的，不是這樣，這不是事實，但我卻發不出聲音來否認……」

趙凱文靜靜地听著，胸口莫名浮動起來，不是因為她的遭遇，而是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要自內心深處破繭而出。

劉嘉欣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此刻的她，深陷在往事里，「醫生說我是因為驚嚇過度產生的後遺癥，其實我好害怕，我不想死，可是當我活過來以後，卻又希望死在那一場車禍中，家里只剩下我一個，我不要。」

趙凱文沒有說話，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

溫柔呵護的舉動安撫了她傷痛的心，她吸了吸鼻子，又道︰「伯父他們對我很好，可是我還是很害怕，連爸爸媽媽都不要我了，他們又會對我好多久？會不會跟爸爸媽媽一樣，上一秒說，嘉欣我好愛你，下一秒就要帶著我結束生命？或許是因為對未來不確定，茫然的因素太多，我越想當個乖巧嘴甜的小孩，就越發不出聲音來。」

「你現在這麼開朗活潑又多話，想必董事長他們花了不少心思在你身上。」只要一想到她開朗的背後，曾遭遇這麼巨大的傷痛，心不由得泛疼。

劉嘉欣忍不住白他一眼，哪有像他這樣安慰人的，「就是因為花了太多的心思，我依然無法好轉，伯母那邊的親戚有些意見，我無法說那些人是對還是錯，畢竟當時的我，真的是一個累贅，所以在伯父安排我住院做更精密檢查那一次，我興起了想離開這個人世間的念頭。」

趙凱文訝然瞪大眼，怎麼也沒想到她會有過這種負面的想法！

沒有去看他的表情，她繼續道︰「那天的天空很藍，我站在頂樓上，往下望去，發現不管是建築物還是人，都變得好渺小。」

趙凱文倏地一怔，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一個身穿粉紅色的小女孩背對著他。

「正當我鼓起勇氣想跳下去時，身後傳來一句話，要我過半小時後再跳下去，不然我會害他背負殺人的罪嫌。」

真的是她……

「我好生氣又好傷心，連想結束自己的生命，都會帶給別人麻煩，難道我真的像我母親講的，不管走到哪里，都會給別人帶來麻煩嗎？」趙凱文胸口一緊，可以感受到她的無奈痛苦。

「當時我不想哭的，但眼淚就是流個不停，直到眼前出現了一根棒棒糖。」望著他略顯羞赧的俊容，她知道他想起來了，「男孩說要用棒棒糖跟我交換條件，要我吃了棒棒糖以後就不可以哭了。」

趙凱文覺得好笑，當時怎麼會用這麼笨的方法。

「我想，當時的我並沒有真的想要死，只是需要有人拉我一把，才會接下男孩的棒棒糖，也真的認為棒子上有我跟他的指紋，這個物證可以顯示我要是去自殺，他就有殺人的嫌疑。」

「果然很適合騙小妹妹。」他再也忍不住地下了結論，不過，雖然道個法子有些愚蠢，但還是救到了她。

她點頭附和，「可若不是他，我現在說不定就不會坐在這里，謝謝，這是我一直想跟你說的話。」

「我以為你天生就不會說話。」所以從未想過他們曾經見過面，更沒想過她會等他這麼久！懊說她有毅力還是太固執了？

「我一直在想，當我和你說謝謝的時候，你會是什麼樣的表情，現在終于看見了。」這聲謝謝，她欠了他好久。

「你一定很努力，你做得很好。」現在的她，完全跟當時的她判若兩人，唯一相同的就是笑容都很甜美。

劉嘉欣笑容更甜了，「就這樣子？我還以為你會再請我吃棒棒糖。」

看著她強忍著淚水的模樣，他忍不住伸手將她擁入懷中，「沒有人規定，只有不開心的時候才可以哭。」

她不想在他面前哭，但是不知道是他的懷抱太過溫暖，還是他的話觸動了她的心，再也無法克制情緒的哭了出來。

其實，她真的很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可是她不敢，她害怕愛她的人，關愛的眼神、關心的問話，所以只能I直忍耐再忍耐。

趙凱文靜靜地吸納她的淚水，直到她發泄心中的情緒。

「謝謝，謝謝你。」不管是小時候的他，還是現在的他。

「道謝的話一次就夠，太多就會變得很廉價。」趙凱文以著輕快語氣道。

「不是有句話說禮多人不怪，既然是感謝，就應該多謝幾次。」她頓了一下，「後來回診的時候，我都帶著棒棒糖過去，想謝謝你的鼓勵，可是找了一間又一間的病房，就是找不到你。」

趙凱文胸口一陣激蕩，這個傻女孩，小時候用這種笨方法找他，長大也是。

「當晚我母親就過世了。」所以自然就離開醫院。

她真笨，當時應該想到才是。劉嘉欣無奈地笑了笑。

「我還以為當時帶你走的是你的家人。」王嫂看起來只是一般人家，他以為她跟他一樣，只是平凡人家的孩子。

「是王嫂，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我們都把王嫂當作親人。」王嫂是最主要照顧她的人，對她而言，王嫂就跟女乃女乃一樣慈祥。

「如果當時知道你是董事長的佷女，我應該趁機敲一筆的。」他故作可惜。

劉嘉欣被他一副扼腕的表情逗笑了，「你說要我等你，我一直遵守諾言，可你卻忘記了。」

「關于這一點我道歉，我的確是忘記了，對不起，沒有認出你來。」誰會記得小時候的事，更何況他們只有一面之緣，但看她表情這麼認真，如果他說實話的話，她一定會很難受，他不想看到她哭泣的樣子。

「那現在可以接受我以身相許嗎？」她半開玩笑問。

「別開玩笑了。」他白她一眼。

劉嘉欣並不意外他會這麼說，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多少也了解他的個性，施恩不求圖報，更何況當年他會拉她一把，只是偶然而已，不像她，一直放在心里。

多次的偶遇，當年的相救，這段日子的相處，現在仔細回想，命運的每一步，其實只是讓他們來到對方的身邊。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

「我是認真的。」她收起笑容，表情嚴肅。

「我也是認真的。」他沒那麼無恥，用這種事去拐騙女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