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間不斷傳來食物的香氣,聞起來煎煮炒炸大約都齊全了,高公公也是在宮里待上許多年的老人了,除了那龍肝鳳膽沒見識過,這天下能夠吃用的幾乎都見識了,可是這樣的香氣,饒是他也忍不住嘴饞。
但他也不是因為吃就忘記正事的人,沉浸在香氣里一會兒後,他看向坐在下首的枋宸,笑道︰「這小姑娘挺不錯的,單純可愛,可是處事利落,連做菜也稱得上厲害,大約就一點不好,眼楮差,要不然怎麼就看上了你這樣一個人?」
他指的自然是韓枋袁現在偽裝的身分,如果是在京里頭,不說名門閨秀,一些想要找門路的,和極地把自家閨女或是一些粉頭往韓枋宸身邊送的也不是沒有。
可韓枋宸是出了名的冷清人,別說女子了,在他的宅子里,連個婆子都沒有,說不得連蟲子也全都是公的,曾被不對頭的人笑說,這是認了一個公公當義父,連心里都當自己是個公公了。
如果不是這種傳言越說越像是真的,高公公也不會想著幫自家義子打點起服侍的人。
只是看起來這小子也不是真正的不動凡心啊,這才來南陽城多久而已,就勾搭上人家小泵娘了。
韓枋宸知道這時候絕對不能回話,因為自己義父就是那種你越有反應,他就越來勁的人,也不知道這樣的性子是怎麼活到出宮的。
斑公公其實也沒指望他回話,自顧自地又道︰「剛剛瞧見你們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因為人老了,這雙眼也不好使,怎麼就瞧著你摟著人家小泵娘白日宜婬呢!而且那勁頭……
嘖嘖!看著小泵娘都像是要讓你給吞了,這可不成啊,也不想想你比人家小泵娘大多少歲數,還不知道心疼人,又長得這樣一張臉,怎麼不怕人被你給嚇跑了。」
瞧他越說越起勁,韓枋宸終于忍不住輕咳了聲,把話題轉到另一件事情上頭,「義父,你怎麼也到南陽城來了?」
「你京城那屋子里空得很,下人一個個教得比宮里的還安靜,要不是我後來還收了兩個小泵娘準備來服侍你,她們還能夠陪我說些話,我都要以為那屋子里喘氣的只有我一個了,所以我瞧你在南陽城可能還要待上一陣子,我就過來了。」簡單來說,就是京里無趣,他也想兒子,就過來了。
只是沒想到看到義子的同時,還見到一個可愛的小泵娘,她連名字都可愛,叫阮綿綿,看起來是挺軟乎的,跟自家義子這石頭一樣的性子完全不同。
韓枋宸很肯定理由不只是這麼簡單,但是既然義父不想說,他也不追問,老狐狸的心思難猜,硬要他說的話,也得不到一句真話。
閑話說完了,接下來是要討論些正事了,高公公輕啜了口茶水,低聲間道︰「那東西……有眉目了嗎?」
「有一點了。之前沒有想過,這屋子的前屋主居然跟那群人有過牽扯,就連那時候抄家,這屋子里的東西後來也讓人給動過不只一回,要說線索也有了,只是到底有幾分準,現在還不好說。」
不過盜墓這行當,本來就有個銷贓的渠道在,那些人常年在外奔走,如果沒有一個固定的銷贓者或是存貨點,要讓那些人整天把東西都丟在自個兒的身邊也不現實。
韓枋宸身為司禮監督主,可以說是天子近臣,雖說名聲不好听,但是掌握的權力卻是實實在在的,這一回為了這件事親自到南陽城也有大半年了,如果不是因為事關重大,也不至于讓他折騰這麼久。
「行,這件事情你緊著辦,主子爺找這東西多年了,好不容易終于有了消息,其他事情你不必管,最要緊的就是幫著把東西給找到。」
「嗯。」
自古無論哪一個朝代,都以拿到傳國玉璽為正統,即使後來各朝各代的皇帝都會各自刻章,但是那傳自秦的玉璽,則被皇家人視為天命之物。
其相傳是由和氏璧所雕成,上頭刻了「受命于無,既壽永昌」八字,後成為各朝各代皇帝的玲藏之物。
只不過這玉璽在前朝就因為戰亂和民亂而不見所蹤,後來各方人馬都拚命尋找,就是想要憑藉其來證明自己的天命所歸,只可惜各方人馬即使各顯神通,那消失的玉璽依然下落不明。
而這終究還是坐在龍位上的主子爺心中的一根刺,所以不管這次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終究是十幾年後再次出現了風聲,便派出他來查探真偽。
如果是假的自然無事,若是真的,就算不擇手段,也要將其帶回宮內。
斑公公放下了茶盅,「總之,既然已經有了確切的消息,那麼這事情就只能成,不能敗,否則你這條命怕是不保,不提你之前那一家子,就是這些年來你給自己找的仇人,也足夠你死上幾輪了。」
韓枋宸臉色淡淡的道︰「早在我當初應了皇上接下督主位置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
司禮監督主哪里是那麼好坐的位置,被清官當成佞臣,被貪官當成殺父仇人般提防仇恨著,再加上這些年,他可是駁了不少人的面子,如果不是有著皇上的寵信,他早丟了性命。
斑公公看他壓根不知道要害怕,,忍不住嘆息提醒道︰「早先,我給你牽上這一條線的時候,只想著讓你有個官身,就算不能參加科舉,好歹也有個出路,不至于受那一家子欺壓,可沒想到你背著我接下了督主這一個位置……
「那哪里是這麼好坐的?你就瞧瞧前幾個人,哪一個能夠安安穩穩活到老的?不說其它的,只要辦壞了一件差事,倒霉的可不是你一個人,而是一家子的萬劫不復,我是老了,這一輩子也就這麼著了,原本你一個人無家無口的,我也不說什麼,可是現在……」
斑公公往灶間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韓枋宸,臉色又凝重了幾分,「你要出了事,隨隨便便都是禍及親眷,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那個小泵娘,你就忍心?」
說來,當初領著這孩子過來的男人也是有心了,說了韓枋宸的身分,還有那一家子根本就不把他當人看的種種,又說了本來想正式收韓枋宸為徒,畢竟他有天分,學習也刻苦,可最大的缺點就是心性上有些缺乏,即使學了一身的本事,只怕也過不了師門里的出師考。
他一個當師父的教了他本事學問,也就想替他安排好了後路,才找上他這個跟他娘還有同鄉關系的人收成義子,就算以後沒有功名前程,就他有的本事,也不至于餓死。
只是那人也說了,這孩子因為早年的經歷性子偏冷又執著,一個不小心就容易走上得罪人的路子,如非必要絕對不能讓他走上官路,否則一個不小心就容易把自己逼上絕路。
當年這話他听過也就當笑話看,可對照如今這情況,他不得不承認那人的確本事逆天,幾年之間教出了這樣一個徒弟,就是看人的本事,也真把自己這義子看得準準的,沒有半分的錯處。
韓枋宸頓了頓,手中的杯盞忽然像是有千斤重。
斑公公也知道這事情還得他自個兒去想,誰讓他當初不聲不響地背著自己做決定,一點不在意自己。
兩個男人沉默無語,一來是無話可說,一來是剛剛那沉重的話題也不適合繼續下去,因為不管如何,以目前的情況來說,這都是一個只能選擇面對的難題。
不過這樣的沉重氣氛一下子就讓阮綿綿歡快的聲音給打散了——
「好了好了,可以擺飯了!義父,您快些嘗嘗我的手藝,看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斑公公笑著點點頭,走向還坐在那兒發愣的男人,低聲叮囑道︰「行了,先吃飯吧,只是我今兒個說的話,你還是要放在心上才是。」
隨即,他的語氣一轉,輕快地道︰「來了來了!咱們都來嘗嘗綿綿的手藝啊。」
韓枋宸也跟著起身,看著笑得開懷的義父,還有端著菜,一臉柔笑迎著他的阮綿綿,他的手悄悄的在衣袖下緊握成拳。
這樣的畫面,他絕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包括他自己。
看來,有些事情是該提早做準備了。
從兩人那一日把話說開後,阮綿綿覺得,這日子真是過得歡快極了。
每日一早,當她把包子做好,一打開門,看見的不是靳富,而是早就等在那兒的韓枋宸,她甚至都不用吩咐,他就會自動自發地幫著靳富把推車上的柴火給卸下來,然後把蒸籠給端出去。
而高公公說是過來南陽城看看義子,可是要他住在這胡同里的屋子他也是不願意的,只住了兩晚,就另外找了一棟宅子搬出去了,而原本說要帶給韓枋宸的兩個丫頭也沒留下,而是跟著他一起走。
畢竟這兩個人本來就是看著自個兒的義子身邊空蕩才安排的,現在有個可愛的阮綿綿在,他也不是閑著沒事專門做打鴛鴦討人嫌的,自然不會把人留在這里礙眼了。
所以她幾乎可以說是只要忙完了做包子的工作,就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跟他膩在一起。
雖然他除了那一日表現得異常火熱外,接下來又回復原本冷冰冰的樣子,平日里話也不會多說幾句,可是在她需要挑水劈柴的時候,他又總會那麼剛好的出現在她身後,把她所有的活計給接過去做。
如果她以前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被寵愛的感覺,如今倒是有幾分體悟了。
可是她就是那種得寸進尺的性子,看著韓枋宸一次次的容忍她,忍不住就想要更過分一些。
她想了想,要偷偷靠近嚇嚇他,這一輩子大概都不可能做到,畢竟她連他靠近自己身邊都無法察覺,更別說要反過來了,所以她只能在每日的三餐動動手腳。
她一邊卷著肉卷,一邊在心中竊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