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串清脆利落的馬蹄,鳩明夜感興趣的事也即刻得到了解答,只是答案跟他預計的有天南地北之差。
那棗紅色的駿馬上,一襲紅衣迅速拉進,在恍惚間已立在他身前。
他需微仰著頭,才看得清那人逆光的俊麗五官。
這幫馬賊口中所謂的「頭兒」,竟是個如此年輕的女人!放在京城,這樣的歲數甚至還稱不上是女人,只是個夢里懷春對未來有著迷幻想像的大姑娘。
而眼前這個,已經和一群龐大腰圓的漢子打成一片,干起了沒本錢的買賣。
這個紅衣女人,頭發梳成高高的馬梳,用一根纏著銀絲的紅線,反復盤繞成手掌寬綁成結,那紅線仍夠垂下一大截,尾端和發尾都正好垂在腰間。
棗紅大馬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她的上身保持不動,只馬尾隨著擺動,偶見其中紅線若隱若現,煞是好看,比起京城小姐們正流行的繁瑣發飾,有著另一種很干脆簡單的美。
當然,這也要本人長得夠美才行,而這兩樣,這位「頭兒」顯然是都齊備了。
在他打量對方的同時,這個身為馬賊頭領的女人,也以那種戒備又怪異的目光將他打量了一番,不曉得她又得出了怎麼樣的結論。
「你就是鳩白秀?」她站得高,說話時又略仰著下巴,很懂得怎樣給人威懾感。
鳩明夜以最快的速度先是瞪了老李一眼,他的作法是對的,老李正張著嘴剛想說什麼,一看到他瞪人又急忙把話咽了下去。
原來如此,鳩明夜就奇怪自己不該有什麼仇家的,原來對方要找的「鳩家少爺」是另一個。
那可就要慎重一些了。
白秀是現在「春回藥堂」的主事人,他若有事代表的不會只是他一人,而是整個鳩家,而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鳩白秀要踫上這批人,一萬個他都不夠死的。
眼前這批人,顯然並沒真正見過鳩白秀,可騎馬拿刀堵路的,總不能是什麼朋友,這麼看來有可能他們是受人指使。
那麼背後的那個人是誰?是針對一人,還是針對「春回藥堂」?
思量之下,鳩明夜想如果自己腳沒事的話,尚可試著突圍出去,可還跟著這麼多人,想大家都相安無事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說他們找錯了人,結果一是立即被殺;結果二是放他回去。但有朝一日他們還會找上鳩白秀,到時白秀一個讀書讀到傻的大夫,還不任這些人揉圓捏扁。
想他也是鳩家一員,既然被他趕上了,那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啊!
「在下是姓鳩沒錯,敢問姑娘是?」
他本想多套取對方一些信息,可那姑娘很趕時間的樣子,一揮手說了聲︰「帶走!」瞬間兩邊人下馬就要來擄他。
「等一下!」他退開一小步,眼光始終是放在馬上那燦燦的紅衣上,「我不問姑娘要帶我去哪,去做什麼,只問姑娘一句,我這些車跟人要怎麼處理,要知道這批蔘藥都是一路遠從東北運來的,如果到不了京城藥鋪,冬天很多百姓就吃不到藥,我們損失不過一些算盤上的數字,真有缺醫、少藥、死了人的事情發生,是算在我們頭上還是姑娘妳的頭上?」
「廢話!你以為這世上真只剩下你們『春回藥堂』一家醫館了嗎?貨沒了,是你們自己大意,死了誰,那也不是咱們殺的!」
「虎六!」那紅衣姑娘出言阻止,正說到興頭上的大漢被她一瞪,不意願地嘟囔起來,「頭兒,難道我說的不對?是他們自己大意,本就該認倒霉。」
「您的意思是咱們不順道把貨掠了,就白白吃了虧?」
「我有說過咱們是來干這個的嗎?」
「那頭兒您的意思是?」
紅衣姑娘沒再理那個壯漢虎六,轉而對鳩明夜說︰「鳩公子不用多說,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們要的是你,至于你們的貨,該運到哪就還運到哪。」
「那我這些手下呢?」鳩明夜問︰「這些馬兒還小,怕是沒有『識途』的本事。」
對上他一雙精亮的眼,紅衣姑娘在他眼中探尋著什麼,鳩明夜不畏,半晌,他不能確定那姑娘,是不是如他所見那樣笑了一下,只听她說︰「你的人自然也該回哪就回哪,這麼大批人我們留著也沒用,浪費糧食,殺了更是惹禍上身。」
「哦?這麼說姑娘把他們的主子劫走,就不怕惹禍上身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那紅衣姑娘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眼神又變為之前的凌厲,很有警告意味地提醒著他,「鳩少爺要明白,你的車、馬、人,是用你換的,只要你配合,就什麼都好說。」
鳩明夜在听到她說能保人、貨平安時,已經沒在想什麼花招了,這個買賣對他來說再合適不過,他點點頭,心情竟莫名地輕松了下來。
紅衣姑娘沖那兩人點了下頭,那兩名壯漢又要來擄人,鳩明夜又後退一步,「再等一下!」
「你小子嗦嗦的還有完沒完了!」虎六顯然因為白跑了一趟還被頭兒念,心情更加煩躁。
「稍安勿躁,我只是想打听一下,諸位是想怎麼把我帶走?看樣子,像是要把我甩在馬上啊!」他們每人一匹馬來的,總不能讓他跟在後面跑。
對于鳩明夜這個教人模不著頭腦的問題,虎六更是咬緊了牙,「不然鳩少爺以為呢?難不成再把你丟進馬車,拉著你走嗎?別作夢了!」
「哦!我知道自己的立場,自然不會作那種美夢!只不過我看各位英雄均是體魄異于常人的健碩,再加上一個我,不知這馬能不能承受得住這樣的壓力啊!」
「啥?」
「各位講究的是速戰速決,既然在這山里埋伏,還敢留活口回去報信,那就絕不會把寨子也建在這山里,回去的途中,騎馬怎麼也要半天工夫,這麼長的時間,萬一馬兒負擔過重,跑疲了,那不是耽誤事嗎!」他這說的話雖模不著邊際,但試探的效果已經達到。
見那虎六臉色一黑,就知道事情被自己言中,只盼望一邊的老李也看得明白,曉得回去後告訴鳩白秀,在離這山半天左右路程的地方,搜索可疑的地點。
一匹棗紅大馬,適時來到他眼前,將他打斷。
他抬頭,馬上的姑娘一手拉著韁繩,杏眼望著他,似乎是在跟他說不要亂耍那些小聰明,她伸出另只手,來到他的眼前。
「這是?」他一掃那只姑娘家的縴手。
「多謝鳩少爺的關心,我想我的體重再加上你,總不至于能把馬壓壞,可以走了嗎?」
「可以了。」他點頭,按上姑娘的手。
「頭兒!」一旁的虎六差點把他的手咬下來,「好歹把這小子綁起來啊!讓他就這樣上您的馬,不是太便宜他了嗎!」
「放心,鳩少爺既然說了會配合,就一定會配合到底,我說的對嗎?鳩少爺。」她問的是他,看的則是他那只傷腿。
鳩明夜嘿嘿一笑,不在乎自己把柄被人發現,在那縴手一個拉拽中,已翻身上馬,坐在了姑娘身後。
泵娘策馬,鳩明夜轉頭看向目瞪口呆的老李,沖他擠了擠眼,笑了下,就這樣跟著一群不知打哪冒出來的馬賊消失了。
鳩明夜原本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比如說他會被帶去某座不知名的深山里,又比如他會被帶去獻給某個和鳩家有仇的達官貴人,只要讓他知道這些人想對鳩白秀做什麼,其它的事隨機應變,他總有辦法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