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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的小醫娘 第1章(2)

屏風後方,朱晉棠凝視著丁樂樂那調皮清澈的雙眸,眉頭微微一蹙。

但他身後的孟均強憋著笑意,肩膀抖動,在勉強忍住笑後,低聲說︰「王爺請見諒,孟均這一年多來差點忘了笑是什麼,這丁樂樂實在太強了……」說完,他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聞言,朱晉棠也不忍苛責。

他身邊有兩個貼身侍衛,三人是一起長大的,他與聿寬天生性冷,但孟均卻是愛笑的人,可從楊苓珊的事件發生後,他臉上也鮮少有笑容。

朱晉棠看著丁樂樂那美麗的臉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明知自己就在屏風後方,仍能暢所欲言,看來她的膽子真不是普通的大。

但他不知道的是,丁樂樂從來都不是有勇無謀的人,她是刻意要讓朱晉棠對她印象深刻,她很清楚這是住進禁區的最後一道關卡,她當然得卯足勁來表現。從那些病歷表不難看出,能走到最後一關的大都是走傳統路線的老大夫,而她光是在外貌上就沒了底氣,年紀也不免會讓人瞧扁,她得逆向操作,才能突圍。

武功不錯的丁樂樂感受到屏風後方灼灼的視線,她輕咳一聲,繼續發表演說,「我師父多次語重心長的要我記住一句話,當一個醫者呢,要分得清何謂「放棄」跟「放下」,放棄是你有東西能讓你拋棄,放下是釋懷,我可以如此嬌蠻,就是分得清這二者的差別,但笨拙如漁向先生,肯定一頭霧水吧。」

「你!」魏漁向氣得語塞,但他還真的不明白放棄、放下跟嬌蠻有什麼關系。

「你听不懂吧?」她笑得張揚,「我家師父說了,想當一個好的醫者不是有天賦、肯努力就夠了,要先認清自己有沒有當一個好醫者的本質,才來論本事,本質不足就放下,否則成了一個壞醫者,絕非世人之福——」她笑盈盈的看著魏漁向冒火的眼楮,「至于放棄呢,就是不管病人什麼身分地位、權勢財富或威脅利誘,本大夫想醫就醫,不想治就可以不治,我有本事,也有忠于自我的骨氣,這是一個醫者該有的尊嚴,也是我可以如此嬌蠻的底氣,小女子說得這般口沫橫飛,漁向先生到底听懂了沒有?」

魏漁向听懂了,臉色也鐵青了。

梁侑聰也听得明白。醫者要能爬到某個地位,才能受世人尊重。他的不少門生為了能爬到太醫的位置,甘願成為權勢爭奪下的棋子,骨氣、尊嚴都被磨掉,要做到她此時的率性,恐怕連他都汗顏,他……其實也因某種不得不的原因,辜負了晉王的信任,算計著晉王。

屏風後方,孟均臉上的笑意已斂,由一抹嚴肅取代。他輕聲對著主子道︰「小大夫口氣不小,看來又極為自信,雖然外表嬌弱,與先前那些大夫截然不同,但會不會是老天爺終于看不下去了,給王爺送來一個對的大夫?」

朱晉棠听得出孟均語氣中的期待,于他,何嘗不是?

他伸手翻看放在一旁小桌上,一疊有關丁樂樂的家世背景,以及這回測驗當中她的表現資料。

她出身寧城商家,乃尋常百姓,沒有顯赫家世,但她在當地小有名氣,被說成小神醫,卻從未替什麼名人看過病,只幫窮人家把脈開藥,開的也都是些尋常藥材,大多用食補,卻也能做到藥到病除。

在習醫上,她曾在住家別院有過一段奇遇,遇一浪跡天涯的奇醫,開啟她學醫之路,父母還為她找來不少醫書。

這次用來試探這批新大夫的五名病患,丁樂樂僅以食療方式,便有效且快速的減緩病患的癥狀。

第一個是嘔吐的病人,她只以姜跟醋就讓病人減緩惡心感。

第二個是咳嗽不停的病患,她以大蒜、銀耳及梨子熬湯讓病人就食,竟然也緩解了咳嗽癥狀。

至于第三名焦躁不安、肝火旺的病患,她以甘草、金銀花、蜂蜜及山渣熬成一壺,讓病患慢慢飲下去肝火,不再焦躁。

朱晉棠直接跳過後兩人,再翻開針對這三名病患對癥選穴的測驗卷,她也是第一位交出來的。

他大略翻看一下,在針灸的穴位選擇上,咳嗽患者是列缺、尺澤、中府、肺腧,嘔吐患者為內關、中脕、天突、羶中。

他並不懂醫,但三位太醫會在一旁下筆注解,三人對她特別推崇,指她把脈快,寫藥方的速度也快,膽識更是不小,在下針的穴位上毫不猶豫。

此時屏風外是一片安靜,顯然是梁老太醫示意兩個後輩,這里還有個主子在,他們都失了禮。

朱晉棠從椅上起身,步出屏風外,孟均也跟在身後步出。

梁侑聰、魏漁向及丁樂樂連忙行禮。

晉王氣場丙然夠強大,這一出場,三人屏息,連大氣也沒敢喘一下。

朱晉棠平靜無波的冷眸慢慢的掃過三人,最後落在丁樂樂身上。

她雖然恭敬的屈膝一福,卻偷偷的抬眼看他,兩人目光對上,她也沒有嚇到,仍直勾勾的打量著。

傳聞有誤吧?誰說晉王只是冷峻了點而已。丁樂樂在心里嘀咕。

瞧他頭戴玉冠,一身貴氣紫袍,兩道飛揚劍眉下,一雙鳳目如畫,懸膽鼻,唇形極好,這張臉很俊,但眼神好冷。丁樂樂眨了眨眼,覺得朱晉棠渾身上下都透著一抹生人勿近的氣質,她相信若是膽子小一點的人,被他這麼直勾勾的對視著,心跳驟然停止也是有可能的。

「你膽子不小。」朱晉棠低沉開口。非世家望族出身,卻有膽量這般直視著他。

那當然!她丁樂樂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家碧玉,拜行醫之便,她見識過的人可不少,但不可否認的,眼前這個體內流著尊貴血統的王爺,全身散發的冷峻氣質著實令人膽寒,她都想要件披風來御寒了。

「我膽識不小,自然是因為自信十足,何況,晉王府又不是龍潭虎穴,讓人進得來出不去的,是不?」她挑眉。

聞言朱晉棠半眯起黑眸。她那雙明眸亮晶晶的,雖含著笑意卻又有一抹看不明的矛盾控訴,此時,梁佑聰跟魏漁向都還彎著腰行禮,她倒是挺直腰桿了。

丁樂樂朝他微微一笑。不管如何,她終于見到最大的主兒了。

從她決定進王府開始,她就沒打算掩飾自己的真性情,當然,她會武功這事兒得先藏著,等她拿到進入禁區的特許後,再好好的冒險一番。

朱晉棠示意另兩人免禮,走到居中的黑檀木長桌後方坐下,讓梁侑聰也坐下後,要他對丁樂樂開出的藥方提出見解。

「稟王爺,丁大夫開的藥方比較特別,藥性不強,但確有解毒去火功效,這一年多來,倒不曾有大夫為楊姑娘開過。」梁侑聰的言下之意是效果有待商榷,卻又是沒有辦法中的新意。

朱晉棠看向丁樂樂,「你認同?」

「一半。小女子開的藥性的確不強,以甘草、蜂蜜、金銀花及山楂等簡單藥材,對楊姑娘復雜難醫的體內余毒能有多少藥效的確得再進一步觀察,」丁樂樂並不以為意,神情認真的看著朱晉棠,「不過,有不少頗負盛名的大夫前僕後繼的來到晉王府看診,小女子也已看過部分病歷,其中確有不少解毒妙方,但楊姑娘的病情仍陷膠著,小女子也只能反向思考,以另一種方式試試,或有奇效。」

朱晉棠微微點頭,再看向梁侑聰。

「老臣得向王爺坦承,丁大夫的方法雖然可行,但費時耗日不在話下,恐也緩不濟急。」他直言。

「梁老太醫此言差矣,相信你與先前的大夫們肯定想方設法要在最短的時間替楊姑娘解毒,可一年多過去了……」丁樂樂笑得很無辜,但話可夠嗆的。你們一年多都還解不了毒,卻在她面前說什麼緩不濟急?

她自信的拍拍胸脯,「我這方法雖慢,但可以雙管齊下,適時調整藥方或針炙治療,也許不用一年就可解毒了。」

丁樂樂緊咬著「一年」不放,讓梁侑聰的老臉往哪兒擱?偏偏這是事實,他無話可說,狠狠瞪著她的魏漁向也吐不出話反駁,師徒臉色都僵。

朱晉棠思忖沉吟了一會兒,其間丁樂樂笑容滿面的望著他,不得不承認,這張臉蛋的確很賞心悅目……「既然暫時也無法可想,那便讓你試試。」

「現在嗎?!」她眼楮陡地一亮。

「明日上午。」朱晉棠淡漠的看向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孟均,「一會兒你進宮一趟。」

「是。」孟均立即拱手。

朱晉棠看向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的魏漁向,再看向欲言又止的梁侑聰,「這兩日,本王會安排丁大夫住到燕雲軒,魏太醫就住到竹雲軒,魏太醫可以參與醫治,不過,丁大夫為主,他為輔,梁老太醫仍得負檢視藥方之責,這點就麻煩老太醫了。」

「老臣惶恐,老臣實在有負王爺所托。」梁侑聰為自己診治無方一事愧疚低頭。

魏漁向難掩興奮的向晉王行禮,再得意的看向突然面無表情的丁樂樂,但她就是不瞧自己,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直直地看著晉王。

「你有意見?」朱晉棠淡淡的問。

「現在沒有,但明天以後不知道有沒有。」她答得很干脆。

朱晉棠一愣。

孟均一時沒忍住,竟噗哧笑出來,但又連忙低頭,因為主子回頭冷冷睨了他一眼。

「早已耳聞王爺身邊有個愛笑的貼身侍衛,孟大哥,樂樂有禮了。」她突然態度大方的向孟均行禮,此舉又讓其他人一愣。

「這屋內的每個人都說過話了,孟大哥人也在,我不能視而不見,這很不禮貌的。」丁樂樂貼心的笑著解釋。

這話硬是讓魏漁向尷尬了,他還真沒想到這點。

孟均笑笑的朝丁樂樂點個頭,她臉上笑意更濃,隨後斂去笑意向朱晉棠行禮,「王爺,小女子告退了。」

她這一開口,梁侑聰、魏漁向也拱手行禮,三人一起退了出去。

窗明幾淨的書齋再度恢復平靜,朱晉棠坐在桌案前,神情由漠然轉為凝重,孟均則靜靜的守在一旁。

「世上當真無人可以治好楊苓珊?」朱晉棠突然開口。

孟均听出主子的弦外之音,看來丁樂樂還是太年輕了,讓主子無法信任,但莫名的,他竟想替她說話,「可是小的覺得丁大夫很不一樣,也許她真有能力治好楊姑娘。」

朱晉棠蹙眉,「還是沒有葛大夫的消息?」

「尚無。」孟均很內疚。

梆舒是所有到府看病的大夫中最讓主子看重的,在她的醫治下,楊苓珊的病況明顯好轉,卻也在一次主子特許她外出購置藥材時,留書說她另有急事,先行離開,僅帶走一只包袱。

主子立即派人找尋她的下落,但四月有余,仍無消息。

朱晉棠再度沉默。

離開書齋後,梁侑聰、丁樂樂、魏漁向一行人朝別院走去。

行進間,梁侑聰一臉認真的叮嚀兩個後輩,日後要一起為楊苓珊看病,要排除對彼此的好惡,並且示意明日太子也會前來。

太子從未掩飾他對楊苓珊的心意,因此他也向晉王明示,只要王府換一名大夫,為求慎重,他也得親眼見見新大夫,才可以進行治療。

听到這里,丁樂樂真的覺得楊苓珊是個天之嬌女,這麼多人在乎她,連看個病都這麼麻煩。

梁侑聰在王府的住所是白雲軒,位在三處禁區內。

第一禁區,自然就是書齋所在的冠柏院,那是朱晉棠的院子;再來是楊苓珊住的碧水閣;第三處則是白雲軒、燕雲軒及竹雲軒,這三小院是分別獨立的位在王府西側,與碧水閣相距不遠。然而除非經過晉王同意,禁區與禁區之間也是不可任意通行的。

這三處禁區的界線也很清楚,就是位于王府居中位置的一大片極深、極廣的荷花池。

三人走到荷花池時,梁侑聰也叮嚀得差不多了,他看著魏漁向,「你多跟丁大夫熟悉熟悉。丁大夫,醫術不論年紀,教學相長,你多指導漁向。」

這話說得漂亮,丁樂樂笑咪咪的點頭,「是。」

梁侑聰轉往白雲軒,而丁樂樂跟魏漁向的院落尚未整理好,便續往東院走去,這兩日他們先暫住于此。

魏漁向一直是忍著怒火的,見恩師走了,馬上發難,「丁大夫,你清不清楚王爺跟楊姑娘之間的事?」

她點頭,兩三句話將兩人的事說了,再補上她來京城才听到的,「听說,楊苓珊是最熱門的正妃人選,因纏綿病榻,晉王的婚事這才擱置了下來。」

「沒錯,那你可又知道晉王府內,王爺只有幾名小妾跟通房,那都是皇上跟凌妃送過來的,可是這一年多來,王爺並沒有進她們的房——」

「你真是個大夫嗎?對于內宅的事這麼清楚,你不是才周游列國回來?」丁樂樂停下腳步,仰頭看著臉色陡然一白的魏漁向。

「我、我怎麼知道的你不必管,我只是想說,我知道王爺跟楊姑娘是相愛的,所以你別再提我對她的思慕之心,我很清楚她不會、不會是……你笑什麼?」他說不下去了,只見丁樂樂眼兒彎彎,一副洞悉他心中所想的神態,很欠揍!

「魏太醫,你這麼在乎楊姑娘可不行,還有,方才那些事,你肯定是花錢偷問府里的下人吧?你知道後,一方面替楊姑娘慶幸,一方面又覺得難過,覺得自己更沒機會了,是吧?」她柳眉一挑。

魏漁向簡直呆了,為什麼她都猜中了?!

「人要看清事實往前走,千萬別蹉跎光陰啊。」丁樂樂一臉同情的又說。

他的臉色忽白忽紅,口吃的指著她,「你、你、你小小年紀,能懂什麼?」

「至少比你懂得多,還周游列國呢!」她輕哼一聲,受不了的搖搖頭,昂頭往前走。

明明小小人兒一個,口氣卻硬比魏漁向大,逼得他差點沒到角落去畫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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