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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歲千千歲 第十章 不請自來的食客(1)

阮霄城挾著十一月的冷風,沐浴在微微金黃的日光中,行人多少捉緊著外衣匆匆來去,在酒樓飯館林立最多的街道上,姜凌波挑中一家名叫張家樓的酒樓,忽聞有人大聲吆喝著,「煎茶、煎茶譜,姜娘子才出的煎茶譜,皇上陛下、皇後娘娘飯後必喝的煎茶,來看一看唷!」

幾輛豪華馬車停下來,陸續有穿著華貴衣裳的僕役買走一迭迭所謂的煎茶譜,車過去,又三三兩兩來了衣著不凡僕婦下人,也不討價還價,生意著實不惡。

阿奴哭喪著臉,拉著姜凌波的衣袖道︰「娘子,不好了,這些人是哪來的茶譜,居然打著你的名號在賣東西,壞你的名聲。」

「看起來妹妹是要出名了!」尤三娘看事的角度不同,可臉色也不好看。

「這阮霄城內哪有什麼秘密可言,不過是幾張茶譜,總之,這滿街叫賣的不會是我寫的東西。」姜凌波鎮定的笑。

她的煎茶是獨門秘方,僅此一家,別無分號。

「我去問問多少錢,買回來參詳參詳也好。」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道理尤三娘是懂的。

姜凌波沒吱聲,領著阿奴和小包子進了酒樓。

小二見客上門,立馬迎了出來,笑容可掏。「幾位客官是喝茶還是吃酒?小店二樓有雅座,娘子帶著小郎君……」他看見姜凌波身下的輪椅,很快便改口道︰「小店後院也有單獨的包廂,清淨雅致,這位娘子不如就選小院可好?」

「得!」

天昊皇朝民風開放,對于女子管束並不是很嚴,因此經常能看見婦女穿著胡服縱馬橫街而過,出來酒樓打打牙祭根本算不上什麼。

小院是一間間獨立出來的院子,四周整理的十分雅致,她們剛坐下,尤三娘也跟著進來了。

「听說你們的暖鍋是出了名的好,給我們來個五熟釜吧。」

小二懵了,「不知娘子所謂的五熟釜是什麼?」

「沒有?要不改成簡單的鴛鴦鍋好了,鍋底要三鮮鍋,一邊是牛女乃口味,一邊麻辣口味。」

她們有大人小孩,她記得三娘和阿奴都是喜歡辣味的,那她就陪著小家伙吃牛女乃鍋好了。

大顆的汗珠從小二頭上往下滴。「諸位娘子,小人去叫掌櫃的來,請稍待!」

掌櫃的听到伙計這麼一形容,放下算盤,撩著袍子趕到小院來,一來就鞠躬作揖道︰「幾位客人,實不相瞞,小店既沒有這位娘子說的五熟釜,也沒有三鮮鍋,聞所未聞,可否請娘子不吝指教?不勝感激。」

「我要你的感激做什麼?」

「是是是……」掌櫃連忙稱是。

「五熟釜很簡單,就是把紫銅皮的鍋子分成五格,方便有酸、麻辣、微辣、咸、甜等不同飲食的食客可以共食,中間圓格外面再分出四格已將豬肉、羊肉、牛肉、雞肉這類的肉品放在不同的格內,從而就能吃到五種不同風味的火鍋。」她只是來吃飯,飯呢?肚子餓的人心情怎麼都談不上好,但仍耐著心解釋給掌櫃的听。

「這分格的銅皮鍋子可得讓鐵匠去打制。」掌櫃心中已有盤算,臉上的表情更是和藹的十倍的涎著老臉。「那三鮮鍋……」

「掌櫃的如果不介意,是否有小廚房借小女子一用?」想來吃點好的,沒想到還是要老娘自己動手,早知道勤快些買佐料、食材回家自己調味吃,這時候,恐怕早就吃開了。

張家樓不愧是阮霄城數一數二的酒樓,除了大廚房煮菜供應一般客人之外,還備有給皇親國戚達官貴人煮食的小廚房。

人分三六九等,銀錢也是。

只見到處收拾的干干淨淨,坑飪——也就是庖人——衣著干淨的像沒沾過任何油煙,她道了聲僭越,洗過手便利落的把自己需要的食材都請庖人們拿出來。

銅皮鍋子是現成的,大肚皮細腿,她棄之不用,要了小火爐,架湯鍋,讓它分成兩格去滾煮。

接著指使那些拿大眼瞪著她看的庖人們把幾條大魚剔了骨頭,把魚肉剁碎,加入面粉,里面又加入她調的調料,搓成一個個丸子,大大的草蝦比照辦里,去殼、去泥條,加了幾許去腥的姜汁,就是肉質細致、口感很贊的蝦丸,這東西想必小包子會很愛吃。

她分出手來用酒、醬、椒、桂、香油、蒜泥做成調味汁,見灶上的瓦罐熱了,將水三鮮——也就是把鰣魚、鯧魚和黃魚切段,放入瓦罐里煎煮,待兩面微焦,呈起,再移到小兵去,至于鍋底用的是香辣配料,看起來紅艷艷一片,還有幾根大蔥,另一半的牛女乃鍋則甜白溫滑,最後放入少量的牛油就大功告成了。

她讓人把所有東西送了出去。

庖人們看著她來去如風,臨走前還謙虛的說把廚房給弄亂了,請見諒之類的話。

人家是掌櫃領進來的,而且還客氣的不得了,他們能怎樣?

很不是滋味的將姜凌波剩下的一碟魚蝦丸用簽子戳了吃,只覺得一口的鮮香味,配著那微辣的調料,更是噴香。

「見鬼了,你那是什麼表情?」拿著抹巾的庖人甲吼了聲。

「想不到這東西實在好吃……那一鍋湯又不知道會鮮美到什麼地步去,倘若有殘留下來的湯料,說什麼都得拿回來嘗嘗。」庖人乙可沒有孔融讓梨的美好精神,他把最後兩顆丸子填入口中,喃喃自語。

庖人甲一看不對,也不跟庖人乙客氣,居然伸出五爪從他的嘴邊奪食,將剩下的半個丸子放進嘴里,然後表情呆滯了。

姜凌波可不知道廚房的庖人們正在上演丸子爭奪戰,進而打起了三鮮鍋的湯頭主意,其實就算知道她也不怕,同樣的食物,兩個廚師做起來就不會一樣。

姜凌波回來的時候只見桌面上的鍋子里湯燒得滾滾響,騰騰的白色水汽直冒,她要的切成薄片的豬羊牛和蔬菜、雜炊都放在碟子里,等著人自己涮著吃。

當然,要是有鴨血、豬大腸和冬粉就更完美了。

只是這兩個不速之客怎麼會在這里?難怪尤姊和阿奴一臉的惴惴不安。

「王爺,潤空大師,兩位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的?」這兩位感情也未免太好了,好像去到哪都在一塊,要不是一位是位高權重的王爺,一位是四大皆空的和尚,姜凌波真要往腐路上想了。

「你和幾位娘子在酒樓門口的時候貧僧和王爺便見著了,後來又听伙計說你要吃什麼五熟釜,咱倆听也沒听過,便來見識見識。」他的臉皮因為某人練得越來越厚,既然被拖下水,嘗嘗自然也是必要的了。

「姜娘子的素包子十分可口。」

天十三堂堂一個親王,不說身為皇子時吃過皇宮里多少山珍海味,如今王爺身分,吃的也和在皇宮時差不離,能得到一個被美食填滿了胃的人的贊美,著實難得。

「所以我們今天又能吃到好東西了。」潤空興致勃勃。

「五熟釜因為沒有鍋子的關系,今天只能吃三鮮鍋了。」姜凌波不是小氣,也不想潑他冷水。「大師,這些都是葷食。」

「無妨,貧僧吃的是鍋邊素,況且佛家沒有吃素的規定,貧僧但求自度不求度人,是允許吃三淨肉的。」

三淨肉就是,一,我眼不見其殺者,二,不聞為我殺者,三,無為我而殺之疑者。

您說能就能,她沒什麼意見的。

看著因為兩位大咖自動起立排排站的家人,「大家都坐下來吃吧,王爺和大師不會介意的,這火鍋就是要人多才好吃,魚肉煮久、煮老了就不好。」

「我們還是不吃了。」尤三娘和阿奴可是有眼色的人,和王爺同桌吃飯,還是殺了她比較快!

「說什麼呢,王爺可不是那般小氣的人,王爺你說是吧?」她給天十三遞眼色,你這喧賓奪主的好歹也吭個聲啊!

她這是瞪他呢,這是要他表示點什麼吧。

「大家都坐。」他相信自己的語氣得體,絲毫挑不出毛病的,只是看在小人物眼底可不是那麼回事。

尤三娘和阿奴只覺得腳底發冷,讓這位王爺這麼冷颼颼的瞧著,不只周邊的空氣都變稀薄,鼻尖都冒汗了。

「坐坐。」尤三娘拉著阿奴坐下,臀部只敢沾著椅邊,神情要多局促就有多局促,只差沒把頭埋進胸部。

姜凌波很不悅,這頓飯本來算是家宴,外人來橫插一杠就算了,還嚇得人怕是吃都吃不香了,真是掃興!

「這吃暖鍋可不興讓人伺候的,大家自己動手,想吃什麼就涮什麼,肉呢,這會兒湯開了,就在湯中涮個兩下,像這樣,然後沾著調味料吃。」姜凌波順手把莧菜和蒜苗折成幾段往鍋里扔,又示範吃法,拉了小包子坐到自己身邊,見他坐得穩妥,這才擺弄起吃食來。

她從早忙到這會兒,粒米未進,早餓到四肢發軟,不過還是先緊著給小包子燙了青菜和肉丸,又替他吹涼了肉片,直把他的小碗堆成小山,自己都沒能吃上一口。

然而,一筷子的雞肉片就被某人放進她碗里。

這還沒完,左一筷牛肉,右一筷豬肉,再一筷蘿卜青蔬,她對上某人明明秀致清雅的五官,然而此時兩條眉毛卻隱隱有往里靠攏跡象的男人,大大方方、坦蕩蕩的道謝。

天十三被她那一笑鬧得心旌搖曳,一點粉色慢慢從臉頰上散開,像是為了掩飾,平時如同一汪清澈湖水的眼眸轉到正努力挖食的小不點身上。「善兒,你是男子漢。」

「我是。」

「既然是男子漢就不要讓別人喂食,要學著自己吃飯。」

「是,善兒知道了。」

「你得了,孩子還小呢,哪來這些規矩。」姜凌波把碗里的肉全掃光,又給小家伙夾了顆丸子。

這人怎麼搞的,每回對著小包子就嚴肅得像欠了他幾百萬,孩子才幾歲大,用得著給他那麼大壓力嗎?

怎麼這兩人的對話就透著股親密和……曖昧呢?

桌上的幾個人都生出同樣的疑惑,怎麼听都像夫妻倆在飯桌上的居家對話……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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