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明玥以為手腕瘀青在黃姊為她處理後已不顯眼，應該不會被方華姿注意到才是，又或者，真被方華姿瞧出端倪，頂多叨念她兩句，未料對方的反應超乎她預想。

化妝師很快將她兩邊手腕處的遮瑕粉底全擦掉。

「怎麼傷的？」方華姿雙臂盤胸，一雙眼銳利盯著她手腕處不正常的瘀青痕跡，悶聲質問。

「那是……」辛明玥躊躇著是否要詳述昨晚發生的意外。

「男人造成的？」方華姿追問，那明顯是被人施力緊扣手腕，烙下的指印瘀青。

她之所以一眼就看出，是因過去曾在合作的女模手腕見到過。

「是……不過那是因為——」辛明玥緊張地想解釋，未料方華姿忽地厲聲斥喝。

「衣服換下來。你回去。」

「呃？」辛明玥一詫，一時不明所以。

「過兩天就要登台，這節骨眼還能跟男人玩到在身上留下痕跡！你欠缺敬業心，我不用你了。」方華姿怒斥，堅持要將她驅離。

她從不過問合作女模的私事，但卻要求絕不能因個人行徑，在身上留下一抹傷痕，或不該有的痕跡。

聞言，辛明玥先是一陣驚愕，隨即明白方華姿嚴重誤解她手腕出現瘀青的緣由。

「不是那樣的。」她忙搖頭，神情尷尬辯解，如實道出昨晚原要救人，卻反倒被醉酒歹徒挾制雙手的意外經過。當下因為以為只是指印紅痕沒多在意，沒料隔天會變成嚴重瘀青。

听完她的解釋，方華姿半信半疑地瞅著她。

「我說的全是實情。」辛明玥忙高舉手，作發誓狀。「我目前沒有男友，更不可能會在這里跟男人亂來。」她急聲為自己的清譽辯駁，不想被對方誤解。

她繼續道︰「方設計師，能被你挑選上而來巴黎走秀，是我畢生最大夢想，我絕不可能在這時機去做荒唐事，恣意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跡。昨晚真的是意外，我當下雖是出于善意，但行為確實有欠思慮。」

她低頭道歉，想起昨晚成炎對她的再三提醒，她還認為他想多了，未料方華姿真的如此在意與氣怒，她擔心會因這點小事引來不堪誤解，甚至被換掉，內心焦慮，只能再三澄清真相。

「你可以問問我的經紀人，我絕不是愛玩或行為隨便的女人。」她忙要找黃姊替她證明人格。

方華姿稍稍緩和臉上慍色，聲音平緩道︰「別怪我捕風捉影想得不堪，過去看過不止一位女模行為不檢，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跡，影響我的作品展示，只能臨時換人。」她之所以反應這麼大，是不希望那種糟糕的狀況再發生。

「就算你這難看的瘀青是為救人所造成，我也不能視而不見。你想辦法在明天正式彩排時，讓它消失。」方華姿丟給她一個難題，強調道︰「不是藉由擦厚厚的遮瑕膏跟粉底，手腕處那一截色差只看得出來欲蓋彌彰。」

方華姿隨即走出更衣室，繼續觀看其他女模走台步，時而出聲做一些糾正。

辛明玥雖因方華姿相信她的說詞而松了口氣，但看著手腕背部那深色瘀青，面露愁容。

這瘀青程度就是經過四、五日也未必能完全消散，要如何在明天就變不見？

翌日，辛明玥懷著有些忐忑的心，前往服裝秀會場。

她先進更衣室，讓化妝師化妝並換上第一套展示衣服。

不多久，方華姿也進來更衣室，一一審視里面十多位正準備出場的女模。

方華姿走到辛明玥旁邊。「右手抬起來。」

她抬起右手，將手腕手背面向方華姿，緊張著也許下一刻就會被她責難。

「你應變力不錯。這就是把難看瘀青變不見的一種方式。」未料方華姿竟對她語帶贊許。「這只墨蝶彩繪得栩栩如生，跟身上衣服風格很相襯。」

她身上是一襲水墨綠紗質連身裙，斜邊荷葉平口，右肩，而右手腕背部紋上一只墨色蝴蝶，有畫龍點楮效果。

辛明玥非常意外會得到贊許。「我以為老師不能接受刺青彩繪。」她輕聲道。

昨晚成炎結束工作後與她聯絡，她向他道出困擾，完全不清楚該如何在短時間內消除右手腕深紫色瘀青，連黃姊也沒法可想，未料成炎竟表示有辦法。

稍後，他到她下榻飯店找她，先檢視她一雙手腕難看的瘀青，隨即帶她搭計程車前往一處彩繪刺青工作室。

之後彩繪師傅在她手腕神奇地繪出一只美麗墨蝶。

她見了無比驚訝，卻也擔心這麼做，會令方華姿更難以接受。

「相信我，明天一定不會有問題。」當下，成炎對她揚唇保證，要她寬心。

沒想到此刻真的被方華姿認同，她內心大松口氣，更感謝成炎再次幫她化險為夷。

方華姿看著她澄清道︰「我不能容許模特兒身上有除不掉的刺青圖紋，但身體彩繪不同，視情況及衣飾設計而定，有時也會要求化妝師在模特兒身上做一點彩繪點綴。」

方華姿又盯著她手腕的墨蝶審視，沉凝半晌，微微一笑道︰「這只墨蝶不僅跟這件衣服很搭，也與我此次設計主題‘詩情墨意’春夏裝可完美搭配，確實有畫龍點楮之妙。」她愈看愈覺滿意。

辛明玥第一次看見方華姿面露一抹笑意，不免驚奇。

這段時間她與方華姿陸續踫過幾次面，這是第一次方華姿對她表現和顏悅色。

方華姿忽心生一念，打算請個專業彩繪師過來，也在其他模特兒身上不同部位，各繪制一只不同姿態的墨蝶。

辛明玥在稍後向成炎告知狀況順利化險為夷。

「成炎，你太厲害了，方老師不僅接受我手上為遮瑕所繪出的墨蝶，高興稱贊外，甚至要其他女模身上也彩繪一只。」辛明玥不僅感謝，更贊佩他在各方面都能提供她幫助。

手機那頭，成炎很寬慰替她解決難題，听到她開心的語氣便放心了。

只不過，他內心不免有另一股黯然，他還是能了解那個令他怨慰的女人的真正想法。

歷經兩次正式彩排後，辛明玥在今晚如願走上巴黎時裝周伸展台。

這一屆為期十天的巴黎時裝周，每天有十到十二個來自不同國家的名服裝設計師品牌在不同時間、地點辦秀。

時尚媒體和國際買家們就依主辦單位法國時裝公會給的時間表，每隔一小時到不同的地點看秀。

華姿&Y.的秀場被安排在第二天晚上八點半，于一間博物館的一處展覽廳舉行。

展覽會場依據不同牆柱設計裝飾加上光影的投射，讓華姿&Y.的服裝就像漂亮的行動藝術品，優雅地游移在看秀者面前。

簡單黑白為主色系，偶有點綴或濃、或淡的青色、赭色，看似大膽設計，卻又蘊含含蓄淡雅的美，一如主題詩情墨意，藉由服飾呈現出中國詩墨意境，將現代與古典完美結合。

伸展台上陸續登場的十多名模特兒，將身上衣飾一件件完美展示，贏得許多鎂光燈與掌聲喝采。

其中，位于觀眾席右後方一角，一雙深眸緊緊鎖住伸展台上那抹展現明亮風采，踩著自信專業的倩影，目光跟著她的步伐移動著。

盡避辛明玥不是台上最有名氣的模特兒，卻是擄獲他目光的唯一發光體。

他追逐著發光耀眼的她，看見她實現人生最大夢想，站上國際伸展台，他也為她感到感動與高興。

辛明玥一上場，目光不由得往觀眾席搜尋，因得知成炎會參與她人生最重要、最耀眼的一場走秀，她心情雙倍興奮。

他雖非坐在前排明顯位置，她卻能輕易在觀眾席中搜尋到他。

看見他出席，她心中涌起一股熱燙澎湃。

那方的他，似乎能察覺到她的注目，朝她揚起一抹笑意。

之後，她便將心思全然投入表演，不再特別注意觀眾席。

她依序換了四套衣服，陸續登台展示，直到整場走秀結束，一干模特兒列隊歡迎方華姿上台接受掌聲。

她的視線再度飄向觀眾席那方的成炎，麗顏漾出明亮燦笑。

先前走秀表演中，她不能有多余的表情或笑容，直到這時，她綻出的笑靨不是為讓鎂光燈捕捉，是完全向他表達她難以言喻的歡快心情。

那方的他，也露出更明顯的笑意。

他一雙手雖如其他觀眾用力拍掌，卻不是給服裝發表會成功的方華姿的掌聲，而是單單為辛明玥成功站上國際T台，鼓掌喝采。

伸展台上，接受掌聲和獻花的方華姿也注意到觀眾席一個身影，內心一驚。

她不認為他會出現在這里，卻也不可能會錯認他。

方華姿下台後，忍不住在即將散去的觀眾群尋找那人，欲確認是長相相仿，或他真的破例來看她的服裝秀？

成炎原沒打算立刻離場，想等著辛明玥到後台換裝後再跟她一起離開，為她歡慶走秀圓滿成功。

未料會看見不願見的人朝觀眾席這方而來，他不希望跟她打照面，只得起身，轉身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