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打量著她靦腆干笑的樣子,眉頭疑惑地蹙起,問︰「三爺去招惹你了?」
「……那是我出閣前的事了。」
薛氏冷笑了聲。「我可不稀罕拴住他的心,他要怎麼惹是生非,我可管不了。」尹安道的聲名狼藉早已鬧得滿城皆知。
「彩衣,這話也不是這麼說的。」柳芫喚著她的閨名,咬了咬唇道︰「我五姊說,女人一旦出閣了,就是夫家的人,哪怕再不願意,也得在夫家站穩腳步,而首要之務必定是子嗣,因為五姊說,咱們可以不冀望夫君,但至少要有個孩子傍身,要不這漫長日子怎麼過?」
「他根本就不肯進我的房,怎麼有子嗣?要我去討好他不成?」薛氏搖頭。「我辦不到,絕對辦不到。」
「不需要你去討好的。」柳芫催促著她趕緊將二皮酥酪吃完。「只要你將身子調養好,就會像朵盛放的花,哪里需要你去屈就,咱們就想著,想借他生個孩子罷了,忍耐一會就過了,況且我保證,他會主動親近你且寵愛你。」
薛氏直瞪著她,蒼白的臉浮上淡淡紅暈。「你這話說得真教人難為情。」
「呵呵,一時就……」她和九姊都是專攻婦科的,對于房事話題自然都是直白了些,她不以為忤,听的人可就害羞了。
「橫豎你就姑且試試吧,不管怎樣把身子調養好最重要。」薛氏思索片刻,抬眼,一口允了。「好,就听嫂子的。」
柳芫不禁喜出望外。「放心吧,我會把藥都磨成粉再和在糕餅里,教你絕對吃不出藥味。」
薛氏輕點著頭,淡淡地勾出笑意,蒼白小臉添了點血色,顯現出些許姑娘家特有的柔媚與嬌俏。
兩人又說了一陣子話,見時候不早,柳芫趕著回主屋,薛氏才剛送她到屋外,就見湛藍迎面走來。
不約而同的,兩人眉頭蹙了起來。「彩衣,如果沒記錯的話,這種冰藍色的衫裙,似乎只有後院的姨娘才能穿吧?」柳芫低聲問。
听說尹府每年夏冬兩季必做新衫,而布料則是從薛氏娘家的布莊挑選的,這顏色和款式,薛氏應該是比她還清楚。
「別理她,由著她去。」薛氏淡道。
柳芫心想薛氏都沒意見了,她自然也不會多事。
一會湛藍來到面前,儼然像個主子般道︰「三夫人,老夫人有事找你,請你去一趟。」
「知道了。」薛氏壓根沒瞧她,對著柳芫道︰「既然這樣,我就送你到腰門。」
「嗯。」柳芫應了聲,走在前頭,卻冷不防地被擋了下,幸好棗兒眼明快地托住她,要不她真是要跌個狗吃尿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薛氏沉聲斥道。
湛藍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不過就是不小心罷了,三夫人這般大聲做什麼?」
「你!」薛氏咬了咬牙,道︰「來人,掌嘴!」
站在薛氏身後的嬤嬤一個箭步向前就要掌嘴,卻見湛藍咬牙斥道︰「打打看!屆時三爺要怎麼發落你,我可不曉得。」
這話一撂下,嬤嬤手不禁頓住,回頭看著薛氏。
薛氏氣不過,上前要掌嘴,卻被柳芫阻止。「彩衣,不就是個不懂事的人,你又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柳芫噙著淺淡笑意,緩緩地松開薛氏的手。「走吧,婆母不是等著你嗎?」
薛氏氣得渾身隱隱顫抖,只能被柳芫拖著走,那一口氣憋在心里,簡直快要逼出一口血來。
「別氣,想對付個小丫鬟,哪里需要主子出面來著。」柳芫瞧她一眼說。
「你……」
「瞧,那頭不就來了個槍使?」柳芫下巴朝腰門的方向努了努。
袁姨娘方巧從腰門外的園林小徑走來,瞧見兩人想回頭已來不及,只好硬著頭皮前來問安。
「二夫人、三夫人。」袁姨娘朝兩人欠了欠身,始終垂著眼。
她本是陪嫁丫鬟,卻因為貪圖榮華富貴主動勾引三爺,因而與薛氏有所齷齪,若非必要,她是盡量不出現在薛氏面前。
「欸,袁姨娘,怎麼沒穿新夏衣呢?我替你挑的那件冰藍色繡纏枝月季的襦衫很漂亮,肯定很襯你的膚色。」
柳芫話一出口,薛氏不由得看她一眼,心想她說的衣裳款式,不正是方才湛藍身上穿的那件?
袁姨娘張口欲言,卻又像是顧及什麼,猶豫了半晌才道︰「我至今都還沒收到新的夏衣呢。」
「怎麼可能?新的夏衣在三天前就已經送進府了,我和三夫人一道挑的,還讓丫鬟送到各個主子院落,湛藍沒交給你嗎?」
薛氏暗吸口氣,看著柳芫的目光多了幾分詫異。
袁姨娘一听,像是恍然大悟般,咬了晈牙低聲罵著,「又是那個丫頭,我還以為是夫人……兩位夫人,我先退下了。」
柳芫應了聲,見袁姨娘氣急敗壞地走了,才慢條斯理地看向薛氏。「彩衣,有些事是不需要自己動手的,難道你在薛府時沒瞧過?」這種把戲,她在柳家看得可多了,一時借來用也挺順手的。
「我倒沒想到你竟會……」是真人不可貌相,瞧她笑起憨厚甜樣,想不到也是有些心思的。
柳芫笑了笑。「我呢,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攻之,這是我的處世之道,況且留著一個不知天高地厚,沒將正主看在眼里的丫鬟,遲早會釀出禍端的,此刻心不狠,他日就怕難以善後。」
薛氏仔仔細細地瞅著她,突地掀唇笑著,「我可沒犯你喔。」
「好壞。」柳芫笑罵著。
兩人走到腰門外,分走向兩條小徑,薛氏回頭看了眼她的背影,突地瞧見園子里尹安道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後,不禁皺起眉。
「紫蕊,馬上差人去找二爺,然後再讓幾個嬤嬤跟上二夫人。」
紫蕊聞言,隨即回頭去辦。
「希望別惹出什麼事才好。」薛氏無奈地嘆了口氣。
柳芫一路回主屋,才剛繞過園子,身知腳步聲突地逼近,她回頭見是尹安道,不禁無聲嘆了口氣。
「見過三叔。」柳芫垂著臉朝他福了福身,棗兒也跟著欠了欠身。
尹安道來到她面前看著她,心里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咒罵尹安羲,更懊惱自己還是那個獻計人。
「要是三叔無事的話,我先回主屋了。」柳芫沒抬眼也能感受他的視線不斷地在周身纏繞,教她倍感惡心,只想趕緊離去。
想想,她對彩衣寘的是太苛了,今日換作她是彩衣,她是寧可獨居一處也不願跟這種人睡在同張床上。
「等等。」尹安道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
柳芫嘆了口氣,思索著要怎麼抽身。「三叔有事?」
「我……」尹安道想了下,道︰「我有些事想問你,能否借一步?」
柳芫忖了下,側過臉朝棗兒使了個眼色,棗兒輕點個頭便朝主屋的方向走去,走過了轉角後,立刻拔腿奔跑。
「三叔想說什麼?」
「你……二哥待你好嗎?」
柳芫將冷笑憋在心里。「挺好。」她跟他熟嗎,有熟識到教他這般親密地關心她的夫妻生話?
「你覺得二哥好嗎?」
「不錯啊。」她很認真地道,當然那些惡習罪狀改掉就更好了。
「他哪里好了,他哪里比得上我?現在掌家的是我,他不過是混吃白食的,那日要不是他阻止我,我就能攔下你,追問你的芳名,甚至可以迎娶你!」可惡,這事再想一遍還是教他痛心疾首。
他一步步地逼近,柳芫一步步地退,听著他片段的話語,想起在千風樓外他的攔阻,那時確實是有人喚他,她和五姊才得隙上馬車的,難道那個人就是二爺?
他沒提起,她壓根沒聯想起這件事。
「他為何事事樣樣都要阻擋我?如果沒有他擋在我的面前,這一切合該都是我的!」他怒吼了聲,長臂一抓,欲將她摟進懷里。
柳芫飛快地避開,怒斥道︰「三叔自重!不管有無二爺,我都不可能嫁與你,因為你早已迎娶正室,而我是不會委屈為妾的。」
「我可以為了你休妻。」尹安道向前一步,硬是將她逼進假山壁前。
「你瘋了嗎?我已經嫁人了,嫁的還是你二哥。」要不是身形力氣差距太大,她真想給他一頓飽拳。
「我二哥不過是個廢渣!當初人人都說我二哥是個經商奇才,可事實證明,尹家沒有他,依舊吃立不,而我同樣也能杠起皇商這個重擔,我不是不能,我只是無人肯給我機會,如今我已經當家作主,你要是不從我,你可知道我二哥會落得什麼下場?」尹安道陰惻惻地道。
柳芫怒瞪著他,一雙杏眼瀲灩剔透,突地那兒怒焰瞬間消失,目光僵直地瞪著他的身側。
「三弟,我會有什麼下場?」噙著愉悅笑聲的沉嗓在尹安道的耳邊響起。
尹安道瞬間瞪大了眼,黑眸慢慢地往旁一瞥,對上尹安羲笑得又邪又懾人的臉,莫名恐懼了。
「……二哥。」他喊著,就連牙齒都有些打顫。
「嗯?」
「我……二哥听錯了。」尹安道很想撐起氣勢,可莫名其妙的,每當他對上尹安羲那雙眼,總覺得那兒是沒有溫度的,每當他對著他笑時,總覺得那笑意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得他莫名心慌恐懼,不管他再怎麼說服自己都沒用。
其實,他覺得二哥那雙眼,有時看起來……很不像人。
「我听錯了?」尹安羲笑嘻嘻地貼得更近。「娘子,三弟方才說了什麼?」
柳芫直睇著他的笑臉,總覺得他的笑意很冷,教她認為他根本就听清楚尹安道到底說了什麼。
在尹安羲越發貼近的瞬間,一陣冰冷氣息襲來,尹安道渾身一顫,趕忙從他身邊逃開。「我方才是跟二嫂子說,你要是天天都只吃糕點,不知道會落得什麼下場,如此而已,我還有事忙,先走一步。」話落,像是後頭有惡鬼追趕,眨眼消失在兩人面前。
尹安羲目送他離去,懶懶回頭。「當心點,娘子,尹府里專養狼的。」
丙然!他分明都听見了。說來他這人也真是奇怪,明明就清楚自己的處境,卻不爭取拿回實權安生……
「想什麼?」
「你是棗兒去通報才來的?」她不答反問。
「沒,我從剛剛就一直在後頭那兒。」他指向假山後頭。
「你躲在那里做什麼?既然早就來了,怎麼不趕快幫我?」
「因為……」他舌忝了舌忝唇,笑得滿臉討好。「我正在吃最後一塊茯苓糕。」
柳芫瞬間刷成晚娘臉,甩頭就走。
「娘子,我的二皮酥酪呢?」尹安羲快步跟上。
「沒有,今天沒有、明天沒有、後天沒有……尹二爺,你恐怕再也吃不到我做的二皮酥酪了。」柳芫笑眯眼道。
「娘子,這是何必呢,不就是沒注意嗎……唉,都怪你的茯苓糕太香了,香得我嘴饞了,這又不是我故意的,娘子……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