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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福晉 第4章(1)

允肅從玉春嬤嬤口中得知絛雪自己動手做了甜品糕點打賞下人,十分震驚疑惑。

這事別說是在王府里,就算是尋常富賈的府上,也是聞所未聞。

主子買吃的用的打賞下人是有的,但幾時听過主子親自做吃的打賞下人?且他是知道她做了一手好菜,可她居然連甜品糕點都會做?他得說,他越來越覺得她不是絛雪了。

但她不是絛雪,又會是誰?

他曾在多年前見過絛雪,雖說女大十八變,多少有點出入,但她確實跟他當年所見極為相似呀。

「王爺,福晉真是不簡單,她做的糕餅全然不輸給外頭的糕餅鋪子。」玉春嬤嬤也是贊不絕口。

玉春嬤嬤是穆貴妃身邊的人,也是看著王爺長大的,穆貴妃去世後,她繼續留在宮里,直到王爺出宮闢府,才將她一塊兒帶了出來。

王爺對她是毫無隱瞞的,即使是非常秘密的事,所以她知道王爺是為了什麼娶塔格爾的女兒進門。

王爺是個好男人,值得一個好女人來愛他,與他廝守,可皇上卻為了制橫可能的政敵,要求王爺娶塔格爾的女兒為妻。

她跟常善不清不楚,早是個不清不白的女人,王爺得娶這樣的女人進門,她都為王爺感到不值,也因此一開始她對新福晉是很冷淡的。

可經過這些時日的觀察,她漸漸的對福晉改觀了,而最讓她震撼的就是福晉不忍喜福做自己的替罪羊,竟自掌嘴巴,還陪著喜福長跪。

她人老眼花,但心眼還是透撤的。

她知道那不是作戲,不是造作,是真情至性。

有時她忍不住想,許是有什麼誤會吧?那些關于福晉的傳聞,應該都不是真的吧?

可皇上是何許人,肅親王又是何許人,他們若連這麼一點事都打探有誤,還能守住這大片江山嗎?

「嬤嬤也吃了?」他問。

「是的,福晉分給許多人吃,我、蘇克哈跟烏拉特雖不在那兒,福晉也親自送給我們品嘗。」她說。

「嗯……」允肅的臉上頗不出一點情緒,只是沉吟著,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許多人都吃了?就算是那些跟她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都有份,而他是她的丈夫,是堂堂肅親王,是這府邸的主子爺,卻連一塊餅屑都沒沾到?

這算什麼?在他的地方,用他的人、花他的銀子,可卻沒第一時間送她親手做的糕點來給他?

他雖不愛甜,平日里也少踫那些糕餅茶點,可知道那麼多人都有,卻忽略了他,他不免感到懊惱不悅。

他越想,心情越是無法平靜,濃眉一皺,他霍地站起,邁開步子走出書齋。

玉春嬤嬤看他神情不對,先是一愣,旋即猜到他將去何處。

她看得出來也感覺得到王爺對福晉有多麼的不同,她知道王爺這是上了心,有個人能讓他的心重新跳動,她衷心感到歡喜高興。

此時此刻她只祈禱皇上跟王爺是錯的,他們所知的並不真實,祈禱關于絛雪的傳聞全都是假。

「穆妃娘娘,您在天若有靈,一定要保佑王爺啊,他吃的苦……夠多了。」她仰頭望天,誠心祈求。

康寧苑里,絛月正跟喜福及春壽坐在樹下乘涼,喝著消暑沁脾的酸梅湯。

主僕三人聊起兒時趣事,笑得東倒西歪,好不快樂。

這時,允肅已來到苑外,听見他們的歡聲笑語,一旁的江規正要喊「王爺到」,立刻被他用眼神制止。

他不讓絛月主僕三人有時間反應,他要看看他們到底都在做什麼,居然能歡騰成這樣。

他走進康寧苑,先是站在月門旁的一株桂樹後看著。

他見到絛雪對下人的好,他越發覺得自己堂堂一個肅親王,在她眼里卻連下人都不如。

不,說不準他連府里養的狗都不如。

他眉心一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邁出步子,朝著他們走去。

這時,面對著苑門方向的絛月發現了他,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咦?」

喜福跟春壽見狀,也好奇的轉頭看去,這一看,兩人嚇得三魂七魄都快飛走了。

「王爺。」喜福跟春壽瞬間跳了起來,恭謹又害怕的站在一旁。

允肅冷著一張臉,走了過去,往桌上掃了一眼,淡淡地道︰「看來你們在康寧苑挺舒心的。」

喜福跟春壽低著頭,心里七上八下的。

絛月見他們兩人像是見了貓的耗子般那麼害怕,立刻開口替兩人解圍,「王爺怎麼突然來康寧苑?」

「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他有點不悅地回道。

「王爺到這兒來,總不會是心血來潮吧?」她說。

「听說你佔用廚房?」他問。

「沒佔用,是龐叔沒用時,我借用一下。」

「你堂堂肅親王福晉,理當十指不沾陽春水,怎能在廚房里做那些活兒?」允肅語帶責備。

「那是我的樂趣,不是什麼活兒。」絛月理直氣壯地回道,「有人愛繡花,有人愛做菜,我就是愛做菜的那種人。」

「你做的東西呢?都去哪兒了?」他沉著臉問。

「我讓大伙兒分著吃了。」

「我的呢?」

絛月一愣,「你的?」

允肅直視著她,「怎麼王府上下個個都有,就本王沒有?」

「王爺身嬌肉貴,那種平民百姓吃的粗食哪進得了王爺的嘴?」

怎麼听起來他像是在鬧脾氣呢?大家都有,就他沒有,所以他才生氣?這麼說來,他並不是氣她用了廚房,更不是氣她洗手做羹湯。

「听著。」他以命令的口氣說,「你給別人做了什麼,明天都給本王來一份。」

絛月實在無法理解他是怎麼想的,「可你剛才不是說我理當十指不沾陽春水嗎?」

允肅的眉丘微微隆起,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總之,明天我要看到。」說罷,他轉過身子,一陣風似的離開了。

允肅命令她做,絛月當然不能不做。

所以翌日一早,龐叔剛結束了廚房的活兒,綠月便緊跟著到了廚房。

她做了一道蓮子銀耳涼湯,再做了杏仁酥片、芋泥卷、芋荷糕等幾項她拿手的茶點,親自送到玉書苑。

她將東西擺在允肅面前,「王爺要的都在這兒了。」

看著桌上那幾樣精致點心,他微微一怔,看來她是真的拿手,不是做著好玩的。

他伸手拿了一塊芋荷糕往嘴里送,咬下一口,那荷葉的特殊香味調和了芋泥的甜,十分爽口。

他細細品味著,不說話。

絛月觀察著他的表情,希望從他臉上尋著一點點的驚喜或贊嘆,可偏偏他面無表情。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感到沮喪跟失望,她怎麼會在乎他的反應呢?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一個上午窩在廚房里忙著,心里沒有一絲的不快,雖然他是以命令的口氣要求她,可她卻做得很高興,甚至感到雀躍及期待。

她期待著他的回應,她想看見他那冷若冰霜的臉上浮現愉悅的、滿足的笑意,她想听見他說句「好吃」,她……她幾時如此在意著他的喜怒哀樂呢?

思忖著,她竟感到心跳加速,一種沒來由的悸動讓她有點呼吸不順。

絛月實在不想再猜想下去,語帶試探地問道,「如何?」

「還行。」允肅面無表情,淡淡的回了兩個字,然後繼續吃著。

「只是還行?」她蹙起眉頭,他的反應冷淡得讓她有些失望。

「嗯,還行。」

他雖然這麼說,但絛月卻發現他很快就將她做的甜點吃個精光,她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她娘廚藝普通,但只要是她娘煮的,她爹向來照單全收。

她曾問過她爹,「爹,娘做的菜明明不好吃,怎麼您總是吃得津津有味?」

當時,她爹模模她的頭,溫柔一笑,回道︰「滿兒,當一個男人吃光你煮的菜,要不就是你煮得好吃,再不就是他真的非常愛你。」

突然想起她爹的這番話,不知怎地,她的心口咚咚咚的敲起鼓來。

她爹說的若是真,那麼允肅吃光所有甜點,是因為她的手藝真的很好,還是他對她……抑或是兩者都有?思緒一轉到這兒,她的胸口更是一陣一陣的緊抽著。

允肅抬起眼簾,就見她兩只眼楮直勾勾的望著自己,他不解地問道︰「看什麼?」

絛月猛一回神,有點心慌意亂,隨口問道︰「王爺為何每月初一、十五要訂購百味珍的糕餅分送給府里的每一個人?」雖是隨口問起,但其實她真心想知道答案。

听到百味珍三個字,允肅的心一抽,神情也變得有些黯淡,「我只是想……彌補一些什麼。」

「咦?」她一怔,難道他指的是害她噎死的事?她連忙追問道︰「彌補什麼?王爺做了什麼嗎?」

他眉心微微一揪,沉默不語。

看著他眼底摻雜著沉痛懊悔又愧疚的情緒,她確認了他的確是為了贖罪。

他不是故意害她噎死的,她想,他事後必是打听到她是百味珍的小姐,才會用這種方式表達他的歉意。

這麼說來,他當時並沒有打算要殺她滅口,若有,他不會感到歉疚,更不會想要贖罪及補償。

在這一瞬間,她釋懷了。

她想他殺人或許有其苦衷,也許那個人是罪該當誅的壞蛋,也許他在執行著什麼秘密任務,也許……總之,他絕不是心性大變、隨意殺人的怪物。

這個男人臉上雖有著如此可怕的傷痕,可他的心卻柔軟溫煦得令人意外。

絛月情不自禁的盯著他的臉,他的眉、他的眼楮、他的鼻子嘴巴、他的……她什麼都看在眼里,就是看不見他的傷疤了。

發現她又盯著自己,允肅的心一遭,「看什麼?覺得我的臉很可怕嗎?」

她搖搖頭,溫柔一笑,底帶著一絲溫柔及悲憫,「不,已經不可怕了」

他不解地反問,「已經?」

「曾經覺得很可怕。」絛月神情平靜柔和地道,「但是現在已經不可怕了。」迎上她那猶如春風般溫柔和煦的目光,允肅的胸口一悸。

他听見了聲音,他身體里那條干涸的河流,又緩緩地開始流動。

他不自覺倒抽了一口氣,一種溫暖及甜蜜充溢心間,教他感到疑怯畏懼,因為這是他不曾有過的感覺。

他不曾想過會有一個女人給他這樣的感覺,更不曾想過會是她。

「我知道王爺是為何受傷,我覺得你很勇敢,也很了不起。」絛月衷心地道,「你不必因為傷疤而感到自卑,你應該感到光榮。」

她這番話,撼動了允肅難以動搖的心。

這一刻,他有股沖動想要緊緊抱住她,想要更確切地感受從她身上發散出來的溫暖。

可是他怕……會被她拒絕。

眉頭一鎖,他又封閉了自己的情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不想讓心緒再度失控,他話鋒一轉,問道︰「你進府之後,還沒回過娘家吧?」

絛月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怔愣了一下才道︰「是的。」

「找個日子回去探視一下你阿瑪跟額娘吧。」他說。

自嫁進王府之後,絛月就沒有離開過,而且以允肅那怪異的脾氣,她本以為自己可能一輩子都要被關在這里頭了,但真沒想到他居然大發佛心,準她出府。

對她來說,娘家只有一個,就是位在西長安街的陸家,可她是以絛月的身分嫁進王府,所以她不得不先回右副都御史府邸一趟。

見她回來,塔格爾跟正庫倫都嚇了一大跳,急忙將她抓到角落追問是不是被發現了什麼,得知只是允肅準她回娘家探視,兩人才松了一口氣。

絛月心想,這要是她娘,肯定會拉著她問在夫家習不習慣,丈夫待她好不好,然後再讓人做一桌好菜招待她。

可對塔格爾跟正庫倫來說,她不過是可有可無的人,要不是這回代絛雪出嫁,在他們眼里,她是一點價值都沒有的。

她沒看見絛雪,听說絛雪肚皮越來越明顯,已不適合住在府里,所以將她送到城郊的莊子去養胎待產了。

絛月只坐了一個時辰不到,便告辭離開。

接下來,她要回真正的娘家——百味珍的陸家。

「我要到西單牌樓西長安街的百味珍。」她吩咐道。

「是的,福晉。」蘇克哈不做他想,點頭答應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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