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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養心頭寵 第一章 重活一世認人心(2)

金梅娘的生母玉姨娘是容氏的陪嫁丫鬟紅玉,生下女兒便抬成玉姨娘,母女倆是一路貨色,長得漂亮又會討人歡心,雖然在大長公主的鐵腕治家下,侍妾、通房均掀不起風浪,但前世金梅娘卻將鳳娘的心思掌握七八,讓鳳娘對她幾乎是言听計從。

鳳娘性情直率,有點魯莽,沒有母親在身邊教導,耳根子軟,容易受人左右。金梅娘身為姊姊,卻尊她是嫡女,處處謙讓,時時關愛照拂,「貼心姊姊」的角色演得真誠到位,總能引著鳳娘心無防備地照著自己想要的方向走。

除了一件事,前世金鳳娘嫁給了元徽三十年的探花郎楊修年,那是金梅娘一心戀慕的才子,她完全不知情,反而十分同情二姊被祖母許配給名聲不佳的浪蕩子——忠毅伯府二房的庶出長孫柳震。

數年後,新帝登基,柳震不知何故遠赴四川,從此音訊全無,無人知其生死。

金梅娘年紀輕輕便過著寡婦的生活,如花美貌卻命薄如斯,鳳娘憐她在忠毅伯府生活不易,包嬤嬤也常鼓吹她接金梅娘到楊府小住,至少楊修年的小妾們不敢在客人面前鬧騰,因此鳳娘十分喜歡金梅娘來陪伴她。

唯獨她的稚女寶兒不喜歡,排斥親近金梅娘,她還責備寶兒不懂事。

直到有一年中秋月圓之夜,她無意間目睹楊修年和金梅娘暗訴情衷,遺憾兩人的有緣無分,向來冷淡知禮的楊修年對著金梅娘滿是憐惜傾慕,還說她「美得像一首詩,卻命薄如一闕傷心詞,多麼令人哀慟」。

鳳娘如遭雷擊,目眥欲裂,氣恨親姊姊的背叛、無恥、失德,怒罵楊修年是斯文敗類、衣冠禽獸、不知廉恥……

楊修年卻義正詞嚴地駁斥他與心地高潔的梅娘之間是發乎情止乎禮,清清白白的,不準她一個無知的蠢婦壞了楊家百年的清譽。

無知的蠢婦?楊家百年的清譽?呵呵!

楊修年從此冷落她,不再踏進她的房門。

當時正逢大長公主去世,且拜金梅娘所賜,她與繼母形同陌路,親哥哥又去外地赴任,她等于沒娘家可依仗,楊母趁機以她無子為由,奪了她的管家權,由楊母的外甥女余英荷余姨娘主持中饋。

她從此深居簡出,心灰意冷,不時纏綿病榻,一直撐到寶兒出嫁,她抑郁而終時不到三十五,楊修年當時正要進入內閣,成為金夏王朝最年輕的閣老。

「小姐,先喝盞金絲蜜棗茶暖胃,奴婢再服侍您梳頭。」冬月溫柔細語。

屋里的花瓶中插著新剪的兩枝紅梅,暗香襲人。

鳳娘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她受了一場大罪,終于見好了。

五天前,金書良回京述職,高氏、金永禎,還有鳳娘那不滿兩歲的小弟弟一道進京,合家團圓,自有一番熱鬧。

鳳娘規規矩矩地給三年未見的父親和繼母磕頭見禮,身姿縴弱,卻叩拜如儀。

金書良十分欣慰地不住頷首,高氏則先是微怔,隨即滿心歡喜,親手扶起鳳娘,關愛地問她的病可大好了,吩咐身邊的嬤嬤開箱籠取出血燕,給她補身子。

鳳娘這才知,原來跟繼母相處並不難,做足禮數便可。

有誰不喜歡被人敬重?夫妻本一體,她待繼母有禮,也等于尊敬父親。

前世她拖著「病體」去給繼母磕頭,結果見禮時昏倒了,使得繼母被祖母冷待數月,繼母怎麼可能不生芥蒂?可笑的是,她私底下還得了二姊的「贊揚」,兩人一起取笑繼母一回府便吃癟,得意自己的苦肉計成功。

像這樣的小計謀、小手段做得多了,無怪乎前世她出嫁後繼母便對她不聞不問,若不是後來被楊修年厭棄,偏居一隅受盡冷遇,也不會慢慢想通人生的道理。

世人皆疑後娘壞,殊不知許多前妻的兒女根本不把繼母當長輩看待。

印象中,繼母不曾做下傷害他們兄妹的陰毒壞事,這一世鳳娘決定和繼母好好相處,無法親如母女,也能一派和諧,相信祖母看在眼里也會高興。

金梅娘倒好,出風頭了,見她逐漸病愈,索性自己上演苦肉計,見禮時不但姍姍來遲,還是由兩名大丫鬟秋月、秋霞左右扶著,一副強撐著嬌弱病體的樣子進正廳,一下跪便搖搖晃晃地暈倒了。

金書良和高氏目瞪口呆,有誰拿刀子逼「重病」的二姑娘來見禮不成?

金永禎別過頭,和鳳娘眨了眨眼。

鳳娘死死抿著唇,才沒有不合時宜地笑出來。

很多看似不顯眼的小事,都是經過歲月的薰陶冶煉,受夠了現實生活的不如意和磨難教訓,驀然回首,心思才慢慢地澄明敞亮,領悟到自己當初有多糊涂、多不懂事。

老天爺憐惜她活得糊里糊涂,所以讓她重活一次,讓她看清事實。

金梅娘可不是,為了讓生母玉姨娘重獲父親歡心,讓繼母吃癟丟臉是必要的,既然哄騙不了嫡女上陣,梅娘自問也是父親的愛女、祖母眼里乖巧的孫女,所以決定犧牲自己,拚著幾天不吃藥,果然病情加重暈倒了。

廳堂里一陣混亂,忙派人將金梅娘送回梅香院,又是召太醫,又是敲打下人。

大長公主果然震怒了。

如今鳳娘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兒子赴外地任官,將兩名孫女托付給她,結果兒子、媳婦一到家,金梅娘就因重病暈倒,這不是直指她老人家沒照顧好孫女嗎?

陳氏接收到婆婆冷厲的目光,一個激靈。

她操持侯府中饋,居然沒照顧好二姑娘,有失職之嫌。不對呀,之前黃太醫說了,二姑娘的病情比三姑娘輕微,怎麼會是二姑娘暈?

陳氏雷厲風行地查下去,才知曉金梅娘根本就沒喝藥。

由于生病的人不好處罰,她只能拿金梅娘屋里的下人開刀,打發的打發、罰月俸的罰月俸。

玉姨娘被金書良禁足一個月,氣她盡教些邪門歪道,誤了好女兒。

金梅娘病得頭暈目眩,過了兩天才明白自己偷雞不著蝕把米。

若是換鳳娘暈倒在高氏面前,結果大不相同,大長公主會心疼嫡孫女為了做足禮數,給一個皇商出身的填房媳婦行禮,強撐著病弱的軀體,可憐見的,這媳婦就這麼沒眼色,不會免了鳳娘行大禮嗎?商家女到底不如書香貴女大氣有雅量!

這便是嫡庶有別,重要時刻壁壘分明。

平時大長公主待幾位孫女一樣好,承歡膝下,她都喜歡。長公主讓身邊的嬤嬤教了春、夏、秋、冬四婢,兩年前將春月給了長孫金永德,夏月給了長孫女金翠娘,秋月給了金梅娘,冬月則給了鳳娘。

長孫是宗子,三位亭亭玉立的孫女是武信侯府聯姻的好苗子,為了家族繁榮興盛,大長公主對于長相好、資質好的孫子孫女都會另眼相看。

金梅娘以為自己是不同的,畢竟祖母跟對待嫡出的孫子女一樣,將秋月給了她,殊不知嫡庶的差別還是這麼明顯。

多麼痛的領悟啊!鳳娘相信她的好二姊會更加黯然神傷自己的庶出身分。

梅香院里除了兩名大丫鬟秋月、秋霞沒被趕出府去,其余屋里伺候的下人全換了。

鳳娘趁機「姊妹情深」地將包嬤嬤和香月送給二姊使喚,大長公主知道後直夸她「也懂得體貼人了」,鳳娘則笑吟吟地回說︰「都是相處慣了的舊人,服侍我和服侍二姊都會一樣盡心。」

縱然包嬤嬤哭著不舍鳳娘,也只能收拾包袱和香月搬到梅香院去。

連自己的女乃嬤嬤都舍得送人,彌春院的下人們對鳳娘有了新的認識。

斑氏見她屋里少了個丫鬟,試探地問道「道︰「我身邊有兩個能記帳打算盤的丫頭,鳳姐兒有需要,便挑一個去吧。」不是有心安插耳目啊,別誤會。

鳳娘欣然接受,挑了年紀小的丁香。

手腳伶俐、女紅又好的丫頭容易找,會算帳的丫頭則少見,這可是個人才啊,高氏不愧是有著家學淵源。若是從前,鳳娘會覺得這樣的繼母俗不可耐,可嫁人後操持中饋才會明白,一本爛帳會讓人想哭。

或許是她釋出了善意,高氏心情好,出手更大方,讓人搬了一個紫檀嵌螺鈿花鳥人物的百寶箱進彌春院。

百寶箱也就是首飾箱,約兩尺見方,正面門兩開,內安抽屜數個,正面雕有人物、樹木、樓台、花卉、蟲鳥,品相好,做工精細,嵌以珊瑚蜜蠟、金銀寶石、玳瑁螺鈿……即使鳳娘見多了好物件,也禁不住丹鳳眼眯成一條漂亮的弧線。

「真漂亮啊!」

鳳娘投桃報李,著手準備給小弟弟手繪《三字經》的畫本,這是十年後才從江南流行至京城的兒童繪畫讀物,她不介意先畫出來嘉惠自家小弟。

待用過早膳,去給長輩請安後回來,她畫了兩張圖,心里想著要不要著色呢?小孩子會喜歡有顏色的畫本才是,反正家里也不缺顏料。

近午的陽光灑進來,鳳娘的端麗小臉如薄胎細瓷般瑩白光潔,微垂的眼眸專注于紙上,畫得興起,會微微揚起唇角,恬靜柔美得好似花瓶里的紅梅,不張揚,悄然綻放自己的美麗。

在一旁服侍的冬月和桂嬤嬤都覺得她大病一場之後,性情有些變了,遇事沉穩許多,不再風風火火地替二小姐出頭,懂得分辨好壞了,她們心里不知多高興。

冬月笑了一下,「小姐畫得生動有趣,連奴婢這般只識幾個大字的人也看懂了其中含意,六爺日後開蒙,必定愛不釋手。」她真心認為這樣的三小姐才符合高門嫡女的教養,不再一味盲從二小姐的嚶嚶泣訴,唯恐繼母會欺負陷害前妻子女,反而顯得自己小肚雞腸,倒不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苦杞人憂天?

二小姐自己是庶出,總想將姨娘那一套手段教給三小姐,偏生包嬤嬤還在一旁鼓舞,她和桂嬤嬤是後來者,三小姐不听勸,她們也沒法子,只消沒鬧出大亂子,當家的大長公主也沒心力多管。如今可好了,三小姐自己想通了。

金鳳娘放下畫筆,揚眸笑道︰「我們二房以前只有哥哥一人承嗣,太少了點,母親能多添幾個弟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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