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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原來在身邊 第1章(1)

「……喂!臭小子,你還真的在這里呀!叫我找得兩腳快要廢了,你怎麼這麼不听話,偶爾用用裝滿廢料的腦子會如何,你力爭上游也就算了,至少不要太墮落……」

轟隆隆的機車聲震耳欲聾,如果只有一台機車發出如此噪音還能稍微忍耐一下,但幾十台機車同時發出隆隆聲,那真會要人命,完全听不見人的交談聲,女人的喊叫也被湮滅在噪音中。

說話的女子周桃花在這群機車騎士中顯得格外突兀,人家穿的是皮衣皮褲牛仔靴,腰上系著各種奇怪造型的粗鏈子,頭發染得五顏六色,唯有她中規中矩的套裝,裙子是上班族的三片窄裙,長度及膝,腳下是名牌三吋高跟鞋,鞋跟細得足以當凶器使用。

不過說是名牌鞋子卻高貴不貴,因為是過季的零碼鞋,好在她腳小,臉皮又夠厚,再用三寸不爛之舌和櫃姊套交情,原本已是特價品,她還可以再要到折扣,省下不少花花綠綠的鈔票。

她很省,甚至到了摳門地步,穿的、用的,連代步的車子她都能用二手的,能省一塊錢就不會用十塊錢去浪費。

她的人生格言是—我要賺錢,賺大錢,然後讓自己和父親過上人人羨慕的好日子,從此不再被債主追著跑。

周桃花原本也有幸福和樂的家庭,父親是和善的老好人,對誰都親切得像一家人,朋友一有困難絕對義不容辭的跳出來,母親是以夫為天的傳統婦人,在家料理家務,心思全放在丈夫、女兒身上。

誰知父親太有義氣了,為一位友人當保證人,友人公司經營不善卷款跑了,父親因此擔下友人的債務,可賣掉房子和手上的存款也償還不清。

那年他們由原本三十幾坪的透天厝搬到十坪不到的鐵皮屋,冬天很冷,沒有熱水器,要把水燒開了兌冷水擦身,夏天很熱,熱到全身發汗長疹子,卻只有一台老電風扇吹。

案親白天在工地工作,晚上是大廈夜班警衛,母親也身兼三職,早上在早餐店幫忙,中午是便當店炒菜,到了晚上是快餐店,兩人從早忙到晚,周桃花成了自己照顧自己的小鑰匙兒童,開始她自立自強的獨立生活。

好不容易拚了七年,快要苦盡笆來還清債務時,母親卻因太過操勞而病倒了,拖了三個多月就去了,留下積欠上百萬的醫藥費。

案女倆傷心之余又過起還債的清貧日子,後來經濟終于好轉了一些,父女倆搬離鐵皮屋,那時周桃花十七歲了,終于有自己的房間和可以泡澡的浴室,雖然是租的,二十坪不到,但她已經非常滿足。

而她比較不滿意的是隔三幢房子的住戶,那家的男主人有酗酒的毛病,不賺錢養家就算了,一喝酒就打老婆、孩子,整條巷子都听得見他的怒叫,為此她報了三次警,上門管了兩次閑事,還差點被那名男子攻擊,公親變事主。

不過她也因此認識那家的七歲小孩,也就是今日她口中的臭小子,一個有家暴陰影的叛逆兒。

「周桃花!你來干什麼,回去。」如今十九歲的夏元熙個子很高,偏瘦,但眼神流露出狼的凶性。

「什麼周桃花,你這小表懂不懂禮貌,要叫桃花姊,有我這麼貌美如花的美女當你姊姊,你爽都爽死了,還敢對我大呼小叫,快叫聲姊姊來听听。」

這孩子小時候本來對她的接近很戒備,她知道那是因為家暴的陰影,熟悉之後,他怯怯的樣子更是惹人憐惜,像只小白兔。

誰知長大後變得這般可惡,我行我素全然不听勸,從十一、二歲就和人打得一身傷回家,十四、五歲便是小區附近的一名惡少,狠得連他父親也怕,家暴事件才逐年減少。只可惜當他能用拳頭保護自己時,他母親過世了,死于肝癌。

「周桃花,你不嗦,你以為你是誰,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啊!放手,放手,你不能每一次吵不過我就用這一招,太過分了……」每次都擰他耳朵,一擰一個準,從未失手。

「蛤!你說什麼,引擎聲太大我听不見,喔,你說你會听話,乖乖回學校讀書是吧!嗯,真是好孩子……」周桃花隨口扭曲他的話,裝出十分欣慰的表情,模模他腦袋。

「周桃花你有完沒完,你管太多了吧!我都被你逼著念完高中了,你還想怎樣。」看來別扭的大男生臉上微紅的撥開她揉發的手,目光掃過那過度貼近的柔軟身軀,臉上紅暈有加深的跡象。

夏元熙的母親在他十五歲國三那年過世,他只差兩個多月就畢業了,但是喪母之痛讓他自暴自棄,因而走入歧路,輟學了。

那時周桃花換了個工作,正要融入新的環境,等她一切都步上軌道,要一展長才時,卻察覺夏元熙竟混起黑道。

他為人性冷寡言,听明絕頂又行事狠戾,很快受到黑道老大的重用,成了幫中的要員。

周桃花驚訝極了,也有些恨鐵不成鋼,決心把他扳回正途。她一有空就去纏他,纏了他足足一年,最後逼得他重返學校,考上某所風評還算不錯的學校當夜校生,第三名畢業。

其實他還可以上大學,但他放棄了,覺得逞凶斗勇不需要高學歷,他只要等著兵單到來,服完兵役便海闊天空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誰也管不了他。

偏偏有個愛管閑事的人老揪著他不放,不管他怎麼吼她、罵她,對她擺臭臉她都不怕,還敢反過來凶他、掐他,儼然以他姊姊自居,讓他氣得牙癢癢又拿她沒轍,簡直是上輩子欠了她!

夏元熙覺得,自己會容忍一個比他大十歲的女人踩在他頭上,大概是因為在他母親的靈堂前,她是唯一敢來上香、敢對他父親吼的人,當時她還特意請了七天假幫他處理母親的後事,更別提從小她對他的關心……所以他煩歸煩卻始終把她當「自家人」看待,沒有直接翻臉或鐵拳一記。

「不怎麼樣,只是你媽臨終前一直拉著我的手,要我多看顧你一些,我不能言而無信。」她也不想管閑事呀!一個人無債一身輕多快活,崇尚美食的她正好到處走走看看,吃盡天底下的美食。

看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念完高中課程,其實她也有想過放手,不再插手夏元熙任何事,理智告訴她,她終究是個外人,夏元熙要走上歧路,她也拉不住,可是她始終做不到。

記得兩年前她陪上司去跟客戶應酬,卻中了陷阱—表面很關心下屬的女上司實則包藏禍心,為了升遷不惜出賣她,在她的酒里下藥,企圖用她來換客戶的資金。

她察覺不對想要逃時,那名色客戶已撲向她,仗著力氣大就想強佔她的身體,她逃到包廂口又被扯進之際,和一幫兄弟來飲酒作樂的夏元熙正好看到,他一看有人要欺負她,二話不說的一拳把人打趴了,隨後拉著她離開。

雖說夏元熙毫不在意,直說打架打慣了,順手為之罷了,但她始終耿耿于懷,認為她不能就此撒手不理,欠債好還,人情難還,她私下決定要幫夏元熙走回正路,打打殺殺的生活不適合他。

她更不想在社會新聞中看到他被砍,橫死街頭的報導。

一听到他已逝的母親,夏元熙冷漠的臉拉得更長。「你可不可以放過我,別再來煩我。」

「可以呀!」周桃花爽快的回答。

「真的?」他不信的瞇起眼。

機車聲轟隆隆的響,兩人一個側坐在機車上,一個站得腳酸,說是交談,不如說是互相吼來吼去,喉嚨不扯開來喊是听不見聲音的,簡單的對談像在吵架,再加上周桃花豐富的肢體語言就更像了。

「等你念完大學,你叫我管我也不管了,隨你砍人、踹人我都視若無睹。」才怪,至少等他月兌離了黑道再說。

一听她又在糊弄他,臉色不快的夏元熙身體一轉,騎在機車上猛催油門,意思是︰你可以走了,我要去 車了。

誰知,他才一催油門,周桃花忽地也上了機車後座,面色得意的抱緊他的腰。

在二十九歲的她眼中,夏元熙是弟弟,姊姊抱弟弟天經地義,沒什麼好難為情,她還看過他的小屁屁。

可對夏元熙而言,這絕對是人性的考驗,當那對三十四D往背後一壓,他轟地全身發熱,年輕的身體很容易沖動。

「周桃花,放手。」她怎麼能那麼無賴!夏元熙氣急敗壞,臉色漲紅。

「不放,除非你答應我回學校念書。」他要考上大學並不難,難在他有沒有那份上進的心。

他惱怒地用手去扳開她環腰的雙臂。「不要讓我發火了,上一個惹毛我的家伙現在還躺在醫院。」

「叫聲桃花姊來听听。」她玩起他泛紅的耳朵。

一聲嗤哼由鼻孔噴出。「周桃花,去交個男朋友,去管你的男朋友別管我。」

「我交了。」她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著。

周桃花本來就不丑,進入職場後又懂得打扮,她眼大有神,睫毛刷得又濃又翹,鼻梁高挺,唇色是艷麗的桃紅,俏麗的短發更增亮點,說她不是美女的人準是瞎了眼。

且她性格大方,口齒伶俐,還善于與人交際應酬,所以有追求者並不意外。

只是她名字叫桃花,招來的總是爛桃花,正緣一直沒出現,也許是她太執著在賺錢這件事上,每一段感情都無疾而終。

「你有男朋友?」他一雙狼眸瞇了瞇。

「不過被劈腿了。」她不難過,真的,還有松了口氣的感覺,那個家伙太纏人了,纏到她快窒息。她打小獨立慣了,最討厭別人跟前跟後的管東管西,一有人在旁邊叨念不休,她會忍不住想動粗。

他眉頭一挑。「你沒打斷他的腿?」

「費事。」她的精力全用在賺錢上,哪有功夫對付一個劈腿男,而且把人打太慘還要付醫藥費,得不償失,她也怕被告,被捉去關她就賺不了錢了。

男人算什麼東西,哪值得她付出這麼大代價。

夏元熙露出陰狠的冷笑。「我幫你。」

「不用,我往他胯下踢了一腳,還給了他十元硬幣當伴游費,反正我也沒什麼損失,還撈到好幾頓免費大餐,算是夠本了。」她周桃花不是好惹的,不怕死的盡避來試。

胯下……夏元熙兩腿一緊,緊貼機車車身,好在不是他被踢,肯定很疼。

「周桃花,你下車。」

比賽要開始了,幾十台的機車同時發動,引擎聲壓過人聲。

「啥!什麼?」周桃花是真的沒听見,聲音太吵了,她隱約听到個車字,便以為他老王賣瓜夸起自個改過的機車,捧場的豎起大拇指,夸他車子的座墊很好坐。

「你別後悔了。」不嚇嚇她不知道怕,她自找的。夏元熙臉上閃過一抹惡作劇的壞笑。

夏元熙從走過機車旁的同伴手上搶來一頂安全帽,往周桃花頭上一戴,扣好扣環,油門一催,車子就如同子彈射出,讓人來不及眨眼就消失無蹤。

「你說什麼,說大聲點……啊—」她的聲音在風中破碎了。這速度、這速度……他想找死不成!

坐在後座的周桃花嚇到了,抱著夏元熙的腰不敢睜眼,呼呼的風一直從耳邊呼嘯而過,打得她雙腮發疼,原本吵得要命的引擎聲逐漸落于身後。

她知道他騎得很快,覺得她身體都要騰空飛起了,若非兩腳緊緊夾著車身,真要上演超人的飛行姿勢。

像過了一輩子,但其實不到半個小時,車速漸漸慢了下來,感覺身體沒有在飄了,周桃花才吁了口氣,雙眼打開。

「臭小熙,你想嚇死我呀!快路邊停車,我要吐了。」她滿口的酸味快要噴出去了。

夏元熙不知是沒听見還是故意置之不理,又往前騎了二十幾公里才停下來。

「夏元熙,你這混蛋……」

「我媽就葬在對面的山頭。」他望著墓園中微亮的燈光。

同是沒媽的孩子,一提到媽媽,周桃花要沖口而出的斥罵又吞了回去。「都過去好些年了。」

「四年又七個月。」他想他媽媽。

「嘖!記得那麼清楚干什麼,逝者已矣,再懷念也回不來,像我媽走了十幾年,我都要忘了她長得什麼模樣。」以前還會看看相片懷念,現在卻沒有太多時間耽溺于回憶。

周桃花在賺錢方面很拚命,在工作了幾年後,終于存下買屋的頭期款,她想讓父親過得好一點,有個自己的小窩就不用挪來挪去,當個游牧民族。

只是要符合她的要求,房子要好、要新、要有二十四小時的警衛管理,最好設有門卡和電梯,但價錢要便宜的房子哪里好找,有也被人買走了,哪能輪得到她,再斤斤計較也只有眼紅的分。

不過百無禁忌的她在挑過上百間的房子後,還是挑到不到市價一半的法拍屋,屋子里有點凌亂,听說還鬧鬼,她想著能不能壓低價錢買下它,好和父親同住。

「我媽一輩子沒享過福。」以前是人家的養女,大了又為聘金被養母賣給酒鬼為妻,辛苦十幾年養家,死時連個象樣的葬禮也沒有,她娘家沒來半個人。

周桃花是活在當下的人,不緬懷過去,她往夏元熙背上重重一拍。「多燒點紙錢給她不就得了,人活著沒享福就等在地底的時候享,像我爸就燒了很多紙錢給我媽,她樂不思蜀的花錢,連中元普渡都懶得回來看一眼。」

她這亂七八糟的安慰惹來他一瞪,臉上有著年少輕狂的戾色。「你不是想吐,怎麼又不吐了,都吞到肚子里了不成。」

本來忘記這件事的周桃花經他一提醒,立即臉發青、胃酸上涌。「你……壞小孩,姊姊白疼你。」

「別姊姊、姊姊的自稱,我是獨生子,沒有兄弟姊妹。」原本他應該有弟弟妹妹,但被他父親親手打掉了,母親曾因暴力相向而流產三次,一次是已成形的男胎,有手有腳。

「神氣呀!我也是獨生女,扯平。」她推了他一下,表示沒啥了不起。

夏元熙勾勾唇,但未笑,機車停在路邊,底下是懸崖,風吹在臉上帶點涼意。「你休息好了沒?」

「還沒,再等一下……」听出他的意思是要走了,才感覺好一點的周桃花臉又發綠。

「我要下山了。」他一腳跨上機車,作勢要發動油門。

「你想棄尸荒野?」這小子沒人性。

「你還沒死。」感覺後背又被人巴住了,夏元熙不自在到了極點,真想把她扔下算了。

「哼!真想我死還不簡單,直接往我後背一推我就掉下去,這麼高的地方肯定沒得救,大家只會認為我失足落谷,不會有人把你當謀殺犯看待。」吹過風後她覺得舒服多了,一張嘴照樣毒得叫人吐血。

他冷哼。「走了,你明天不是有早晨會議,再不回去明天就爬不起來了。」

「那考大學的事……」她真的不願他越陷越深。

當沒听見的夏元熙忽地加速,嚇了一跳的周桃花只得趕緊抱住他,心里無限嘀咕。

誰也沒料到,幾年後,此話竟一語成讖,她為了一趟尋找美食之旅而葬身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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