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東伏羲跟著範謝將軍和二十萬大軍離京。
舒婆娑讓人去包了間可以看見軍隊出城的酒樓包廂,戴上帷帽,包得密密實實,站在欄行處目送東伏羲。
如今她身邊新提拔上來,經過潘嬤嬤後才送到她身邊使喚,用來頂替玉珪的丫鬟叫佩玉。她讓佩玉和春寒守在門口,不讓閑雜人等來。
玉玦和日曖安靜地守在舒婆娑身後。
舒婆娑只是憑欄而坐,悶頭喝茶,吃松子,偶而瞥上一眼。
此時,滿頭大汗的小廝廖餅氣喘吁吁地進來了。
日曖見狀,給他倒了杯茶,他也不客氣,咕嚕咕嚕地喝光。
等他緩過一口氣,舒婆娑才開口,「東西可送到了?」
「回郡主的話,奴才親手交給世子爺的,世子爺說他會把郡主給的護身符貼身放著,就連沐浴、睡覺時都不會取下,請郡主放心。」
是的,她去京里最著名的大廟給東伏羲求了張平安符,讓廖餅給他送去,務必要交到他手中。
人山人海的,她還真的沒把握廖餅能把平安符送到東伏羲手里,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她的一片心意,總該試試看。
「下去歇著吧,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替郡主跑腿,是奴才的榮幸。」他是真心這麼想的,郡主給的差事越多,表示自己越受重用。
「日曖,拿十兩銀子給他。」
廖餅又是激動又是高興地下去了。
樓下充滿情緒激昂的送行百姓,喧騰的叫喊聲一波接著一波,幾乎要把天給掀了,可見百姓對于這次大軍遠征瓦剌有多麼看重。
日曖忍不住悄悄拉了玉玦,「軍隊這麼龐大,人這麼多,郡主能看見世子爺嗎?」玉玦不確定地頭。
日曖輕輕地嘆了口氣。
「世子爺不知道郡主會來送他,郡主也不見得想讓世子知道。其實見不見得著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到了。」
日曖恍然大悟,「哦,原來是這樣。
沒多久,浩浩蕩蕩的軍隊出城去了,百姓也散了,舒婆娑等到街上幾乎都沒什麼人了,才讓日曖下去過帳,帶著其余下人離開。
她看著一片澄澈的天空,誠心誠意地祝禱著。
願君一路平安,無病無痛,無傷無過,平安歸來。
之後,她去了珍饌居。
珍饌居的改建已經大致完成,林園部分也沒有什麼問題,甚至比舒婆娑要求的還要精致兩分。
她看著歡喜,心想,她要留一間房間自用,改天心血來潮,想玉珪的手藝了,便來住上幾天。
她把黃良叫來,告訴黃良,泥瓦班子若是來請款,照原先說好的價錢再給一百兩,慰勞那些師傅們的辛勞,並且要她轉告溫子逸,她很滿意。
黃良點頭應下,把將來廂房內的家具擺設拿在圖紙上,徵求舒婆娑的意見。
「這些小事你自己拿主意,銀子要是不夠,向玉玦支取就是了。」
他們接著又商量了不少事情的細節,大事底定,最後決定讓人盡快挑個黃道吉日,讓鋪子開張。
這一頓午飯自然是在珍饌居里用,玉珪自從知道舒婆娑要來,指前準備了好幾天,滿桌子都是舒婆娑愛吃的菜色。
舒婆娑也不客氣,吃了個肚滾月復圓,真真把玉珪的心意都吃進肚子里了。
幾個跟著來的丫頭和婆子紛紛搶菜吃,你一筷,我一筷,把盤子里的菜掃得干干淨淨,盤底光亮照人。
以前在府里,玉珪管著郡主的小廚房,她們別說想吃她煮的菜,就算是長公主和駙馬,也得到姒水院才有機會品嘗,今天全是托郡主的福,她們才能吃到這些菜肴,往後她們一定要拚命地存錢,好到珍饌居來吃飯。
吃撐了的舒婆娑移步到雅間里,喝著玉珪泡來的香茶,稱贊道︰「好玉珪,吃了你的菜,我這才有活過來的感覺。」
「郡主什麼時候想吃婢子的菜,使人喚上一聲,婢子帶著菜刀就回長公主府去給郡主做菜。」沒有郡主哪來的她,只要郡主喚她,她絕對義不容辭。
玉珪雖然月兌了奴籍,但叫習慣了,她在舒婆娑面前還是自稱婢子。
舒婆娑捏了捏她的臉,「你等著,有你忙的一天。」轉而問道︰「鋪子不日就要開張了,新菜色準備得如何?」
「婢子正想著抽出一天時間,回府把想出來的新菜色煮給郡主嘗嘗。」
「看起來你是萬事具備了。」
「婢子好歹是郡主院子里出來的人,總不能丟郡主的臉。」
事情談妥後,折騰了半天,素來習慣歇午覺的舒婆娑開始昏昏欲睡,便向玉珪和黃良告辭,上轎離開。
回府的途中下起了淅瀝瀝的梅雨,因轎子直接從角門進了後院,雖然雨勢不大,又有丫鬟們全力護著,可下轎時舒婆娑的衣裳多少還是沾濕了一點。
她不以為意,回院子換下也就是了。
後院的屋舍連成一片,遇到雨天,不用撐傘便可以穿過走廊,在廊屋過道上行走,不會沾濕鞋衣。
她緩緩走著,經過回廊轉彎處時,有個小丫頭一看見她便跪了下來,朝著她直磕頭——
「延安郡主,我家小姐說想見您一面。」
「你是她身邊的丫鬟?」
「是,婢子叫小舟。」
舒婆娑知道自從事發後,母親便把妹妹最得用的婆子給杖斃了,其他的人發賣的發賣、打發的打發,如今她身邊的人都是母親重新派過去的,這小丫頭肯過來替她傳話,也不知是被逼的還是收了好處。
舒婆娑冷淡地瞥了眼還是低垂著頭的小丫頭,聲音不高不低,「告訴她,我換件干淨的衣服就過去。」
小丫頭大概沒想到她會答應得這麼容易,愣了下,叩謝後,趕緊回去了。
舒婆娑回到自己的院子,喝了熱茶,換上干淨的衣服。
替她打理的玉玦猶豫地道︰「郡主,延平郡主讓您過去,能有什麼好事呢「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去瞧瞧就知道了。」舒婆娑很淡定,挑了根珠釵插在發上,帶著兩個大丫頭裊裊婷婷地去了舒婆舞的院子。
舒婆舞見到舒婆娑時,倒是一臉平靜舒婆娑坐下後看了看,發現她這妹妹除了臉色蒼白一點,其他部分看起來倒也還好。
兩人都沒說話,各自看著眼前的茶盞,好像那茶盞上的青花美麗得讓人錯不開眼。
片刻後,舒婆娑抬了臀。她可沒那麼多時間和妹妹這麼干耗著,悶不吭聲是怎麼回事?要不就走人吧。
舒婆舞看見了她的動作,終于出聲,「我听說世子去了西北,你為什麼不攔住他?」
「妹妹的消息好靈通。」
「我也就剩下這點本事而已,哪能和姊姊比較。沒了我,如今的你可是長公主府里最高貴的嫡女,再也沒有我這絆腳石和你搶了。」舒婆舞目光忿忿,露出寒光。
「如果你找我來只是為了發泄心中的不滿,我勸你還是多想想自己的處境吧。
「我如今會落得這樣,還不都是你害的!」舒婆舞叫著。
舒婆娑翻了個白眼,「原來你今天會被禁足,是我害了你?舒婆舞,有件事你可能不明白,你有今天不是誰的錯,是你的野心太大。要知道,不該想的東西不要想太多,不能要的東西不要伸出手,出了事,也別總是去想別人怎麼了,先想想你都做了什麼吧。」
舒婆舞雙眼泛紅,死死瞪著她,眼里都是仇恨。
「你憑什麼訓斥我?什麼東西我不能要?我的容貌比你好,琴棋書畫懂得比你多,娘偏寵的也是我,憑什麼我不能喜歡世子?」
舒婆娑得深吸一口氣才能平靜,提醒自己不要對一個完全不認為自己有錯的人生氣。
她冷冷地道︰「憑什麼?既憑你做下的那些事,已經夠被逐出家門,讓你在姑子廟一生終老了。」
舒婆娑撇嘴,「母親不會舍得讓我去那種地方的。」舒婆娑嘆口氣,「是,你能憑恃的也只有爹娘對你的愛,因為他們愛你,所以你肆無忌憚,什麼都不放在眼里,什麼都覺得應該是你的。」
舒婆舞嘴唇顫抖,說出來的話讓人心寒,「父母愛子女,天經地義,他們疼愛我,是因為他們是我爹娘,而你是姊姊,你也要友愛妹妹吧,為什麼不把世子讓給我?舒婆娑,你太假了!」
舒婆娑無言以對,這妹妹真的是被寵壞了,又偏執得可以,這種人,跟她說再多也沒用。
「你不把世子讓給我,我原諒你,但是你還有一件事可以為我做,那就是放我走,我要去追世子!」舒婆舞喊道,狀若瘋癲。
「你瘋了!」看著幾欲發狂的女子,舒婆娑心中涌起無邊哀傷。
「我好得很,讓我走,我再也不要留在這個家,這個該死的牢籠,我再也不要受這個罪了,你不答應我,我就死給你看!」舒婆舞喊完,拿出一把鋒利的金簪,毫不猶豫地向自己的心口扎去。
舒婆娑大驚失色,撲過去伸手要制止舒婆舞,金簪劃過她的手,接著刺入舒婆舞的胸口,兩人的血撒了一地。
一直不放心地守在外頭玉玦和日曖,听到動靜後直接沖了進來,見到她們身上的血都愣住了。
舒婆舞院子里的小丫頭們也後知後覺地涌進來,看到舒婆舞那瘋狂的神色,全杵在門口,誰也不敢貿然動作。
一個小丫頭腦袋清楚些,轉身去了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