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煩世娟了,她不知道辛小月在哪里。」楊兆齊終于開口了。
「這麼听來,你知道小月在哪里。」
楊兆齊拍桌震怒,不容許趙文睿如此放肆,「你在對誰說話?忘了我是你的誰嗎?」
「你又真把我當成是你的兒子嗎?如果你真想要我這個兒子,你不會在我還在娘胎里的時候便要殺了我娘!娘也在仁遙,你想過要去見見她嗎?」趙文睿紅了眼,不知道是因為失去辛小月而著急悲傷,還是因為對楊兆齊的憤怒。
斑世娟難以置信有人會對自己的親骨肉痛下殺手,而辛小月的失蹤真是楊大人所為?
「要你當我的兒子是抬舉了你,可惜你不要,偏要違背我的意思,要你好好的當海喬知縣,你為什麼要得罪鄧鄞山?」
「鄧鄞山好大喜功又治理無方,治下百姓冤屈難申,被逼迫離開家鄉,來到我海喬之後終于盤纏用盡投而死,我辦案時見到遺書怎能不辦?」
「我為官多年,從未見過有你這般用常識、金錢及政治手段都擺不平的人!暗著說你不懂,難道非要我明著說你才懂?!在官場上自有它運作的道理,憑你小小七品官,獨木難支,你偏自不量力還自以為能吹皺一池春水,殊不知別人只要用手指一捻你便粉身碎骨。」
趙文睿的憤怒稍退,換上了冷然的笑意,「我求取寶名是為了我的理想,不是為了想與那些自以為懂為官之道的人狼狽為奸!」
那時的他不懂他應該更沉著,直到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再去對抗鄧鄞山,是他自不量力,是他思慮不周,但不管如何,他都不會同流合污。
「你的理想讓你失去了海喬知縣的好位置,來到仁遙後你還看不開嗎?你的理想就只是個廢物!」
斑世娟終于發現一直以來她都錯了,趙文睿就是因為不畏出身、寒窗苦讀而求取寶名,才讓她青睞,他做了七年知縣她亦不在乎,那是因為她知道他有其理想得罪了上峰才會不得志,更認為有了她高家的財勢,要協助他出頭並不難,但她不知道原來楊兆齊在做的,竟是逼趙文睿放棄他的理想。
不管有多少人笑話他,趙文睿都不改初衷,他是缺了天時地利,但不代表他一輩子都踫不上機會,來到仁遙就是他認為最好的機會。「我自認來到仁遙所做的事問心無愧,我不怕得罪那些貪官惡賈。」
楊兆齊拍桌而起,額上青筋暴凸,趙文睿如此不受教,怎能不讓他采取極端的手法,「我本可以無視你這有如碎石入海,激不起一絲反應的可笑作為,但見你這蠢樣我只會被氣死,你可以不懂事、你可以不懂得適可而止,但你已經讓我覺得顏面盡失了,還像一頭傻驢一樣往前沖,你再傻,也該懂得與高家結親是你此生難得的機會,更該懂得這樁婚事不僅是為了你好,而是對我們兩家都有益處的最好選擇。」
趙文睿轉而望向高世娟,表情、語氣盡是嘲諷,「世娟,你看清楚了,這就是你要的?」
斑世娟猶豫了,但她的自尊不容許她承認,「我高家是商人,結親的對象除了人品相貌以外,自然還要顧慮到結合的利益。」
「原來……對你來說亦同,婚姻結合的不是心有所屬的兩人,而是互幫互利的兩人。」趙文睿累了,累得不想再與這兩人爭辯,「你們怎麼想我管不了,我只想知道小月在哪里?」
楊兆齊憤怒未退,神態依然高傲,他又坐回主座,可是當他再開口,語氣已經緩了幾分,「那個辛小月能為你做什麼?說穿了,除了那副身軀能讓你快活以外,什麼也做不到,還把你由雲端往爛泥里扯,她只會掩去你的光芒、折斷你的羽翼……」
「夠了!掩去我的光芒的是你、想折斷我的羽翼的也是你!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在海喬時我能對抗鄧鄞山的機會是被誰所破壞的嗎?是你!是你把金鳳仙送到我身邊做為眼線,在我出手前先一步得到消息破壞的,這些我全都清楚!」
楊兆齊也不否認,更是大言不慚,「知道我暗中破壞你還不懂收斂,這不是蠢是什麼?至今為止那些人只懂在你身上下功夫,只懂鬧出些事來為難你,但我不同,我準備在你身邊的人下功夫、為難你身邊的人,辛小月?在我眼中她有如螻蟻一般,要捏碎她是輕而易舉的,但我不這麼做,太快捏碎了你不會痛,不會懂得以後要乖乖听我的話,所以我不會那麼快讓她死,我會讓她受盡折磨,而且還要讓你親眼看她受盡折磨。」
「你……對她做了什麼?」
楊兆齊對身旁的人揮了揮手,護衛立刻由後室取出一只布包交到趙文睿的手上。
趙文睿急忙打開一看,是辛小月的衣裳,這件衣裳是今早他親自幫她穿上的,他不會錯認。
「認出來了?你想想沒了衣裳的她現在在哪里?」
趙文睿怒紅了雙眼,上前就要揪住楊兆齊的衣襟,卻被護衛扯了開,趙文睿用力掙扎著,卻掙不開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護衛。
斑世娟看著地上的衣物驚懼地捂住了口,失了衣物的她會發生什麼事?她是想逼走辛小月,但從沒想她受此凌辱,同是女人的她知道那是生不如死的。
「放開我!你把小月怎麼了?!」
「她現在暫時不會有事,但天黑之前沒我的命令,她便真會有事了。」
斑世娟無法忍容這種事,她走到楊兆齊的身邊,強忍著心里的厭惡,逼自己心平氣和的道︰「楊大人,我不想用這種手段。」
「世娟,這事你別管。」
「你不許傷害她!否則我會跟你拚命!」趙文睿痛苦心急的大聲怒吼。
「我可以不傷害她,但你呢?你要付出什麼代價?你明知道讓我出手你反抗不了,為什麼還要傻得對抗我?」
趙文睿停止了掙扎,知道是他的無力害得辛小月至此,他這男人怎能如此窩囊,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楊兆齊見趙文睿安靜下來,挑眉望著他,「怎麼?認輸了嗎?」
心愛的女人在別人手上,他如何不認?趙文睿死氣沉沉地道︰「我認輸,你就肯放了小月嗎?」
「我說過了,辛小月于我來說有如螺蟻,只要你認輸,我也沒有多余的心思去處理她那個小麻煩。」
趙文睿突然發狠地掙開了架住他的人,護衛還不放心,是楊兆齊抬起手制止,護衛才退了開。
趙文睿咬著牙、握著拳,極度不甘心的瞪著楊兆齊好一會兒,而後垂下了頭,「我認輸了,請您放了小月,把她還給我。」
「認輸的人是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嗎?至少也要下跪認錯。」
趙文睿渾身顫抖著,怎麼樣就是跪不下來,眼前這人如此折辱他、逼他交出他的自尊,他如何甘心?
「快天黑了,文睿。」楊兆齊涼涼地道。
趙文睿看著昏黃的落日,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他屈膝準備要跪,就听見高世娟喊住了他——
「你真要跪?為了辛小月跪?」
「今日就算是為了一個陌生人,我都不能眼睜睜看她受那樣的傷害,更何況她是我喜歡的女子。」
「她不配!」
趙文睿不理會高世娟,拂開她後悔的一聲便跪在楊兆齊的眼前,「我認輸了,請您不要傷害小月,把她還給我。」
「你就這麼想要她?」
「您不曾真正見過她吧,她並非美若天仙或氣質出眾,但她天真可人、活潑善,我曾跟她說過,讓男人感到舒服的女人就像習習燻風,可她不是,當時她嗔笑著問我她總不是狂風暴雨吧,如今我才知道……身為狂風暴雨的人是我不是她,我憑空出現在她的生命里,介入她平凡無奇的人生,她本可以一輩子當個廚娘,嫁個販夫走卒安然度過一生,可我卻點了她,讓她為我送膳,闖進了她的平凡之中。」
斑世娟恨恨地看著趙文睿提起辛小月的樣子,一句喜歡並不足以說明他對辛小月的感情,怕是楊兆齊這麼綁了辛小月,讓趙文睿發現自己對辛小月的情感,早已轉變成熾情狂愛了。
「小月從沒想過能高攀,只是傻傻地看著我、傾慕著我,是我一次次的去招惹她,我大可無視她的,但我沒有,我不知道一次次的接近她,除了讓她越來越愛慕我以外,我也會喜歡上她,是我如狂風暴雨的襲擊了她的生命,她不該得到這樣的懲罰。」
楊兆齊沒有因為趙文睿的話而動容,反倒冷哼了聲道︰「誰的一生中沒有這樣一個女人,也輕易可以再得到同樣的女人。」
趙文睿淒然地笑了,他抬頭望向楊兆齊,看見一個不懂真情真愛的男人,傷痛的淚水不禁滑落眼眶,沾濕了雙頰。「我願意放棄自尊跪在您的腳邊,請您……放了她吧,我請求您……」
楊兆齊看得出來趙文睿不是真心認錯,但他要的也只是他的臣服,「到此時你還是不認為你做錯了,但無妨,你的心如何我不管,從今以後,我要你听命行事。」
趙文睿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握起,咬著牙屈服,「是。」
「別再跟你的上峰過不去,好好做完三年任期,三年後我會助你高升,得個更象樣的官職。」
「是。」
「還要乖乖成親。」
趙文睿抬起頭,不明白這個時候了楊兆齊為何還要逼他成親。「我要的人是小月,只要我照您的話做,你就答應放了她,不是嗎?」
「我會放,但你還是要成親,男人三妻四妾又何妨,我相信以世娟的氣度不會介意你納妾,這事我也已經與高老板說好了,如果你乖乖成親了,他會原諒你的無禮,甚至接受辛小月做你的妾。」
哪一個女人肯與其他人分享夫君的愛意,高傲如高世娟更是不願意,一個沒有名分的通房已經是她容忍的極限了,如今要她接受的卻是一名妾室?
「楊大人,您說這是您和家父議定的?」
「正是,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平撫高老板因為這不成材的孩子的所作所為而生的怒氣。」
可笑,原來自己的婚姻是這麼可笑,原來自己的地位更是可笑。
她有多名兄長,可她從不覺得在家中有什麼重男輕女,反之,她一直以為父親是疼愛她更甚兄長們的,可如今她卻發現在父親的眼中,她也不過是一枚能換得利益的棋子,她還以為父親的強勢是為了幫她覓得如意郎君,沒想到父親要的只是這樁親事能帶來的利益,一點也不在乎她真正的感受。
楊兆齊久久沒有等到趙文睿的回答,只好再次出聲提醒道︰「文睿,天黑了。」
趙文睿沒再望向窗外提醒自己將要失去的,他只得垂首,再也沒有抵抗的氣力。「我娶……」
「你剛剛提到了你母親,她還好嗎?」
這句話,讓趙文睿臉上浮現出怨懟的表情,「您還會在乎嗎?」
「我會去見她,跟她談你要成親的事,我會交代她好好操辦,如你所願的去看看她。」
「如我所願?」趙文睿抹去了眼淚,卻是勾起了嘴角,那笑容似是嘲諷、似是冷然、似是無奈。「她好不好我不清楚,因為我是一個十分不孝的兒子,她有孕在身時你要殺她,她逃過一劫,該說幸或不幸你找不到我們,我們才得以過了幾年安穩太平的日子,但她辛苦經營小生意,不但把小生意經營成一個大商號,還把我這個沒爹疼的小孩給拉拔長大考取了功名,可我取得功名後不是跪謝母親的養育之恩,卻是告訴她我找到爹了,我不知道那時候的娘親,她的心該有多痛。」
抹去的淚水重又滑落,但又立即被抹了去,趙文睿是滿心的懊悔。
「但我娘她一句話也沒說,因為我完全沉浸在有爹的欣喜里,她不願傷害我,若不是這七年來我不是被視為兒子而是被視為使徒,我不會知道自己的痴傻,若不是我知道你曾經想痛下殺手,我不會意識到這七年來我有多傷娘親的心,所以你問我娘親好不好?你來告訴我。」
楊兆齊沒再為難趙文睿,得到他要的便好,他不想逼急、逼反了他,他對著身旁的護衛說道︰「去告訴金鳳仙,把人看好就好,出了事我唯她是問。」
「是!」
趙文睿听見這話松了一口氣,癱坐下來,也或許是冷靜下來了,當那護衛再次走過他的身邊時,他聞到了一股脂粉味,像是沾染上有一段時間、正在漸漸褪去的香味,一個護衛怎麼會有脂粉味?若要說是與金鳳仙一起擄了辛小月,那他也不該對這香味如此陌生,那不是金鳳仙身上的脂粉味。
「小月在驛館里嗎?我不相信金鳳仙。」
「你放心,我派去的人在你來之前才剛回來,他已經交代得很好,守著辛小月的不是只有金鳳仙,金鳳仙一時之間找不到機會對辛小月下手。」
「您什麼時候要把小月還給我?」
楊兆齊當然不能讓好事多磨,不能太快放了手中的把柄,「我不能再讓你拖延,先拜堂成親,過陣子再回京好好辦一個婚宴,成親的日子就挑在三天後,到時我會把辛小月送回去,讓你跟世娟、辛小月同時拜堂。」
當趙文睿及高世娟被楊兆齊遣退一並走出驛館時,別說趙文睿,連高世娟也感覺不到喜悅,趙文睿對待她有如陌生人一般,徑自要離去。
「文睿哥……」
「我們就要成親了,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要的,但我希望你會覺得這樣的未來會幸福快樂。」
看著他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去,高世娟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淚水。
看似她是贏了,但卻輸得徹底。
趙文睿還是得到了辛小月,雖然辛小月只能為妾,雖然他們之間的感情因為她這個正妻的存在再不純粹,但他們至少擁有彼此。
而她擁有什麼?失去了她一直以為她擁有但其實從不曾擁有的父親的愛,也失去了她一直想要得到但終究還是得不到的夫君的愛。
她怎能算贏了?她什麼也沒得到。
在兩人離開後,朱青山也跟著離開了,他的臉色沉重,腳步卻輕快了許多,因為他已做下決定,這種連親生兒子都想要殺害的人,不配擁有一切,他要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