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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財妻入門 第7章(1)

爭執過後,藺爾愷一臉平靜地踏出了大廳,所有下人好奇的遠遠打量,卻都看不出什麼異狀,他就這樣若無其事地回到了書房,默默地將門關上。

一眼望去,一張寬大的桃木桌,上頭的文牘都是攸關天承國運作的大事;滿櫃的書藉,除了經史子集外,都是治國的經典;一張太師椅,在他累的時候,會在上頭稍事歇息,然後那個可人兒會端著她所謂的下午茶進來,和他談天說地;還有那扇窗,因為朝著西方,冬寒夏曬,他一向少開,可是卻是正對著他們的臥房,他偶爾能見到她的倩影經過,所以就再也沒有關起來過了……

突然間,藺爾愷閉上了眼,雙手緊握,胸膛不住地起伏著,那股郁悶之氣在胸口卻是憋不住了,他低吼一聲,上前先翻倒了桃木桌。「什麼文牘!什麼政事!天承國都如此待我了,我再兢兢業業有什麼意義?因為一個小人唆使,你們不分青紅皂白的破壞我的名聲,阻撓我的理政,甚至逼走我最愛的女人,我還辦什麼公?還要做什麼清官?」

他連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

接著,他又將書櫃上的書全翻了下來,甚至失控地撕毀了《治國方略》、《資治通鑒》等書,雙眼都泛紅了。

「最是無用讀書人,最是無用讀書人,果真千真萬確!如果我身懷絕世武功,一招就能把陳仲那種卑劣無恥的家伙打死,而且還沒人敢來報仇,豈不痛快?哈哈哈……但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啊——」

他滿月復經綸、胸羅萬有,但有志難伸,還被栽贓嫁禍,沐煙藍問得誅心,受制于人,他甘心嗎?當然不甘心!如今為了平反這個不甘心,他卻必須舍棄身邊所有一切,來換得東山再起的機會,這有多麼不公平?

太過激動,他微喘著氣,一坐在太師椅上,他痛苦的用手抱著頭,一絲不苟的頭發都被他撥亂了,可是一樣是坐在這個地方,再也沒有人來听他說話,與他分享,那美好的兩人時光,一去不復返。

滿月復的怨、滿月復的苦,他究竟能找誰訴說?

遺憾、失落、空虛、苦楚,幾乎壓垮了他所有理智,他本能的向窗外看去,他知道她會在房間里,可是明天之後,便再也沒有那道倩影了。他走了過去,大力的關上窗,沒有了她,他還期盼看到什麼?這扇窗帶給他的,只有無盡的思念及追悔罷了。

「對,我就是個懦夫,結結實實的懦夫!」藺爾愷痛苦的將手握成拳,用力捶著窗框,甚至用額頭撞著牆,希望這樣能發泄他的憤恨于萬分之一。

即使是個懦夫,也有忍耐到極限的時候。他平時為了顧全大局,牲了太多,現在連最愛的女人都犧牲了,他還有什麼放不開的?

他恨陳仲,也恨皇上,更恨那朝堂上口口聲聲為國為民的每一個人。在這個國家里,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他要敲破這虛偽的假象,他要反擊了!

敲得手都腫脹流血,藺爾愷卻毫無所覺,直到他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一塊白布擦著他的血跡。

「大人,你已經盡力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來的人是藺老,老態龍鐘卻能結結實實的抓住他。

藺爾愷看到是他,胸中那口氣像是突然泄光了,他無力地倚著牆,沉痛地低下頭來,五官都糾結在一起。

「這些年,你承受得太多了,老爺要求你清廉自守,但你卻忘了,老爺也曾經說過,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人可以沒有傲氣,但必不能失了傲骨,如果任人百般欺凌你還不還擊,那你就不配當我們藺家的子孫。」藺老像是勸他,卻說得針針見血。

藺爾愷深深地吸了口氣,慢慢地抬起頭來,眼眶雖然還泛著紅,卻冷靜了許多。至少在這府里,還有藺老懂他,如果說他還有誰可以信任的,就只有藺老了……

可惜他最愛的女人,最後卻是含恨而去,不知道有一天她明白了真相,會願意原諒他嗎?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藺爾愷有些不確定了,他轉頭,茫然的目光像是越過了藺老,直直地看向了那扇緊閉的窗。

窗外,就是沐煙藍所在。

藺老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勸道︰「煙藍公主或許說話有些重,但那是因為你太過保護她了,讓她什麼都不知道,誤解了你,她有足夠的聰慧,手腕甚至不輸給你,但你自以為是男人就要挑起一切,蒙蔽于她,老奴以為,這一次你錯了……」

「但也來不及了……」藺爾愷苦澀一笑,沉痛地道︰「藺老,煙藍就麻煩你送到烈火族了。」

藺老微微皺眉。「你真要這麼做?可是這樣你可能……」

「我有我的辦法。」藺爾愷站直了身子,方才一陣發泄,也算是讓他重新整理了一回心情,現在的他,沒有後退的可能,只有前進了。「藺老,你到邊境後,順帶替我捎一封信給胡大刀,我……也該做些事了,讓那些忘了我手段的人,重新回想起來。」

他的表情終于恢復了往常的沉穩,卻又比過去多了一絲狠辣。

「如果就這樣讓人看扁了,我還有什麼資格做藺家的子孫呢?」

藺老再次長嘆口氣,看了看這滿室瘡痍。

這天承國,只怕要變天了!

棒日一早,一輛樸實無華卻堅固舒適的大馬車駛出了藺府。

或許是藺府遠稱不上豪奢,跟著馬車的隨侍也非常簡單,十名侍衛策馬旁從,一名馬夫,再來就只有馬車里的煙藍公主、侍女小紅,及管家藺老。

馬車行進的速度很快,像在躲避什麼,一日之內就離了京師,上了官道,三日後,官道就到了頭,接下來一日的行程,將會是一大片密林,出了林子後才會有再有官道通往各大城鎮。

馬車一入林,速度並沒有減緩太多,顯得有些顛簸,原本就心煩意亂的沐煙藍被震得暈頭轉向,什麼思考能力都沒有了。

「藺老,我們究竟在趕什麼?」她忍不住問道。

藺老卻是皺著老臉,眯眼看向卷起的車簾之外。「我們在趕的是一個生機,只希望大人的猜測是錯的……」

沐煙藍眼下雖然滿頭漿糊,卻也听出了他話語中的可疑之處,正想繼續問下去,馬車卻狠狠一抖,接著整個車身歪了一邊,里頭的人驚呼一聲,幸好沐煙藍及時抓住椅架才沒有摔倒。

但小紅就慘了,差點一頭栽出馬車,還是藺老超常發揮用拐杖攔了一攔,她才沒掉出去,只是撞得七葷八素是免不了了。

「發生什麼事了?」沐煙藍有些驚慌地問。

「夫人,不知怎地,枯葉下居然有個洞,馬車陷進去了。」車夫在外大聲回道︰「車里頭沒事吧?」

「沒事。」沐煙藍扶了扶額,心想最近真是夠倒霉了,這種事都能讓她遇到。「我們先下車,讓你們把車扶正吧!」

才剛麼說,藺老突然臉色一變,用拐杖擋住她。「等等,別下車!」

「什麼……」沐煙藍還沒反應過來,便听到外頭傳來慘叫聲。

「低頭!」藺老一反平時的氣若游絲,中氣十足地大喊一聲,用拐杖讓兩女趴伏下來。

緊接著,沐煙藍听到馬車外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響,像是有人不斷用弓箭射擊一般,她再怎麼沒經驗也知道自己受到攻擊了。

「夫人,你和小紅待在車里,這車外頭是用鋼板加固過的,十分堅固,不會有危險的。」藺老很快地交代一句。

接著,沐煙藍睜大了雙眼,極為訝異地看著藺老用著不符合他年紀的敏捷動作,飛身出了馬車,隨即是一陣兵器交擊之聲。

沐煙藍心急如焚,卻也知道自己的確不能出馬車,否則就拖了外頭那些侍衛還有藺老的後腿,但藺老那麼老了,雖然他方才的姿態顯然是個武功高手,她仍是不放心。

如雨般的箭聲停止了,她偷偷地揭起車簾往外偷看,赫然發現藺府的侍衛們及藺老與一群黑衣人戰得正火熱,尤其是藺老,身形翻飛招式凌厲,過去那顫巍巍、弱不禁風的形象彷佛作夢一樣,簡直一招倒一個,十步殺一人,雖然對方的人數是己方的數倍,卻取不了優勢。

沐煙藍抽搐著美麗的臉蛋。「小紅,藺老一向這麼生猛嗎?」

小紅也看呆了。「我、我不知道……」

不一會兒,前來襲擊的黑衣人被殺了大半,剩下的傷的傷、逃的逃,藺老也不追趕,回到馬車旁,搭住車底,只手一抬,竟然就把陷入洞里的馬車抬了起來,四個輪子穩穩地回到平地上。

車里的兩個女人齊齊嚇了一跳,就是不知道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的,還是被藺老的力大無窮給嚇的,接著她們看著藺老抖著身子,邊咳嗽邊進了馬車。

「夫人、小紅……你們還好吧?」

你就再裝吧!沐煙藍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沒好氣地道︰「馬車一路趕路,還用鋼板加固,顯然藺爾愷早知道會有人來劫殺吧?而把藺老你這個絕世高手放到我身邊保護我,代表敵人的勢力一定不小,才會讓藺爾愷如此看重,我來猜猜……其實也不用猜,一定是陳仲,對不對?」

藺老一臉無辜,他可沒說,是她自己猜出來的。

沐煙藍見藺老默認了,表情也漸漸凝重起來。「藺老,反正都已經這樣了,你就把一切都告訴我吧……包括你的身分,還有陳仲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藺老深深地盯著她,想到臨行前大人崩潰的模樣,以及接下來大人所要面臨的危機,他吐了口長氣,終是幽幽地說了,「老奴確實是藺家的管家,當年被藺老太爺所救,感其恩德便投身藺府,貼身保護藺老太爺,老太爺去世後,便保護老爺;老爺去世,便轉而保護少爺,也就是現在的藺大人。若非老奴鎮著,大人如此與陳仲作對,陳仲大可找一個殺手暗殺大人就好,也不會有後來兩人旗鼓相當之勢了。」

沐煙藍一听,頓時緊張起來。「那不就代表著,現在藺爾愷身邊沒有人保護他?陳仲連我都要殺了,一定不會放過藺爾愷的!」

她猛地欲站起,頭差點撞到車頂,幸好小紅眼捷手快,把她拉回來。

但是沐煙藍哪里還坐得住,她急急催促著藺老道︰「藺老,你快回去保護藺爾愷,快!你馬騎快一點,三天內就可以回京城了!」

藺老眯著眼問道︰「我回去了,你這里怎麼辦?」

「我……我沒關系的,他們來過了就不會再來了,藺老,你快回去吧!我怕事情遲了會有變……」

她的著急,藺老全看在眼中,他霍地笑開來,露出僅剩的幾顆牙。「夫人,你很愛大人吧?」

驟然被這麼一問,沐煙藍頓了一下,隨即堅定的點頭。「對,我愛他,尤其是我現在知道了他為了我,幾乎是不顧生命危險,我……他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他付出了那麼多?」

「如果是這樣,那我更要跟著夫人了。」藺老搖了搖頭。「夫人是大人最重要的人,大人才會不顧生死也要保護夫人,萬一夫人出了什麼事,對大人而言可能是比死還難受。」

沐煙藍突然感受到一股難以名狀的心痛,正是為了藺爾愷,她先前那樣誤解他,他卻一句都不解釋。「我……我真有那麼重要嗎?那為什麼他要送我走?我可以幫他的!」

「因為他要反擊了。」藺老對太了解大人了,他過去的剛直不阿,只是秉持父親遺志,不想對同儕施手段,但現在這個國家、這個君主、這些臣子,將他逼到這個地步,他真要反擊起來,只怕這個朝廷危險了,所以他才很放心地讓大人自己面對一切,听命前來保護夫人。

「陳仲先前放出烈火族的謠言,就是要逼大人送你回北方,這樣他才有機會在半途攔截你的車駕,陳仲不會殺你的,只要護送的人全死了,誰知道你去了哪里?陳仲對你的誓在必得,不是那麼容易澆滅的。」藺老耐心地解釋。

沐煙藍是聰明人,一听就懂了。「因為有藺老在,藺爾愷索性將計就計把我送走,一方面讓我遠離京師,另一方面,他也要在京師動手反擊陳仲,甚至是促成這一切的人……我怎麼會現在才想通?我、我臨走前,還向他說了那麼重的話,說他受制于人卻無法反擊,說他是懦夫……」她怎會這般口不擇言,藺爾愷所受的委屈,讓她都要鼻酸。「其實他才不是懦夫,他是最勇敢、最有擔當的人啊!」

「夫人放心吧,大人絕頂聰明,早就安排好一切,我相信大人一定能全身而退,夫人也要相信大人。」藺老命令馬車繼續前進。「我們已經回不了頭了。」

沐煙藍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接著沉靜下來,好半晌,才抹去了眼角那幾乎要溢出的眼淚,堅決地道︰「對,我也要相信他,我們的緣分不會到此為止的,他要搞得天翻地覆是嗎?好,我陪他玩!」

陳仲除了派人去攔截沐煙藍的馬車,朝廷上他也不死心的想打擊藺爾愷。

願意將人送走,某種程度來說也是心虛的證明,橫豎大伙兒都清楚煙藍公主只是個用來陷害藺爾愷的代罪羔羊,明理的人不會這麼追根究柢,送走煙藍公主安撫了百姓,到這里就會不了了之了,但陳仲卻不然。

他召集了一群自己的親信官員,準備在早朝上好好參藺爾愷一本,坐實了他與烈火族有掛勾的謠言,欲置他于萬劫不復之地,然而出乎陳仲意料的是,隔日的早朝,藺爾愷居然缺席了。

「藺大學士為表清白,送走煙藍公主後,便向朕辭去了官位,而且藺大學士將太學附近的土地全數送給了國家,以示他的忠誠及清廉,朕認為藺大學士風骨赫赫,既然他做出如此大的捐獻,也已然不在朝廷,以後朕不想再听到批評他的聲音。」皇帝一番淡淡的言論,為這件事下了定調。

其實他哪有自己說的那麼體貼臣下,只不過是怕麻煩,不希望這件事再延燒下去,藺爾愷願意自己走,還捐了一大筆土地錢財,他還得了利,自然開心。

如此便能看出君王無情了,藺爾愷一手將頹敗衰弱的天承國治理到現在這般興盛,皇帝卻只是因為怕麻煩,二話不說就準他走,甚至他若不走,皇帝也會施壓讓藺爾愷致仕,用強制手段奪取他的財產,說不定真的就遂了陳仲的意,直接安個罪名讓其下獄算了。

藺爾愷果真看得很清楚,先一步為自己鋪好了後路。

陳仲等人準備了好幾天的奏折,如今都沒了用處,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難受得令人想吐血,當然,他們也可以不依不饒繼續告藺爾愷的狀,但他們也清楚皇上的性子,要是惹得皇上發怒,他們自個兒也要遭殃。

而且縱使陳仲還想來陰的,藺爾愷卻不再給他機會,如今偌大的藺府已經空無一人,藺爾愷也失去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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