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旬果然信守諾言,把自己的家交給程元秀來管了。
看著匣子中那數額龐大的現銀、銀票還有帳本,程元秀的眼珠都要驚得滾了出來。她雖然知道衛旬開設馬場做生意,但卻一直以為他是隨便玩玩的,實在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有錢!看來當初他貼補她的那些價格不菲的嫁妝,還真是出自他自己的腰包啊。
程元秀受寵若驚地將匣子推開,「不……我管不了。」
衛旬擰眉把匣子推回去,「有什麼管不了的,錢還不會花?」
程元秀忙擺手,「這麼多錢,我怎麼能花?」
衛旬把匣子蓋合上,不由分說地塞給她,「我讓你管,這就是你的了,羅嗦什麼。」
程元秀抱著那燙手的錢匣子,局促不安,「我怕我會管不好。」她連看都沒看過這麼多錢,更別說要來管理了。
看她嚇成這樣,衛旬無奈地笑起來,伸手模模她的頭,「沒關系,管沒了我還能掙。」程元秀心頭一顫,又是酸楚又是感動。她沒有再推拒,而是把錢匣妥妥當當地放好,當晚入睡之前,她又不放心地檢查了幾遍。
衛旬趴在床上瞅著她,哭笑不得。
程元秀回到床邊見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當即羞紅了臉,「我……我怕丟了。」說完輕手輕腳地爬上床。
衛旬一把將她摟過來,放到自己的胸膛上,「我可把身家性命都給你了。」
程元秀乖乖地趴在他的胸前。
衛旬勾起她的下巴,問︰「這樣對你算不算好?」
程元秀點點頭,「嗯。」
衛旬勾唇,「那你打算怎麼報答我?」
程元秀望了他一會兒,片刻之後輕輕攬住他的脖子獻上紅唇。
她柔軟的唇瓣顫抖著貼上他,衛旬的唇角越揚越高,最終薄唇微啟,一口含住那美味的紅唇,探入、吸吮,將那仿佛取之不盡的甘甜蜜津卷入口中。這個吻綿長而火辣,直吻得程元秀心兒發顫,那是一種自內向外的顫抖,情動之中摻雜著一絲不安……
兩個人的唇終于依依不舍地分開,他們的鼻尖相抵,熾熱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程元秀痴痴地望著他,摟著他脖子的小手情不自禁地收緊,「衛旬……」
近日來衛旬對她好得反常,而這種好卻讓程元秀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當初那個惡劣的他。他貿然地闖入她的生命,惡劣、乖張又霸道,他仿佛無所不能,總是在她的周圍出現,輕薄她、欺負她,然後又莫名其妙地拯救了她。
程元秀無法否認自己被他吸引,他那麼瀟灑、那麼張狂,他好像擁有一切,而且還把這一切都送給了她,她生命中所有的美好,似乎都是他給的。
她不敢靠近、不敢動心,生怕自己一旦將他摟緊,這個夢就會破碎。所以自成親以來,程元秀一直當衛旬是相公,所以小心翼翼、相敬如賓,似乎已經將當初的他自心頭抹去。可此時此刻,她想輕喚他的名字,想將那個問過一次便封存在心底的問題重新問他一遍,「你……為什麼會娶我?」
衛旬道︰「自然是因為我想娶。」
程元秀湊得更近,黑眸中閃爍著期待,略有些迫切地問︰「為什麼想要娶我?」
為什麼想要娶她?因為她當初死活都不肯嫁他,還是因為當初她很可憐?衛旬也不知道。
衛旬翻身將她壓下來,「想娶就是想娶,哪有這麼多理由?」
程元秀的目光一黯。
衛旬伸手扯下床幔,在半透的帷幔緩緩飄下時,那喑啞的聲音再度響起,「而我現在也很清楚……自己沒有娶錯人。」
床幔落下,遮住了春情無限。
近日,上京城的貴婦圈中又傳出一個流言,都城侯府的三女乃女乃不能生育。
衛旬和程元秀兩心相悅、私訂終身,最後終成眷屬的事早已成了貴婦們茶余飯後的談資,如今他們已經成親小半年,程元秀不能生育的消息又讓大家想起了這對已經快被遺忘的璧人。不過由于侯府著力打壓,所以這個消息並沒有傳得很厲害,可衛旬與程元秀雖然沒得到這個消息,程家人卻耳力極佳,沒過多久就來登門拜訪了。
這二人的出現,終究還是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當時程元秀正巧和陶氏在一起,雙方撞了個正著。
衛康並不是很歡迎他們,一見面就臭著一張臉,「你們來干什麼?」
大夫人面帶愧疚地笑,「侯爺,您想必也听說了外面都在傳秀兒不能生育……她嫁入侯府半年沒有所出,我們夫婦倆也心中有愧,所以特來致歉。」
听完大夫人的一番話,程元秀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不能生育?為什麼她從不知道這種流言!
正座上的陶氏與衛康也是臉色一變,心說這件事終究還是沒瞞住。
程元秀倉皇地看向衛康夫婦,從表情上看出他們應該早就知道這件事。她迅速地收回目光,又看向坐在對面的爹與大娘,爹躲開了她的目光,而大夫人卻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程元秀的心瞬間跌落到了谷底,雙手不自禁地揪住了小骯上的衣料,看來,這次的流言鐵定是大夫人他們散播出去的。
陶氏冷颼颼地說︰「外面的那些渾話,我們都沒信,程夫人卻當真了。」
大夫人道︰「事關子嗣,還是謹慎為妙。」說完她輕輕朝衛康睇去一眼,對方沒表情,也沒吭聲。
陶氏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衛康……侯爺向來看重子嗣,難免為此介意。
大夫人見有戲,接著說︰「其實秀兒看起來身強體健的,我們也不相信會這樣,但妾身也听說過,有的人把脈時也看不出不能生育,但因為體質問題卻遲遲都懷不上。若是秀兒也是這種情況,耽誤了侯府開枝散葉,那便就是我們程府的罪過了。」
陶氏蹙眉,「那你打算如何?」
大夫人立刻道︰「妾身和老爺商量過了,若是侯爺應允,那就把嫡女珠兒也嫁過來。」程元秀臉色突地一變,衛康與陶氏也是愣了愣。
大夫人又道︰「反正三爺和我們珠兒當初也是有過婚約的,若是她嫁過來,既能與秀兒作伴,還能為侯府延續子嗣,豈不是兩全其美?」只要程元珠嫁進來,到時候再加把勁先懷上孩子,那正妻的位子就徹底跑不掉了,大夫人心中的算盤撥得劈啪響。
房中靜了下來,大家都在等衛康的反應。
陶氏自然是不樂意的,可她到底是婦道人家,人前還得听衛康拿主意。程元秀垂著頭,攏在袖中的小手攪在一起。
陶氏有些焦急地看著衛康,「侯爺。」
對方閉著眼,似乎在運氣。
大夫人巴巴地瞧著衛康,繼續添油加醋,「更何況秀兒患過眼疾,誰也不知這病……」衛康倏爾睜眼,猛地看向大夫人,「你給我閉嘴!」
侯爺震怒,大夫人驚住,然後連同程老爺一起跪了下來,連陶氏都被他嚇了一跳。衛康站起來,氣得胡子倒立,「秀兒是我們侯府的人,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們來指手畫腳了?再說了,你以為老子不知道你那位寶貝嫡女是個什麼貨色,妄想爬進侯府?作夢去吧你。這還只是個流言,你就把女兒帶來了,要是真不能生,你是不是要直接抱個孩子來!」這一通臭罵,真是讓陶氏覺得痛快極了。
程元秀也是傻住了,沒想到侯爺與夫人會這麼回護自己。
衛康招呼來人,「來人,把這個毒婦給老子轟出去。」
將程家夫婦轟走之後,衛康才舒坦了些,坐回到位子上運氣。不過雖然痛罵了程家夫婦,但衛康心里到底還是有些擔心程元秀到底能不能生育,只不過他也確實喜愛這個孩子,已經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來疼,所以不想那種毒婦說話傷了她的心,可事情鬧成了這樣,他們也確實不知道該如何安撫程元秀。
陶氏輕嘆,寬慰了程元秀幾句之後便讓人將她送回檄羽閣休息了。大家都當程元秀是听了這種話傷心了,但是事實上她並沒有擔心,反而因為方才衛康夫婦的所作所為而感動不已,可程元秀也知道,大哥、大嫂雖然疼愛自己,但肯定也擔心子嗣的問題。
為了不讓他們擔心,程元秀回去沒多久就又溜出了侯府,她就近找了一間醫館,然後請坐堂郎中給自己把了脈,最終確認她的確已有兩個月身孕。
程元秀心中的石頭瞬間落了地,忙不迭地想要回府告訴大哥、大嫂自己已經懷了孕,外面的那些傳言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她急匆匆地趕回來,可房中的對話卻讓已經走上游廊的她停下了步子。房中的人似乎在討論著什麼,她听到了大哥、大嫂、衛金僖、衛金甯和衛金戈的聲音。
衛金僖微帶怒意地說︰「反正我不要別人給我做三嬸,我也不要兩個三嬸!」
衛金戈附和,「我也是。」
陶氏安撫他們,「且不說還沒診出秀兒不能生育,就算診出了,也總有治癒的方法。」
衛金甯忽地想起,道︰「三叔上次找來的那個神醫,不就很厲害?」
衛金僖欣喜地說︰「是啊,我們齊心協力給三嬸治病,就不信她生不出小女圭女圭。」
陶氏問道︰「侯爺,你的意思呢?」
衛康的聲音是難得的冷靜,「我的意思有什麼用,這事還得看三弟。」
衛金僖立刻說︰「三叔很喜歡三嬸的啊,護得跟什麼似的,生怕咱們把她搶走呢。」
衛康嘖嘖有聲,「可這小子打小就喜新厭舊。你們也瞧見了,剛開始總冷落著人家,後來又忽然對人家好了,這麼反覆無常,誰猜得透他的心思。如果秀兒真生不出孩子,保不齊以後他還給你找個新三嬸來,你們以為每個人都能像老子這樣始終如一嗎?」
陶氏輕輕地啐他。
衛金戈听著都撓頭了,「那可怎麼辦啊?」
眾人都靜默了,似乎都被難住了。
這時,一直不怎麼說話的衛金甯忽然開了口,「依我看,這事就不要告訴三叔,把他支開幾天。這幾天咱們好好給三嬸補身體,等三叔回來,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三嬸就能懷上了呢,這不就皆大歡喜了。」她向來少言,如今多說幾句,卻十分入情入理。
大家紛紛對衛金甯的意見表示了贊同。
「正好,皇上近日要秋狩,我以這個為由把三弟唬弄出去。」
「爹,您可要盡快啊。」
「我今天就把他眶出去,之後再向皇上請旨召他隨行。」
最終,大家齊心協力幫程元秀懷孕的計劃就這麼敲定了。
當衛金僖他們離開的時候,並沒有發現在游廊拐角處露出的月白色衣角倏地消失了。
程元秀最終還是沒有將懷孕的事告訴衛康夫婦。
衛康的那一番話入了她的心,讓她忍不住想要知道衛旬對自己不能生育這件事的反應。她想要知道,衛旬對自己到底是不是一時新鮮,會不會就像衛康所說的那樣,玩夠了就厭倦了,然後再娶一位新嬌娘進門。
若是放在剛成親時,一心想要做合格妻子的程元秀是不會反對這種事。可現在,她發現自己已經將衛旬放在了心上,她無法否認自己對他動了心。這種心,是痴心,亦是私心。她變得自私,不想和另一個女人平分自己的丈夫。所以她選擇了沉默,安靜地等待著衛旬的反應。
而衛康也按照大家的計劃,成功地將衛旬給支了出去。
彼時已是深秋,一年一度的天子秋狩開始了,都城侯衛康自然在隨行的隊伍中,不過這一次他打算向皇上請旨帶上自己的三弟衛旬。他雖然平時我行我素,專愛和大哥對著干,但天子詔書一下,衛旬也不敢抗旨。
旨意來得又快又急,衛康連行李也不讓衛旬收拾。
他當時剛剛從馬場回來,剛一回來就听大哥說皇上秋狩讓他隨行,衛旬很是不解,「年年都不召我,怎麼現在忽然想到我了?」
衛康一拍他的腦袋,「少揣測聖意。」
衛旬擰眉,「聖旨呢?」
聖旨個屁,皇上自己也不知道你要隨行呢!
衛康急躁地說︰「口諭。別廢話了,快走!」
皇上喜歡熱鬧,又一直對衛旬充滿好奇,幾次都提出想要見他,可衛康怕衛旬闖禍,就一直推托著,所以衛康算準了皇上不會反對讓他隨行,于是提前命人安排好了客棧,打算先把他誆出去住幾天,等皇上真正的旨意一下,再帶他去秋狩。
衛旬欸了幾聲,「我行李還沒收拾。」
衛金戈嗖的一下子出現,手里抱了個包袱,「三叔,行李在這。」
衛旬月兌口又說︰「我身上一點錢也沒有啊,等我先回去找程元秀拿點錢……」
眾人皆是一愣。
衛金僖眨眨眼,「三叔,你的錢都在三嬸那里呀?」
衛金甯眼尖地瞄了眼衛旬腰間的香囊,突然說︰「這香囊像是三嬸的手藝呢。」
衛旬立刻捂住了香囊。
衛金戈掃了一眼,「是啊,三叔,你不是說三嬸眼楮不舒服,不能繡東西了嗎?」
衛旬眼見要露餡,忙怒道︰「誰說是她繡的,我自己買的!」
「騙人,三叔腳底下這雙靴子,和爹爹、二哥的那雙一模一樣,還有這身衣服……」衛金僖一頓,搖搖頭,「這衣服做得好差,一看就不是三嬸做的。」
所有人都用一直詭異的眼神看著衛旬。
氣氛僵持,衛旬看看自己的香囊和靴子,又看看眾人。呃,他該怎麼解釋才好?算了,還是別解釋了。衛旬忽然轉身,「我這就去伴駕了。」
衛康也回過神來,和陶氏交換個眼色之後,便跟了出去,兩人先後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衛金僖搖搖頭,「娘,是不是爹想多了啊?我怎麼覺得三叔他被三嬸制得服服貼貼?」
這下連陶氏都糊涂了。
她和侯爺也算是從小把衛旬拉扯大的,到現在他們還不清楚他到底有多少家底。結果這才成親半年,他就把家當都交給了媳婦管?陶氏不禁露出抹笑容來,看來還真是侯爺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