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娘子一根筋 第4章(2)

陸氏朝著阮大春使了個眼色,打算把人帶到房里去,好好問問小夫妻兩個是出了什麼問題時,突然村子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銅鑼聲,阮大春和陸氏同時變了臉色,只有阮芝盈還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不知道村子里發生了什麼事。

「你待在這兒就行,別出去。」阮大春匆匆吩咐了句,就飛快地奔出屋子。

阮芝盈還想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連忙追了出去,就看見村子入口處瞬間燃起了一道沖天的火光。

深沉的夜色覆蓋了整個天空,那一道火光閃耀的讓人心慌,一簇簇的火苗就像是邪惡的引路燈,透著不祥的訊息。

大約四、五十人的山匪幾乎都騎著馬,邊冷笑邊看著村子最外頭的屋子被熊熊火光給吞噬,一個個不是哈哈大笑,就是帶著貪婪的目光,看著火光後那一間間的屋子,想著即將有許許多多的糧食隨他們取用。

在最前頭一個臉上帶疤的壯漢,看著因為火光而逐漸被吸引過來的村民,露出嗜血的笑容,他手里拿著一把大彎刀,那刀刃在火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也帶出像是血色的花紋。

阮大春帶著村里的漢子趕到的時候,那間屋子已經燒得幾乎全垮,不過他也只是看了那一眼,就把視線盯在了那群騎馬的壯漢上。

「潘二,看來你忘了早些年自個兒說過的話了。」

被提起往事,潘二一張粗獷的臉忍不住露出一絲羞惱的怒意,「阮村長,我今兒個敢來阮家村,自然就是不把那段話放在心里,你若是識相,乖乖的把村子里的糧食拿出來,說不定看在是老熟人的分上,事情也就這麼算了,不然……咱們老大可不是吃素的!」

阮大春剛剛就看到那個拿著大彎刀的壯漢,心里的警戒也早就提升到最高,潘二這些人平日最多搶搶糧,並不會傷害人命,反而是那個被他喊做老大的壯漢一身邪氣,手上沾惹的人命恐怕不少。

「今年收成不好,扣掉了稅,就是咱們村也沒有多余的糧食了。」阮大春眼也不抬,淡淡回著。

今年收成不好是真,但糧稅並沒有減少多少,問題是接下來得要靠剩余的這些糧食熬上幾個月,要是真讓他們給拿走了,那村子里的村民們難道都得活活餓死不成?

潘二看著阮大春那油鹽不進的樣子,想起前幾年的恥辱,也不管阮大春還要說什麼,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這幾年兄弟們可都沒有來過阮家村,其他村子要說沒糧食我還能信,但是阮家村……那是絕不可能的!阮村長,你也一把年紀了,這把老骨頭就別折騰了,要是繼續固執下去,咱們大哥手上的刀可是不長眼楮,若是一個不小心在你身上捅了幾刀,你可受不起。」

阮大春心一沉,知道今天是不能善了了,朝後頭打了一個手勢,然後故作鎮定的道︰「受不受得起不用你這種人來管。」

兩邊的談判一下子破裂,那個刀疤男嘿嘿一笑,哪里還想听這兩人廢話,手拉高一揮,阮大春就跪了下來,大腿上兩道長長的傷痕讓後頭所有人全都忍不住驚慌地喊了出來。

刀疤男揚聲大喝,「廢話太多了。走!兄弟們,敢反抗的直接砍了!我們沖進去把糧食都給拿了,要是再反抗,連屋子都一起燒了!」

阮大春被馬兒踢了一腳,往邊上的草叢撲去,直到一頭撞上了阮家村的村碑才停了下來,昏昏沉沉之中,他看見了村子里的火光像是火龍一樣,一簇帶著一簇蔓延開來,而尖叫聲和慘叫聲在黑夜中更顯淒厲。

下一刻,他暈了過去,意識陷入一片黑暗中。

易穆德先前就收到消息,知道前陣子犯下了屠村血案的山匪們今日要下山,可,是因為山勢復雜,所以等確

定他們的去向是阮家村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

他立刻想起今日一早小媳婦兒說要回村的事,再也顧不得身後的兵將尚未整裝完畢,直接牽了一匹快馬,連披風也來不及披上,連忙策馬往阮家村而去。

前些日子那被屠村的地方他去看過,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尤其這群山匪這次下山,作案手法變得格外凶殘,甚至連老人孩子也不放過。

而今天才收到的消息除了山匪的去向,還有他們前些日子收留了一個臉上有著刀疤的外鄉客,根據調查,那人身上是背著不少命案的。

想到這兒,易穆德的心似乎被一只手給緊緊的掐住,連呼吸都覺得有點困難,一路上寒風刺骨,可只要想到自己若是再不快點,他的小媳婦兒就有可能變成那日看過的尸體模樣,那刺骨的寒冷就不算什麼了。

一路上他不斷甩著韁繩,夾緊馬月復,只期望自己能夠更快,再更快一些。

昨晚面對小媳婦兒時那些不耐煩還有亂七八糟的想法,他此時已經都想不起來了,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麼他要耍性子,若是沒有昨晚的任性,沒有今天早上無法控制的怒氣,或許……或許今日她根本就不會遇上這場橫禍。

終于來到距離阮家村約一里處,易穆德看見奔騰的火苗已經蔓延不少屋子,他的心陡然一沉,雙眼泛紅,分不清是因為怒氣或是火光的倒映。

他咬著牙,喚著後頭不知道何時已經跟了上來的先鋒部隊,也是他從京城里帶來的親兵。

「走!」

若是那些人沒傷了她的話,那麼他或許還可以考慮留他們一個全尸,但若是對她出了手……

到時,他會讓他們嘗嘗何謂生不如死!

陸氏自打阮大春出了門後就開始心神不寧,可不管阮芝盈怎麼問,她就是不肯松口,直到一陣放肆的狂笑聲伴隨著尖叫哭號從村子口慢慢接近,她終于克制不住的落下淚來。

「快走!別去招惹那些人!你已經成親了,阮家村跟你已經沒有關系了。」陸氏邊流著淚,邊把阮芝盈往後門那里帶,嘮嘮叨叨的把自個兒當家吩咐的話都給說了,「這山匪一年又一年的來,前些年,咱們村子多虧有你在,那些山匪才不敢來犯,可你畢竟是一個姑娘家,又不是村子里那些漢子們,總是要嫁人的,你大伯就是不願你讓這件事情給綁住,蹉跎了自己的年華,才會這麼趕著把你給嫁了出去,這幾個月他曾經偷偷的去瞧過你幾次,看你偶爾出門的時候氣色很好,他也就放心了,你大伯還說——」

「大伯娘!」

阮芝盈好不容易覷著空隙,打斷了陸氏的話,她站直了身子,就是陸氏使勁推也無法讓她動彈半分,「大伯娘,讓我去吧。」

她表情嚴肅,眼里沒有一般女子該有的慌亂,尤其是見到那一簇簇的火光逐漸往他們這里蔓延,想起外頭那些尖聲喊叫的人,不管是不是熟識,不管是不是對她有著私心,她都絕對不能就這麼放著他們不管。

陸氏邊哭邊打她,「你這妮子怎麼就這麼不听話呢!你大伯就你爹一個弟弟,偏偏你爹娘又早早的去了,他這些年養著你,早就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兒,他希望你能過得好,像個普通姑娘家一樣就行,一點也不希望你跟你爹娘一樣,在外頭闖蕩,結果卻早早的送了性命,你怎麼就是不懂你大伯的苦心呢!」

阮芝盈輕輕地抱住了這個跟她差不多高,卻打小就給她親娘般溫暖的婦人,眼里有著堅定和不退縮,緩緩說著,「大伯娘,我明白,大伯說這世界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畢竟是個姑娘家,哪一日若是遇見強中手,我的下場只會比我爹娘更慘,可是……我還是不能就這麼走了。」

她不能對這個她打小生活的村子見死不救,那每一個尖叫哀號的都可能是她的親人,甚至大伯也還在外頭,就算不為了大伯,不為了那些只想讓她好好當個普通姑娘的村民,她的良心也不能讓她明明人就在這里,听著這些聲音,看著那一簇簇的火光,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離去。

放開了陸氏,她月兌了外罩的褂子,然後返回屋子里,走進自己出嫁前的房間,換了一身俐落的衣裳,拿起那一把只有她才拿得動的大砍刀,一步步堅定的往外走。

那些山匪把村頭那些漢子一路追趕到村中央的空地,老弱婦孺全都躲在自個兒家中,即使听著那一聲聲慘叫也沒人敢出門。

大柱子護著自家兄弟往里頭跑的時候,沒注意到一把彎刀往自己的後頸招呼,當察覺一陣風襲來,下意識轉頭時,只能無助地瞪大了眼,眼睜睜看著彎刀距離他越來越近——

突然,一把大砍刀在離他一寸的地方,從後頭硬扛下那把彎刀的攻勢。

大柱子只覺得有人拉著他的肩膀隨著那彎刀的刀勢直直的往後退,直到他狼狽地摔在地上,頭發險象環生的被削落一縷,他才終于全身冒冷汗,發覺自己這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刀疤男看著那個幾乎被大砍刀給遮住身影的人,忍不住炳哈直笑,「沒想到這村子里男人這般沒用,居然還要一個婦人出面,哈!」

他笑得張狂,但也只有他才笑得出來,站在一邊的潘二還有其他幾個本來追著村民跑的山匪,一個個臉色都白了。

「不是說……這人嫁了出去,幾個月都不會回一次村子的嗎?怎麼會在這里出現?」

潘二听見了自己手下的竊竊私語,氣得想罵娘,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為什麼這個煞星會在這里!

大柱子緩了口氣,好不容易抖著腳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那瘦小的身影卻提著大砍刀站在他們所有人的面前,雖然覺得有些羞愧,但是那安心感卻是真實的。

阮芝盈臉色一肅,對著眼前這些人,她早已沒有任何想廢話的心思,抬起刀,連看也不看,直接就射了出去。

潘二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甚至還一臉懵懂,不明白為什麼阮芝盈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村子里時,大砍刀就已經直接削下他的頭顱。

有一些剛加入的山匪,從來沒有遇過像這樣話也不說兩句,直接提刀就殺人的煞星,立時呆在當場。

倒是那個刀疤男,覺得阮芝盈格外有趣,舌忝了舌忝刀身上的血,他許久不曾遇過這樣有趣的人了,更別提這出手狠辣的居然還是一個女人。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大柱子看著她一刀就解決了一個,也忍不住愣了,不解地看向她,「這……芝姐兒……」

阮芝盈抬起手往後一扯,眾人才看見那大砍刀的後頭居然還接著鐵鏈,隨著她這麼輕輕一抬一扯,那染了血的大砍刀就如同玩具般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她淡淡解釋著,「三年前,這人想要搶咱們村子,被我打回去的時候是立過誓的,若是有朝一日還敢再犯,傷了阮家村的一草一木,那就不得好死,死無全尸。」

她臉色平靜,彷佛自己不過是隨手劈了一根柴火一樣的平淡,「他當日既然發了毒誓,那麼我現在就幫他一把,爽快地送他上路。」

大柱子嘆了口氣,一點也不意外她的說法,其他的山匪和那個刀疤男則是愣了愣,沒想到這世間竟還有這樣耿直的人,那樣的毒誓不過就是隨口說說罷了,誰會把這種話當真?

可是大柱子心里明白,在別人的面前說假話可以,但是在阮芝盈的面前可千萬不能說假話,因為她的性子其實有點一根筋,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若是讓她認定了,那麼想要讓她改變主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砍死了一個人還能夠面不改色,的確有那麼點本事,可難道你一個人能夠抵得過我們四、五十人不成?」刀疤男嘿嘿冷笑,手里的彎刀更是蓄勢待發,準備上前和那把大砍刀較量。

阮芝盈輕輕地往前踏了一步,她一眼掃過大多已經聚集在這里的山匪,最後把眼神定在了用貪婪嗜血的眼神看著她的刀疤男,輕舞了一個刀花,把刀鋒指向前方。

「若是想知道答案,不必廢話。」

阮芝盈輕盈的身子陡然往上一竄,刀鋒旋轉半圈,直接就往那刀疤男的頭顱而去。

死人,是最不會說廢話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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