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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朋 第8章(2)

徐尹寬看向胡燕屏,她邊吃便當邊用手機查看貓咪社團訊息。這位大姐親和好相處,似乎也是單身,可是彷佛一點都不急……

對上胡燕屏好奇詢問的視線,徐尹寬只好趕緊切換話題。「大姐,為什麼喜歡訂這間便當啊?」都買斜對面的那間,天天吃下來有點膩耶。但身為志工,吃免費的不能挑,乞丐哪有選擇權。

胡燕屏啊了一聲。「不好意思,都沒跟你說過,免費便當是阿水伯提供的,斜對面便當店就是他開的。」

「啊。」原來阿水伯是認養他徐尹寬的好心人之一,助養他飲食部分。「請了兩個陸配人手之後,阿水伯就清閑多了。」

「為什麼阿水伯不是開牛排館啊!」雖感恩但仍無奈,類似的菜色好膩喔。胡燕屏噗哧笑出聲,讓徐尹寬頗感新奇。

這是他第一次逗女生笑,是這位大姐笑點太低嗎?

啊!是共鳴!輩鳴!

原來耍嘴皮子只是花招,制造共鳴才是真功夫。徐尹寬心想。

「也難怪阿舜都不吃便當。」徐尹寬決定坦白心里話。「我們要不要建議阿水伯改善配菜啊?」

講歸講,還是乖乖把豆芽菜和冷凍三色蔬菜吃掉。他發現大姐也一樣,珍惜盤中飧,不挑食不浪費。

好養不代表不抱怨,果然他的話再次讓胡燕屏噗一聲笑出。「好啊。不過阿水伯大概是想說肉大塊吃比較飽。至于舜學長不吃,因為他比較挑,免費對他沒吸引力,他不喜歡的東西他就沒興趣。」

徐尹寬猛點頭。阿舜的確是這樣,很符合那臭臉個性。「對了,大姐,為什麼你會叫阿舜學長啊?」當面都叫阿舜的,但在背後談起,都喊舜學長。

「因為輝平學長和舜學長,還有朋朋和我,都是同一間學校畢業的啊。」

「你重考哦?」徐尹寬好奇。後來才知道阿舜比他還小,朋朋更是,這陣子都被比他還年輕的人罩著,阿舜和朋朋,認養了他的心靈。

「沒有哇,我應屆,跟朋朋是同班同學啊。」

徐尹寬的排骨自筷子間滑下,落回便當盒里。

他偷偷打量這位大姐——不,燕屏的臉,仔細看才注意到,她吃虧在臉型為方,所以看來年紀較大,但皮膚與臉部線條確實還很年輕……呃……叫人家大姐叫了兩個多月,怎麼都沒人指正他?

燕屏又好奇看他一眼,徐尹寬不好意思,很快找其它閑聊主題。

「大——燕屏,你今天好早。」平常都下班後傍晚才來。

「今天朋朋休息啊,所以我下午請假來顧著,你等會要打工吧?」

「朋朋請假?!」徐尹寬驚呼,加人貓協後從沒看過朋朋休息。

「嗯,因為今天是輝平學長的……生日。」燕屏話講一半,頓了片刻,才補完句子。

徐尹寬遲鈍了片刻才理解,望向房門合上的玉緣辦公室。那麼……阿舜今天應該也不會來吧?他猜想。

***

準備出門前,王朋朋站在窗前,陪野板看著不知名的野花與蝴蝶。

那十來盆盆栽,曾經有美麗盛開的花——

憶起兩年多前,主辦完聯誼活動,回家看到新婚夫婿在前陽台照顧花草,有著燻衣草、金魚草、大波斯菊等。

「啊,輝平喜歡種植花花草草。」她被耳濡目染,和他一樣說話起頭有個語助詞,像是理解什麼,也像是頓悟什麼。

「啊,不是。」笑意顯現在他臉上。「是野板喜歡蝴蝶。」

為了野板喜歡蝴蝶而種花的男人。

她蹲在丈夫身邊,看著他仔細計算肥料份量放人盆栽。

「野板也喜歡小鳥啊。」每次看麻雀近窗就狩獵模式ON呢。「鳥類會讓野板太激動,不好。」

她笑彎了眼看丈夫,他回看,嘴角的笑容不散。

不知怎地,她與輝平,總是習慣他在左邊她在右邊,于是她抬頭就會看到他眼角的那顆痣。她非常喜歡他笑起時,那顆痣就伏在臥蠶上面;也喜歡他認真講道理時,盡避臉上平淡但深深的情緒總會在眼角間流露,跟那顆痣很搭。

她每次想到守靈那時,呆呆望著不知誰選出來的輝平遺照,高高掛在上方,那張照片里面的他,並沒有那顆痣。

因為美化而被修掉的、她喜歡的痣,也之所以,那張照片里的他,好像假人一般不真實,就如那事故對她而言,一點都不真實。

轉回身,望向架上的照片。

輝平的目光總是平穩而堅定,在說之以理時總是流露洞悉世事的神色,讓人不得不對他的話感到深信不疑,盡避他才大她沒幾歲。

兩人的年齡差距與成熟度落差,原本在她眼中難以項背、讓她近似崇拜,經過幾年相處,漸漸變成可以相互討論互相激蕩的日常,輝平也漸漸流露出童心。

她想,或許隨著年紀漸增,歲數所帶來的成熟差異會逐漸縮小,也或者是她變得成熟,更或者,是輝平在她面前,因不需偽裝而慢慢展露赤子之心。

所以輝平冷而淡然的神色隨著笑容愈來愈多,笑意愈來愈深,那輪廓在歲月的鑿刻下,原可能的平淡變成親人的睿智,朋朋每每看著他,總覺得這張平凡無奇的臉,到了人生中半段,一定會展露出迷人的成熟風采。有人是這樣的,魅力晚成。

可是,沒有機會了——

踏回校園,感覺格格不入地看著年輕的學弟妹們,經過動保社听到貓貓狗狗在叫,她在林蔭間漫步著,想著說要開始約會後,輝平和她,也沒什麼多大改變,頂多只是看了一場電影,吃飯都約在一起。

那一陣子,她微微疑惑著,徐輝平的感情也這樣淡淡然然嗎?于是送養完狗狗的他倆一起走在校園里,準備去吃晚餐時,她禁不住問著︰「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他一頓,步伐跟著停住,轉頭視線對準她,緩緩伸出手。

她微笑,握住那只手,溫溫熱熱的觸感襲來,她抬頭看他,他的側臉有微微的笑,那是朋朋第一次注意到原來徐輝平有臥蠶,笑起來才明顯的臥蠶。

「你有……感覺嗎?」朋朋月兌口問出。

他沉默片刻,那微笑加深。「有。很有感覺。」

不知為什麼,他的微笑和響應讓朋朋開心了起來,絲毫沒有發現她問了奇怪的問題。

牽著手走出校園,走到麻辣鴨血店,她微微皺眉。東西好吃沒錯,她也曾經很愛,但因為小琉璃的關系,她幾乎不上門,會光顧也是跟著徐輝平來的。

「你喜歡這一間店啊?」她忍不住問著。

「好吃啊,料好實在又衛生。」神情淡淡地。「可是……」

「他賣的是麻辣鴨血,又不是愛心筆。」聲音輕輕地,語音帶笑。

朋朋隱約明白徐輝平的邏輯了,微微釋然的觀點入住腦海,揚起笑,問著︰「所以你喜歡吃辣。」

「嗯。最喜歡的菜是麻婆豆腐。」徐輝平笑里多了分放松。

看起來溫和理性淡然的人,竟然超愛吃辣。

彷佛就這樣地,把自己的喜好與秘密泄漏出來,邀請對方一步步進入自己的生活與世界,感情的小苗就這樣慢慢生根茁壯。

午後的小店客人不多,朋朋點了碗麻辣鴨血,靜靜坐在一角慢慢享用著。

店內陳設數年如一日,小遍小,但整潔干爽;她後來曾跟輝平說,她猜老板有潔癖,輝平听了,笑開了嘴,但視線鎖定她的臉,她發現自己被這樣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禁感覺自己一定臉紅。

然後他說,他之後會在他某個學長那間獸醫院工作,跟著告訴她那間獸醫院的地址。

她听了,猛然笑起,就在她家斜對面不遠嘛。

如果你還是要接你母親的婚友社生意,他說,我們約會也很方便。

什麼事情在輝平手上,都會妥妥當當呢。母親贊賞著。

輝平的廁所干不干淨啊?爸爸偷問。朋朋記得自己哈哈哈笑著,只回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上面那個高標是爸爸,下面那個低標是朋朋自己。

當然在那一瞬間,她曾片刻憶起有個怪胎的廁所,整潔干爽到可以突破任何人的頂標……

但朋朋慢慢感受到,涓涓細流的暖心點滴,可以匯集成深遠的長河,所以一定可以後來居上,強過青春芳華時的熱戀浪潮。

本來,就要後來居上了……

朋朋放下碗筷,呆了片刻。

老板好奇打量她,像擔心質量走調,她連忙擠出笑搖著頭,拾起筷子繼續。

午後四點前,電影台的周星馳喜劇片結束,老板拾起遙控器轉至新聞台當背景音,開始為傍晚熱鬧時段做預備。

朋朋心不在焉地看著新聞,一則國際新聞後,切入國內頭條,報導昨日在大飯店席開百桌的政商聯姻。

朋朋側頭盯著畫面中的新娘,那是小她兩屆的直屬學妹,嬌滴滴的政治世家千金小姐,她們只重迭一個多學期吧,這個愛情之路不順遂的學妹就休學去美國了。

看著身著華服、模樣溫婉秀氣的學妹,在這個笑容與下個笑容之間,總不小心流魯思絲的不安與無措,朋朋心中猛地一緊,不禁感到難過。

或許比起邁入豪門婚姻的學妹,他們這些普通人至少還可以自己選擇……而後,朋朋突然苦笑,身為婚友社老板的自己,又真的懂婚姻與愛情嗎?

包何況,有時根本無法猜測命運會怎麼捉弄婚姻與人生。

手機聲響打斷她的沉思,是通訊軟件提示,除了小阿姨說要拿東西給她,還有人加她好友並傳訊息。

嗨!王小姐,還記得我嗎?對方傳來的文字寫著,還體貼地附上照片。

朋朋一愣,跟著微笑,是那個頁岩油扣具西裝男。

記得。扣具先生。她回傳文字。上次之後,戰果還好嗎?

炳哈!這個嘛……人生嘛,不是得到就是學到,我還在繳學費。

加油!

謝謝!我覺得那場就你最特別,我後來一直想,總算明白哪里特別了。

哦?哪里?

你不是去聯誼找對象的,對不對?

是的,你猜對了。朋朋想了想,又繼續打字。我是去找一個女生的。

……?!對方還附上震驚萬分的Q版人物臉。

她傳過劉凱馨的照片,對方很快顯示讀取。有看過她嗎?

有。我看過她兩次,每次都一堆人圍著她。我本來想說是槍手,所以也不感興趣……難道她是愛情詐編?

朋朋遲疑一陣。很難說,只是我想找到她跟她聊聊。

你講話真是含蓄。

朋朋決定吐實。我其實是另一間婚友社的老板,她參加過我的活動,和我另一個會員有些糾葛,我現在想要找到她。

對方已讀許久,好一陣子才回傳訊息。我明白了,下次我若看到她在參加名單里,會跟你通知一下,我想你也不可能每場追愛的活動都參加吧?

謝謝。

斌社的名稱是?

玉緣。

你是那個玉緣徐太太?!

朋朋一愣,笑著打字。原來你知道玉緣?是好評還是負評?

哦,有好評,但據說女生的素質,年紀大了些,又不是美女取向……

朋朋傳了張苦笑的臉過去。

但我會找時間跟你聯絡入會的。或許,我一直只是學到而不是得到,就是沒有找對方向也說不定。

朋朋微笑,傳了一個笑臉。

你知道的。對人生逑惘,對所知自以為是,對所求懵懵懂懂,對未來舉棋不定。

朋朋愣愣看著那些文字。

但人生就是這樣吧,有些事情我們就是看不清,得真的跌跌撞撞幾回才明白。西裝男回著,看她遲遲沒下文,又補了一句。謝謝你,徐太太。

朋朋收起笑,視線落在「徐太太」三個字,覺得有些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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