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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丫鬟(下) 第三十六章 師徒倆漸行漸遠(1)

謝曉峰甩開江天舒的力道其實不算太大,他雖然氣恨江天舒不听話,但是對他到底有著師徒之情,何況江天舒正值壯年,武功高強,雖然不敵謝曉峰,也不至于招架不住。

但老太妃卻是不同,本來就是風燭殘年,走幾步路都需要人扶著,方才幾番拼命又已經耗盡了力氣,現在被謝曉峰這麼一甩,直接重重砸在一棵樹上,當下喘出最後幾口濁氣,兩眼瞪得極大,看著江天舒,似乎想要說什麼,最終卻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就這麼去了。

江天舒看著那張滿是老人斑的憔悴臉龐,上面布滿了歲月留下的痕跡,那是一張自己極其厭憎的臉,如今兩只眼楮睜得大大的,一直不肯閉上。

想到老太妃方才的舉動以及記憶中的過往,一時之間,百味雜陳,江天舒走過去,伸手將老太妃的眼楮給闔上了,隨後緩緩站起身來,對著謝曉峰淡淡的說︰「師父,您對我這般付出,如此大恩照理說我是不能辜負的,但是唐棣的話是對的。我不是愚忠的人,我對當今聖上也沒有多少感情,前些日子進宮的時候還威脅了他一通,甚至氣得他差點提前駕崩,但是對您的這些安排,我不樂意。」

江天舒說話的語氣很輕柔,語調很平靜,但是神態卻非常堅決。

謝曉峰嘴唇哆嗦,「你不願意?」

江天舒沉聲說道︰「是的,我不願意。我的人生,應該由我自己來安排。」

謝曉峰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惡狠狠的說︰「你以為你不樂意,我就奈何你不得?你的本事都是我教的,我難道還怕你逃出我的手掌心?」

江天舒心中一驚,叫道︰「師父,您要做什麼?」

謝曉峰狂笑起來,「你以為今天在這里偷听的,就只有唐棣與我這兩伙人嗎?你錯了,我還安排了其他人偷听。」

謝曉峰手揚起來,溢香園左面一座小樓的窗戶無風自開,一張稚女敕的男孩面孔露出來,面上交織著驚恐與憤怒,他大叫道︰「謝曉峰,你這個逆賊!」

江天舒看見那與蓮貴妃有些相似的長相,不由得微微一怔,片刻之後才明白過來,「那是皇太孫?」

皇太孫江玄清,也就是大皇子的長子,江瑾唯一的孫子,從小被蓮貴妃養在身旁。

謝曉峰說道︰「正是!皇太孫對我這個國師敬仰得很,我就將他帶來了,還讓他看了一出好戲。天舒,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出手將皇太孫殺了,咱們隨便找個人嫁禍。另一個就是任憑皇太孫離開,然後你真正的身分將被傳得滿天飛,你很快就會面臨牢獄之災。我說,你到底出不出手?」

謝曉峰的聲音很響亮,江玄清也听見了,當下顫著聲音罵道︰「謝曉峰、江天舒……你們這兩個逆賊……將他們拿下!」

突然有人大聲答應著,「嗅」的幾聲響,幾條人影從圍牆外跳了進來,直接撲向謝曉峰與江天舒。

謝曉峰哈哈大笑,一揮手,那幾個人影直接倒在地上,他自己則像一只大鵬鳥般,倏地縱身一躍,飛出圍牆,轉瞬間就不見了。

江天舒轉身,看著被幾個侍衛從小樓里簇擁而出的江玄清,很認真地說道︰「我無意做什麼逆賊。」

「皇叔,我知道您不是逆賊。」稚女敕的聲音響了起來,「但是我仍必須先將您拿下,雖然您不是逆賊,但是我不知道您的師父會不會繼續挑唆您做逆賊,您又會不會突然答應做這個逆賊……反正一句話,在我們還沒有逮住您師父之前,我不能給您自由,天舒叔叔。」江玄清親昵的說。這些年來,他听了很多關于這位天舒叔叔和無瑕姐姐的事,令他不禁覺得自己好似與他們很熟悉。

江天舒抬起眼楮,看著面前這個略顯稚女敕的男孩,由衷說道︰「我師父果然是錯的,你比我更適合做這個皇帝,真的……但是做俘虜實在不是我的作風。」

于是,江天舒出手了。

他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在戰場上模爬打滾十余年,本身的武功又超群,與這些在富貴環境里的侍衛相比絕對不在一個層次上。

江天舒也無意欺負人,身邊也沒有最拿手的弓箭,隨手劈飛了幾個撲上來的侍衛,邁步準備走出溢香園。

不過他猛然听見圍牆上傳來弓箭上弦的聲音,接著又有無數冰冷的箭鏃從圍牆上露了出來。

江天舒是神射手,他武功高強,但是他手中沒有任何弓箭,甚至沒有任何武器。他的心中頓時一片冰涼,很顯然自己是掉進圈套里了,而設置這個圈套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師父。

現在整個京師正處在非常時期,在街上巡邏的士兵比往日要多得多,即便如此,也沒有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就調動這麼多人埋伏在雍王府的圍牆之外。

能做到這點的就只有謝曉峰,桃李滿天下的謝曉峰,峻崎有名的國師謝曉峰,只有他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這麼多侍衛,取得他們的信任,以保護皇太孫安危為由,讓他們在此處埋伏。

也許是心有靈犀,江天舒抬起眼楮,就見外頭不遠處的樹上,謝曉峰朝他露出了微笑。

只要自己對師父服個軟,他就會出手將自己從這箭陣之中救出去,畢竟師父的武功遠遠超過他,更超過了一般意義上的武林高手。

看到江玄清已經退回小樓中,江天舒知道自己若是不服軟,他就會被這冰冷的箭雨射成刺蜻。

在謝曉峰那殷切而得意的目光里,只見江天舒緩緩舉起雙手。

「殿下,我願意投降。」他看見師父那張神采奕奕的臉驀然之間垮了下來。

江玄清稚女敕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天舒叔叔,我向您保證,只要您不謀反,束手就擒,我不會動您一根寒毛。」

江天舒驀然起了促狹的心思,笑著問道︰「我的好佷兒,如果別人一定要你殺了我,斷絕後患呢?」

「那……我就不做皇帝了,天舒叔叔,皇祖母說,您與無瑕姐姐為峻崎國付出很多,我不能做對不起您的事情。」江玄清稚女敕的臉龐上掠過一絲迷惘,隨即堅定起來。

江天舒哈哈大笑,心情大好,爽朗說道︰「好,咱們一言為定!」

京師之中再度風雲變色,新封為定南王的江邊將軍竟然是十年前為了雲湘國公主這個大美人叛出京師的江天舒,此外江天舒才是真正的雲湘國太子,還有,現在江天舒因為試圖謀反被皇太孫逮捕入獄,這些匪夷所思的消息在京師中傳得沸沸揚揚!

听說江天舒已經下獄,他被關在天牢里最堅固的一處牢房,周圍是堅硬的石牆,底下是堅硬的花崗岩地面,唯一的通道上,有十三道鐵門層層把守。

恐慌在蔓延,流言也在蔓延。

「皇上這是要殺功臣!」

東城門附近的一個小院子里,屋內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一個漢子滿臉激憤的說︰「是將軍親冒矢石,三箭射開了城門,阻止了反賊……結果,大功無賞!」

「江元帥如果真的要謀反,不會做得隱秘一點嗎?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泄密?!」

「江元帥要謀反,我們這些人怎麼可能不知道?」

「你只要想想,我們元帥前些日子已經被封為定南王了,回京受封時又立下這等誅殺叛逆、挽救皇上性命的大功,就是再封一個爵位也不為過,可哪有封兩個爵位的道理?何況將軍如此受人愛戴,所以朝廷不放心了,才找了這麼拙劣的藉口。」

「這叫做過河拆橋!」

「這不叫過河拆橋,這叫做功高震主!」有文化的那一位士兵滿臉都是鄙視的神色,「自古以來忠臣難得有好下場,說的就是這麼一回事!你們想,江元帥都立下這麼大的功勞了,如果不用謀反的罪名,又有什麼罪名可以整治他?」

「這麼說來,我們可怎麼辦呢,你們這些原本在京師的人也就罷了,我們可是南疆調回來的兵,是江元帥的舊部,難不成又要被折騰到別處去?」

現在京師的士兵絕大多數都是新調進來的邊軍,其中又以定南軍偏多。其中有幾個原因,一個是他們的主帥江邊將軍剛剛立下大功,新上任的兵部尚書當然要照顧一下將軍的舊部;二是南疆已經基本平定,只要留一部分人馬鎮守即可,其余士兵當然要調遣別處;三是因為定南軍驍勇善戰,而現在京師正需要一群凶神來鎮壓魑魅魍魎;第四個原因嘛,當然是皇上曾經下過一道調遣南疆士兵進京的命令。

「折騰到別處去,那還是輕的。」一個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只怕皇上為了朝廷穩定,不由分說,找個理由將我們全部下獄,畢竟他們都將我們元帥弄進監獄里了,自然要防著我們作亂!」

這句話一出,眾人齊齊安靜下來,其中幾個士兵,不由得捏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說起來,你們南疆的兵不知如何是好,我們難道就能好了?」邊上一個士兵嗤笑道︰「我們是從西北邊陲的崤山關過來的!崤山關什麼地方?當初正是江元帥初試鋒芒的所在,那場戰役的真相出來之後,我們崤山關的士兵都把江元帥看做軍神!你們是江元帥的嫡系,我們這邊與江元帥也扯不開關系。」

林林總總,各種流言,各種猜測,各種恐慌,就像是瘟疫,般蔓延開來。

京師就像是一汪平靜的深潭,表面上什麼都看不出來,底下卻是暗潮涌動,似乎孕育著一場新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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