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馬賭場在一夕之間被抄了,關門大吉,可是過了半個月,原址又出現一間新的「逍遙賭場」,玩樂的方式和以前天馬賭場沒什麼差別,甚至更敢玩、更方便,私下還與京都里吃喝玩樂有關的幾大店家聯合起來,除了賭博本業,要吃什麼美食、要抱什麼美女,只要上一趟逍遙賭場,就能滿足所有需求。
雖然這等高檔賭場重新開業的消息只在富貴人家之間傳開,但很快的生意變得火紅,不過幕後老板不知是誰,更替新的逍遙賭場添了一股神秘氣息。
然而有人喜,便有人怒,原本天馬賭場背後的東家李莫然,听到自己的賭場被抄了,原是不以為意地讓內侍去吩咐,自以為隨手便可解決這件事,可是不久後听說是屠深帶人抄的,還冠上了與邪教勾結的大帽子,他反而不好出面了。
屠深這個人不可以以常理論斷,他怕自己硬要插手,很有可能會被屠深誣賴,更別說屠深抓準了皇家愛面子的特點,他根本不可能明著出來承認天馬賭場是他出資的,否則堂堂太子開賭場,傳出來笑掉別人的大牙,何況父皇原就對他不太滿意,如果他再不謹言慎行,只怕丟了這東宮之位都有可能。
被屠深擺了這麼一道,即使他氣得差點把整座東宮砸爛、差點把服侍他的宮女掐死,他也只能把這口怨氣硬生生給吞下去。
很好、很好,屠深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他,真當他沒有辦法治他?一個小小的逍遙侯,他還沒看在眼里!
于是,當晚幾名黑衣人默默潛入屠府,經過一個晚上的折騰,在清晨太陽出來前,只听到屠深的一聲慘叫,接著便是屠大慶震怒的聲音。
屠深被行刺了!
如果屠深只是個普通百姓,被刺也就被刺了,但他袓父可是國之支柱鎮北大將軍,他本身也有逍遙侯的爵位,這下在京都重地被刺,立即引起了軒然大波。
屠大慶表示孫子在剿滅邪教一事上不遺余力,如今只怕引來了長生教余孽的報復,氣得他早朝無限期告假,打算親自出手捉捕嫌犯。
皇帝自然也下令撤查,包含京軍統領、京都知府等失職將官嚴重懲處,一時之間京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只是不管這天下人對于屠深被行刺一事有什麼反應,沒有人的緊張及驚嚇能大得過童渺渺!
得到消息的那一天,她便急急忙忙趕到屠府要去看看屠深,想不到因為屠大慶震怒,封鎖了整個屠府,連一只蒼蠅都不得進入,因此以往進屠府像進自己廚房的她,也第一次吃了閉門羹。
不過她豈是一扇門就擋得住的人?等了超過十天,她再也受不了,偷偷潛入屠府。
「少爺又不見了,你們說他跑去哪里了?」
「還能去哪里?自然是逍遙賭場啦!其實少爺根本沒有外頭說得那麼嚴重,只是拿這個當借口天天去賭場玩,所以老將軍才會那麼生氣啊……」
听到這段對話,童渺渺臉都綠了,原來這陣子對屠深的擔心都是白費力氣,他老兄早就跑到賭場里頭逍遙,而且還不告訴她。
她一直以為兩人之間已經沒有秘密了,他無論做什麼都會帶著她,但現在看來,顯然只是她自作多情。
不知道是傷心多一些,還是失望多一些,童渺渺的腦袋空白了好一會兒,最後她一咬牙,身子又翻出了屠府,直直往逍遙賭場奔去。
她一定要問清楚她在屠深心中究竟是什麼樣的角色!難道他不知道她會替他擔心、替他難過?難道他真的不顧她的心情,自顧自的玩樂,明知道她在找他,連解釋都懶得解釋?
她真的不願意相信他是這麼薄情的人,因為不管以前他再怎麼混帳、再怎麼軌褲,卻從沒傷害過她,她總是竊喜的認為自己在他心中地位不同,然而今日看起來,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
她好像……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帶著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情,童渺渺來到了逍遙賭場。自從天馬賭場被抄沒後,她沒有再來過,如今她真有種如夢一場的感覺,眼前的人來人往,彷佛都是夢里的一個場景,好不真實。
「嗅?這不是童姑娘嗎?」劉總管眼明手快的走了過來,或許是新東家看他機伶,將人留了下來。
他不明白這姑女乃女乃怎麼這時候找上門來,不過他仍硬著頭皮上來擋,侯爺可是正在做重要的事情啊!
「我要找屠深!」童渺渺直接說明來意。
「侯爺他……呃……他不在……」
「我知道他在這里,你不必說謊。他不願意見我,是想瞞我什麼?」她突然有了這種感覺,心頭的不安越來越重。「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找。」
說完,她也懶得理會劉總管了,自顧自的在賭場里找起來,而且專往人多的地方去,一下子弄得雞飛狗跳,讓劉總管一邊要圓事,一邊還要攔她,忙得不可開交。
劉總管實在沒法子了,只好請來賭場的保鑣暫時擋一下這位姑女乃女乃,他連忙進去通報。
想不到童渺渺沒兩下就將人放倒,接著往賭場的深處找去,最後在一間密閉的房間外,她玲住了劉總管的領子,瞬間制住了他,接著,她听到屠深的聲音自房間里頭傳來「沒辦法,五位童將軍,願賭要服輸啊!今日又不是我屠深拜托你們賭,也不是我拿自己的妹妹當賭注,若是你們想賴帳,我只能跟童老將軍討錢去了……」
「不行啊!你把這件事告訴袓父,不等于要我們死嗎?」
「要是袓父知道我們把小妹都輸掉了,一定會宰了我們!」
「屠深,好歹我們也當鄰居這麼多年了,算是從小一起玩到大,難道沒有轉圜的余地嗎?」
童渺渺不敢相信的瞪大眼,五個哥哥居然也來賭?!而且听他們這麼說,似乎他們賭輸了,賭注還是……她!
「想把小不點的賣身契贖回去也行。」屠深懶洋洋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只要你們把三百五十萬兩黃金的賭債還清了,這張賣身契就二話不說還給你們,我還能保證不說出去。」
「三百五十萬兩黃金……怎麼可能付得出來?要是白銀我們還能想想辦法……這下死定了……」
砰!童渺渺不知怎麼松開了手,劉總管一落到地上,摔得頭昏眼花,他模著脖子掙扎著站起身,想不到自己居然跟著她一起听到了這天大的秘辛,不由得膽顫心驚,小心翼翼地往她看了一眼。
這不看則已,一看,卻發現她竟是一臉哀戚,眼眶兒漸漸泛紅,與剛才打人時的氣勢完全相反,連他這老人家看了都忍不住靶到心疼。
屠侯爺這次……真的做得過分了啊!此時,房內的屠深下了最後通牒,「既然黃金還不出來,那就送客了,等哪天你們湊出錢來,小不點的賣身契就還給你們。呵呵呵,想不到想不到,連小不點都讓本侯爺果了過來,你們說,我要拿她做什麼好呢?」這番話說得很壞、很下流、很無恥,似乎完全不怕傷了誰的心。
房門隨著話聲被打開來,童家五兄弟垂頭喪氣地走出來,無預警地看到妹妹就站在門口,全嚇得不知所措。
而最後出來的屠深則是不滿他們高頭大馬的還堵在前面,出聲趕人道︰「讓讓、讓讓,你們見鬼了嗎?全堵在這里做什麼……小不點!」
他的表情變化更是精彩,原本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樣,卻在看到童渺渺時完全僵硬,最後化為凝重,再也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看到她哭了。
從她長大懂事之後,不管她再怎麼被童濤山操練,不管她再怎麼與人打架受傷,她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但現在她卻是面容恍惚,掛著滿臉的淚水。
不用問也知道,她什麼都听到了,她被自己的哥哥當成了賭注,輸給了屠深,而依照她對屠深的了解,這一定是屠深設的局,就是為了讓她五個傻乎乎的哥哥中計,他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她不想追究,她只知道,自己只是他的賭注之一。
原來她對他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屠深怔愣地望著她,平時的伶牙俐齒在這一刻彷佛上了鎖,居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什麼都不說,她的突然出現真的嚇到他了,讓他難得的手足無措起來。
「渺渺,你怎麼會在這里?」好不容易,他硬是擠出這幾個字。
童渺渺只是沉默不語,臉上掛著兩行清淚,那空洞的表情彷佛失了靈魂般,讓屠深益發的緊張起來。
「我、我可以解釋的……」他繞到了她面前,顧不得在場還有旁人在,「你跟我說句話好嗎?」
然而童渺渺卻是動也不動,甚至連哭泣都不發出一點聲音,屠深從沒看過這樣的她,她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甚至連她的人,踫一下,他都覺得有罪惡感。
旁邊的童家五兄弟更不用說,光是童渺渺哭了這件事,就足夠讓他們以死謝罪。
童必知小心翼翼地道︰「渺渺,別哭,哥哥是被這家伙陷害,我們會解決的,跟哥哥回家好不好?」
童必勇也幫腔道︰「對對對,我們回家,明天就過去屠府和他絕交!」
他話說完,童必乎的手就拉上了童渺渺的手臂,像是硬要把人帶走。
然而屠深怎麼可能讓她如此離去?他上前一步攔住,不知用什麼手段居然讓童必乎放了手。
「你們都離開,我有話和渺渺說。」
劉掌櫃的一听,聰明地先溜走了,但童家五兄弟可沒這麼好說話,一個個擺出凶神惡煞的模樣。
「還不都是你!怎麼?你欠打嗎?我們欠你錢可不代表不能打你!」童必近一個拳頭在屠深面前揮呀揮的威嚇。
屠深的心情與本事一向掩埋得很深,表現在外人面前的大多是假象,但今天他不想掩飾了,森然地瞪著童家五兄弟,冷冷地道︰「滾!」
說完,他一手抓一個,居然輕而易舉地把人丟了出去,童家兄弟甚至來不及反應。直到五個人都飛離了房間,只見房門一關,他們再也听不到小房間里的動靜。
童家五兄弟全傻眼了。這是屠深?他竟然有如此凜然的氣勢與高深的功夫,讓他五人毫不掙扎的就被扔出來?那他以前被他們兄弟圍毆,難道全都是裝的?
而房內的童渺渺卻是心頭微震,終于正眼看向屠深。
此時的屠深背對著她,渾身緊繃,雙手握拳,像在極度忍耐著什麼。他看起來很壓抑、很痛苦、很深沉,光是那彷佛背負著全天下重擔的狼狽模樣,居然讓她有一瞬間的迷惘。
待屠深轉過身來,看向她的眼光又是那般的溫柔,好像剛才他的發纈只是一場驟雨,在她面前,他永遠不會失控。
因為他虧欠她、愧對她,但同時也愛護她,所以傷了她的心,他絕對不會好受,即使這是計劃中必要的一環,他永遠比她更痛。
只是他沒有人可以訴說。
現在屋子里只有屠深及童渺渺兩人。
童渺渺的腦中一片混亂,但一直有個聲音告訴她——她只是屠深的一個賭注,他從來沒有在乎過她,讓她放不開手,逕自站在原地鑽牛角尖。
他應該知道這對一個女孩子家是多麼大的侮辱與輕蔑,更應該知道對她這外表柔弱、性格剛強的人來說,絕對沒有辦法接受,然而他卻在她背後做了這樣的事,說明了他根本不把她的情緒當一回事。
她從小到大對他的一片痴心,是否都枉費了眼淚的滑落是不受控制的,她覺得流淚很丑,但在他面前仍如雨般無法停止。自從開始習武那一日,袓父看她扭傷了手也沒有一絲憐意時,她就知道哭泣這招根本不管用,哭不會讓她不痛,也不會讓她不受傷。
可是這一次她真的受不了,完全沒有辦法控制眼淚。
看著她哀痛的神情,屠深突然覺得心如刀割。當他在設計她、利用她時,他並沒有想到她的反應會是如此,他早就知道瞞不住她,原本猜測她會氣怒的痛打他一頓,或者是十天半個月不和他說話,但她卻是一句話也不吭,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流淚。
這是痛徹心腑了,所以無話可說嗎?
他一開始的計劃是這樣的,童家五兄弟回府必然不敢聲張,等童濤山等人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已經過一陣子了,他要的就是這空白的一陣子,他唯一希望知道這項消息的人,就是李莫然,他搶了李莫然的賭場,成功的激怒了他,最後這一步要利用李莫然對童渺渺的關心設一個局,用來確認皇家涉入長生教的程度有多深。
是的,對付長生教的事,他已經掌握也準備得差不多了,現在只看究竟長生教與皇家的關系到什麼程度,他才能決定用多大的力道,畢竟他也是盛隆王朝的人,即使是要報父仇,他也知道這件事輕忽不得,一個不小心王朝傷筋動骨,那他屠家便成了亡國罪人,這可是被視為王朝支柱的屠大慶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默默的調查,默默的布線,甚至對他意義最大的女人童渺渺,他都能夠拿來利用,可是他真的不希望傷她這麼深,只要藉由李莫然知道了他想知道的消息時,他便會想辦法讓童渺渺被哥哥輸給賭場這件事變得無足輕重,像個笑話一樣被世人遺忘,對她和童家的傷害也會降到最低。
但是,他的計劃才剛開始,都還沒收到成效,居然就被她听到了,他該怎麼做?他該為了她放棄接下來的行動嗎?
屠深著實苦惱,他真的有這麼一瞬間被她的眼淚打動了,家仇與感情的捍格在他心中不斷拉扯,讓他也和她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渺渺,是我錯了。」終于,他一臉沉重地開口,「但我不得不錯,你說我該怎麼辦?」
童渺渺無語,她能看出來他在這一刻的無助與旁徨,但她幫不了他,因為她連自己都幫不了。
「你為什麼會來呢?你不來,我的計劃就能成功的進行,然後什麼事都沒有,你繼續過你的快樂日子,我繼續當我的軌褲少爺,為什麼你要來?為什麼?」說到這里,屠深幾乎是咬牙切齒,但他卻不是恨她怪她,而是怪自己,怪命運。
他抬起頭,深深地望著她,一直以為一切操之在我的自信,今天居然因為她的突然其來而面臨崩潰。他很難接受這種感覺,不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會在事情提前揭穿之時讓他幾乎像被掐住了脖子般,慢慢室息在一切內疚與沉重之中。
「渺渺,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她的沉默對他是一種懲罰,他覺得自己快受不住了。
「你和我說句話好嗎?就算罵我也好,揍我也好,我……」
他對這種猜不到她心情的情況,很是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