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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賴婚不出閣 第2章(2)

樊芷瑜往後靠坐在椅背上,闔上了眼眸,腦海中回想著前世生命中最後一段不堪的記憶——

那是一個天空特別湛藍的夏初午後,在花團錦簇的庭園里,一座紅瓦亭台內,她懷里抱著雪兒坐在輪椅上,紀香跟蘇玉站在一旁。

夏天擎擁著梁芝芝來到院里賞花,即使見到她也只是冷冷的瞥一眼就再也沒有看向她,倒是不時低頭看著小鳥依人的小妾,俊美的臉上盡是動人笑容。

這個笑容狠狠地刺痛她的心,她努力回憶,從夏天擎出現在她生命中的十多個年頭,她都不曾在他臉上見過這樣的快樂笑容,即使他在一年多前娶了她,過了一小段她自認還算幸福的日子時也沒有。

雖說是一小段,其實不到一個月,接下來風雲變色,一向寵著她、哄著她的夏天擎開始冷落她、不再踫她,見到她時,眼中多了抹嫌惡的恨意。

可此時,那雙黑眸有著款款深情,這樣的凝睇讓梁芝芝嬌羞低頭,他卻輕聲一笑,一手執起她的下顎,低頭深深一吻。

見狀,樊芷瑜臉上血色全無,懷里抱著的雪兒似乎也察覺到主人的痛楚,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主人縴細的手腕。

「實在太過分了,爺對夫人不聞不問,還當面……」蘇玉咬著下唇低喃,卻不敢大聲的為主子抱不平。

紀香只是無聲的流淚,她知道說什麼都無法抹平主子心里的痛。

何況,樊府與一年多前早已不同,當家的不再是最疼主子的老爺,府里的奴僕幾乎全被換掉,少爺又接連納了幾個小妾,近幾個月來根本不曾踏進主子的院落。

樊芷瑜不讓自己別開臉,固執看著這讓她傷心欲絕的一幕,凝睇著深愛的男人吻著另一名女子,她不懂,即使被傷得這麼深,她的心怎麼尚未麻木?

她在府里早被孤立,尤其是夏天擎對幾個小妾的寵愛、對她這名當家主母的冷落讓新進奴僕們也有樣學樣,當幾名寵妾譏笑她的腿疾時,幾個善于迎合的奴才也敢出言批評,全然沒將她這當家主母當回事兒。

但就算紀香跟蘇玉曾經氣不過的去找齊江,讓他將這情形轉告給夏天擎,得到的響應卻是——

「呃,爺說他很忙,沒空理這些瑣事。」

這句話如利刃狠狠砍在樊芷瑜心上,作夢也沒想到,她曾經是爹捧在手心里的寶貝,但到夏天擎眼中竟成了微不足道的瑣事。

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的深情惹的禍,她苦澀一笑,怪誰呢?

蘇玉擔心的看了主子一眼,見她臉上苦楚,氣得都想哭了,「爺難道不知道夫人現在只剩下他了嗎?不對,從爺讓老爺收養到府里後,夫人除了老爺外也只親近他跟咱們兩個丫頭,他怎麼可以在夫人面前這樣對另一個女人……真的太殘忍了!」明知說了也沒用,但她就是忍不住要說,她快被一肚子的不平與怒氣給憋死了。

「你別說了。」紀香哽咽的朝她搖搖頭。

夏天擎殘忍嗎?樊芷瑜淚眼看著擁著愛妾在百花里漫步的他。

三個月前,臥病在床半年的爹飲下毒酒自殺的那一夜,她撫尸痛哭,夏天擎令所有奴僕退出房間,她還傻傻的抱著他,難過的頻頻問︰「爹為什麼要自殺?嗚嗚嗚……為什麼?」

不在乎她的心痛、她的淚水,他冷漠的推開她讓她踉蹌撲跌在地,再冷冷的告訴她一個震撼卻又無法恨他的秘密,其中最讓她痛苦的是——他說他從來都沒有愛過她!

從那天開始,他不曾踏進過她的院落,就算在爹的喪禮上,他的視線也從未放在她身上,接下來的日子,外傳她喪父傷心太過一病不起,府中無女主子持家,他隨即納了南越侯府的庶女梁芝芝為妾,另外,還收了兩個外貌姣好的通房丫頭。

此後原就孤僻的她也被孤立了,西晴院里鮮少有人進出,除了梁芝芝時不時會帶著兩名通房丫頭過來,嘲弄一下她的殘疾以自娛。

此時,再看著夏天擎摘了朵含苞待放的紅玫瑰,溫柔地插在梁芝芝的耳際,襯得她那張明艷動人的容顏更加嬌媚,臉上笑容比頂上的陽光更為燦爛。

被了吧?還不夠嗎?樊芷瑜不笨,她明白夏天擎就是要當著眾人的面給她難看,看她這個正室究竟有多麼不受寵!

「我想回房了。」她低聲道,身子因為寒了心而冷得發顫,只能將雪兒抱得更緊。

紀香跟蘇玉早就待不下去了,這會兒連忙掩住臉上的悲憤,推著輪椅離開,不打擾另一邊卿卿我我的一對儷人,往西晴院而去。

一路上,樊芷瑜低著頭不願讓任何人看到她在流淚,一回到寢房,她立即放下乖巧的雪兒,從輪椅上起身,兩名丫鬟正要上前扶她——

「不用,我自己來,我可以自己走!」

她難得顯露厲色,但不是氣她們,而是氣自己,怨自己這麼沒用,還有這該死的右腳,她是瘸子!她配不上俊美如天只的天擎哥哥,她還自以為是的以為他愛她,她是白痴!

她在心里嘶聲吶喊,將梁芝芝罵過自己的話拿來再羞辱自己一遍。

她想她要瘋了,她愈走腳步愈快,微跛的身子一拐一拐的走到床前時,一個踉蹌直接撲跌到床上撞到膝蓋,一陣痛楚襲來,原本隱忍的哭聲再也忍不住,熱淚崩潰地落下,「嗚嗚……嗚嗚……」

「夫人……」紀香跟蘇玉也忍不住哽咽,跟著哭了出來。

這一天,樊芷瑜狠狠的痛哭一場,她躺在床上吃不下也睡不著,終究又病了。大夫來看過,沒什麼大礙只是身子虛,但咽不下任何東西,沒病也有病了,偏偏什麼藥也入不了口,她一日日的憔悴……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某一日她睜著干澀的雙眸看著放在寢房一角的輪椅,她突然覺得她再也用不著輪椅了,因為她連再看天擎哥哥一眼的機會都沒了。

然而,日日夜夜睡夢中無意識的囈語,狼狽地透露她這最後的想望。

紀香跟蘇玉為了她這個無用的主子跑到東雲院長跪不起,只求夏天擎能去看她一眼。

「求求爺,夫人已經撐不下去了!奴婢們請求爺去見她一面吧,求求爺,嗚嗚嗚……」

一求再求,兩個丫頭最後還磕頭磕到頭都流血了,連齊江也忍不住的下跪求情,才讓鐵了心腸的夏天擎繃著一張俊顏來到西晴院。

但他身邊還是帶著他最寵愛的梁芝芝。

當這對俊男美女走進飄著濃濃藥味的寢室,乍看到躺在床上的樊芷瑜時,臉上的驚愕之情是那麼明顯,但夏天擎很快恢復一貫的漠然。

「呼呼……」樊芷瑜想說話,她知道她看來肯定很可怕,她亦能想象自己定是一副骨瘦如柴、眼窩凹陷、皮膚青白的模樣,過去那個美麗出塵的少女已不復見。

但她不在乎自己的美丑,她只想再听一次他的聲音,想再多看他一眼,所以她連眨眼都不舍,只貪婪的、眷戀的凝望著他。

老天爺,她是多麼的愛他,即使他不曾愛過她……

「爺,這屋里藥味好重,我不舒服……」梁芝芝一手撫著明顯的六月肚,美麗的臉蛋都揪起來了。

夏天擎原本漠然盯視著樊芷瑜的視線立即轉到自己寵愛的小妾身上,黑眸也變得憂心,「我們出去。」

「不要啊!爺,再待一會兒吧。」

「對啊,爺,求求爺再陪陪夫人吧,夫人日盼夜盼的好不容易才盼到爺來,求爺再留一會兒吧。」

紀香跟蘇玉急急跪下磕頭,你一言我一語的哀聲懇求。

對,再留一會兒,再一下下就好,樊芷瑜虛弱的想伸出手挽留,但她提不起半點力氣,那雙難得有了光亮的眸子哀求地看著挽著梁芝芝就要離開的夏天擎。

「爺……」

夏天擎冷眼忽視兩名丫鬟的苦苦哀求聲,擁著愛妾轉身離開房間。

「天、天擎……哥哥……」

樊芷瑜氣若游絲的吐出她生命終點的最後一聲呼喚,看著他頭也不回的決然背影,闔上了眼眸。

人生謝幕的最後一幕太虐心,此番回想,傷痛淚水再度灼燙樊芷瑜的眼。

不會了!絕不會再有那種剮心刺骨的痛楚,重生回到十四歲,這一世定會不一樣,她已經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若是再傻傻的愛天擎哥哥,那她就一拳拳的把自己打到清醒為止!

沒錯,就是這樣,不許再哭了!

「作惡夢了嗎?芷瑜?醒醒,你一直在哭,芷瑜,快醒醒。」

驀地,一個低沉熟悉的嗓音穿過重重回憶,在她耳邊響起。

她瞬間睜開眼眸,乍見夏天擎這張與回憶里重迭的俊逸容顏,想到他的冷漠、他的絕情、他的頭也不回,美眸里突然冒出憤怒之火,樊芷瑜突然握住粉拳打向他!

他迅速扣住她的雙手,「怎麼了?是我,是天擎哥哥!」

「壞人!壞人!你是大壞人!」她用力的掙扎著、哭叫著。

他深邃黑眸迅速閃過一道驚訝,但很快地出聲安撫,「你作惡夢了,芷瑜,這里沒有壞人,只有你的天擎哥哥。」

「壞人,嗚嗚嗚……大壞人、壞人!」她知道是他,就是他將她的前世弄得烏煙瘴氣,將她傷得又深又重,她知道他有理由報仇,可、可是……她心里還是有怨也有恨!

就當她作惡夢吧,她也想揍他幾下宣泄心中的苦,反正她也不可能真的傷了他。

夏天擎卻擔心她在掙扎中會傷到她自己,不得已只能將她整個人拉起圈入懷中,緊緊抱著,「醒了嗎?」

醒了,卻巴望著自己不要醒來,因為在她紊亂的呼吸里,有著屬于他的陽剛氣息,那是她眷戀不舍的味道,卻也是今生踫不得的味道。

她咬著下唇,努力再努力地忍住淚水,也努力抗拒他這個擁抱帶來的誘惑及溫暖,半晌才沙啞著聲音道︰「我怎麼了嗎?天擎哥哥?你怎麼抱著我?」

他放開了她,低頭看著垂著臉不敢看他的樊芷瑜,「你在椅子睡著了,還作了惡夢,差點打了我,我想安撫你,可你又用力掙扎,我只好……」

「對、對不起。」她仍低著頭,聲音帶著哭音。

「芷瑜,抬起頭來看我。」

她深吸口氣,這才抬起頭來露出那張淚濕滿面的容顏。

他拿了袖里的帕子溫柔地替她擦拭淚痕,卻也敏銳的發現她僵硬著身子,眼睫低垂不看他。

在他將手帕放回袖子前,她伸手拿走,低聲說著,「我洗好再還給哥哥。」

「何時與哥哥如此見外了?」他再度拿回帕子,見她低頭不語,他抿緊薄唇一手執起她的下顎。

她的腦海瞬間浮現他在花園里執起梁芝芝下顎的那一幕,如遭電擊般,她急急倒退一步不想與他有任何踫觸。

「芷瑜,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最近看我的眼神也有些不同,發生什麼事了?」他擰著濃眉問。

糟糕,她對他的憎惡表現得太明顯,這樣是不對的,老天爺給了她另一個生命,並不是讓她來怨,來恨的……

她暗暗吐了口長氣,小手在袖內緊握,這才抬頭看著眼前比記憶中年輕的哥哥,努力露出一抹笑容,「沒有什麼事,只是芷瑜長大了變得有些別扭,天擎哥哥莫要放在心上。」

他定定的看著她,總覺得不只是如此而已,但想起她短短時間就病了兩場,也許真的多想了些事,于是伸出手輕輕將落在她臉頰的發絲勾到耳後,「沒事就好,我听爹說,你在練走路?」

她忍著向後退的沖動,擠出笑容,對他暖心的動作,心里還是疼啊,看來有些傷口還是得多花點時間才能復原。

「嗯,我想以後都不要坐輪椅了。」她再吐了口氣,看著外頭刺眼的陽光,「我走給哥哥看。」

她走出書房,走得很慢還有一點兒跛,但她不在意,再跟他單獨相處,她覺得自己連呼吸都有點困難。

雪兒也不知何時已跑到亭台下曬太陽,半闔著眼楮好像睡著了。

她走到它身邊蹲了下來,雪兒就靠向她的手蹭了蹭。

不一會兒,夏天擎也走到她身邊,微笑看著她以手指頭輕輕搔著雪兒的肚子,讓小女乃狗舒服得四腳攤得開開的。

「你走得很好,哥哥也很開心你終于願意舍棄輪椅。」他說。

「我想學著自立,也想出去走走。」她沒抬頭,長睫低斂,仍與雪兒在玩。

他眸光一閃,心里的疑惑更深,她真的變得不太一樣。

似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困惑,她站起身,勇敢的抬頭直視高大英挺的夏天擎,這個男人看來溫文儒雅,無形中散發的傲氣將這張俊美容貌襯托得更為不凡,只是一旦發火時,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意同樣令人膽戰心驚,這在前世她感受最多,幾度心痛欲死。

但這一世她會緊緊守著自己的心,不再繞著他轉。

沒錯!她想清楚了,不管他是不是命中注定的丈夫,這一生她有三件大事要做。

一是要她爹遠離朝堂,行善積德以彌補過往所為,希望能減少夏天擎的恨意,就算不能,至少要求他可以饒她爹一命。

二是要幫助夏天擎得到真愛,前世他納梁芝芝為妾,而她這個仇人之女佔了正室之位讓他心愛的女子委屈,這一世她成全他,應能化解他一些戾氣。

三是這輩子她要低嫁,嫁一個就算世人會嘲笑她,但能讓她平實過日子的男人就好。

夏天擎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那雙明亮黑眸一會兒黯然一會兒又亮了起來,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似的。

「天擎哥哥還有很多事要忙吧?不必擔心我,我會好好過日子的。」她說。

「什麼?」

她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總之,哥哥去忙自己的事,我也有事要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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