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夫人誘成親 第10章(1)

接下來數日,白日里高久思要忙茶鋪的事,安長念也沒去煩著她,卻每天都在晚膳時分跑去高家蹭飯。

而當他用著初六的語氣說著「思思我餓」,高久思就狠不下心來拒絕他,不過她最多就留他吃一頓飯,吃飽後就把他踢出去。

這晚,吃飽喝足,安長念沒打算回去,趁著她去洗碗,直接來到她的閨房,爬上她的床榻——這里曾是他們兩人的喜房,躺在床榻上,他想起兩人同床共枕的那段日子,俊朗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懷念,那時的他心里眼里滿滿都是她,別無所求,只要能一直待在她身邊,他就很高興了。

待高久思洗完碗,回了堂屋,不見人,以為他回去了,她走回房里,結果發現安長念竟大剌剌的躺在她的床榻上。

她蹙起眉,「你做什麼?給我下去!」

他拽著她的衣袖,「思思,我困。」他在瘋癲的情況下都能扮成不同的人,眼下他神智清醒,扮一個傻子還不容易嗎,況且這個傻子還是他自個兒。

一句話就讓高久思沒再趕他,神色難辨的坐在床榻旁。

他兩手圈抱住她,「思思,我們來做快活似神仙的事吧。」已在水雲鎮待了這麼多日,她仍不願隨他回去,他只好出賣來誘惑她。

她揮開他的手,站起身,「你用不著扮初六。」

「我沒扮,因為我就是初六,我記得那晚,是你騎在我身上,教會我做那件快活似神仙的事。」

听他提起那事,她羞窘的吼他,「你閉嘴!」當時他什麼都不懂,她只好教他,哪料得到在他恢復記憶後會被他拿來說嘴。

「我記得我們成親時,女乃女乃說讓我們互敬互愛、互相忍讓,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她老人家還擔心我萬一恢復記憶就不要你了,可你瞧,我回來了。」她不肯接納現下的他,他只好拿以前的事來打動她。

他這輩子沒對誰這般費盡心思,只有她,他為她收斂自個兒的脾氣,想盡一切辦法要帶她一塊回去,她是他的妻,夫妻就該相守在一起,沒道理分隔兩地。

她緘默半晌,徐徐啟口,「世子爺,我們是不一樣的人,我是不會跟你回京城的。」

他不喜她用那麼生疏的語氣叫他世子爺,「為什麼?我們哪里不一樣?」

她用最簡單的話回答他,「你是出身富貴人家的公子,而我只不過是平民百姓,一只雞若是不顧自個兒的身分,跑到鳳凰窩里,你說會這麼樣?」

他不讓她找借口,「那只雞很快也會變成鳳凰。」

「雞就是雞,變不成鳳凰的,就算它假裝自己是鳳凰,也會被人笑話。」她不想離開自幼長大的水雲鎮,爺爺和女乃女乃都葬在這兒,這兒就是她的故鄉,她想守在這里度過余生。

他霸道的說︰「有我在,沒人敢笑話你。」

「可我只想守著高記茶鋪過一生,哪里也不想去。」她沒去過京城,也不向往榮華富貴的生活,當初她只想守著初六踏踏實實的過一輩子,然後生三個孩子,一個姓柏,一個姓高,還有一個則跟著初六姓,那時不知初六的姓氏,她便想著讓初六自個兒選一個喜歡的。

斑久思看向安長念,這人不會願意與她一塊屈就在這偏僻的水雲鎮,看著他一身錦衣華袍,她心中明白,他屬于繁華的京城,不屬于這里。

當初他不告而別,她確實又氣又惱又傷心,可他又回來了,親自來接她一塊回去,他能有這份心,她覺得已經夠了,也不再氣惱他。

「你或許是對我心有愧疚,又或許是感念我收留你的恩情,所以才回來,當初確實是我趁你頭腦不清醒之下,誘騙你同我成的親,你無須覺得虧欠我什麼,我反倒要感激你,因為你娶了我,才讓女乃女乃了卻一樁心事,安詳的離世。所以說起來,我救了你,你也幫了我的忙,我們兩不相欠,你可以安心回京去了。」她平心靜氣的道。

「我不是因為這樣而回來的,是因為我對你、對你……」他一時窘迫,最後還是說了出來,「你把我的心攪得一團亂,讓我回去後日日夜夜想著你,睡也睡不好,吃飯也不香了,做什麼都提不起勁,一心只想著回來找你,是你把我弄成這般,你休想不管。」

听見他這番告白,高久思錯愕又不敢置信的瞪著他,這個跋扈傲慢的少爺竟鐘情于她?

安長念接著道︰「初六從來就沒有死去,他一直在我這里。」他指著自個兒的腦袋,初六一直在他的記憶中,所以他既是初六,也是安長念。

斑久思靜默的看了他一眼,垂下臉。他這幾天不停的在她面前提起兩人當初的事,有時是用著初六的語氣,有時又恢復成他自己,讓她越來越分不清他和初六的分別,慢慢接受他就是初六的事。

可她還是不想隨他回去那個對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京城,她只想守在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雖然親人都已不在,可這里有何叔、三胖哥、何嬸、阿禾和方全他們,而在京城那里,除了安長念,她不認識任何一個人。

安長念抬起她的臉,心中隱約明白她在逃避什麼,好聲好氣的說︰「思思,跟我回去好不好?我爹,尤其是我娘很想見見你這個兒媳,你隨我回去,他們每一個人都會待你很好。」

她凝視著他,心里微微掙扎,在去與不去之間擺蕩著,半晌後,輕搖螓首,「我要守著爺爺女乃女乃留下的茶鋪。」她對他的感情,還不夠深厚到能讓她放下這里所有的一切,隨他踏出水雲鎮這個自幼長大的地方。

皇上命人重新調查十幾年前的案子,在朝廷里引起一陣議論,沒多久,當年逃掉的幾人紛紛被抓捕,這事讓眾臣明白,皇上是鐵了心要重辦此案,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這事在隔了十來日,也傳到保安城和水雲鎮。

此時高記茶鋪里,有幾個人正好提到了此事。

「听說當年那樁案子牽連甚廣,被處死的有上千人之多,據說劊子手光砍頭都砍斷了好幾把刀子。」

「說來這里頭泰半的人都是無辜的,全是被他們的父兄給連累,連才剛出生不久的孩子也沒能逃過一死。」

「這有什麼辦法呢?通敵叛國可是滿門抄斬的重罪。」

「不過說也奇怪,都事隔這麼多年,皇上怎麼會重新查起這案子?」

「不曉得,不過這回在朝廷重賞下,真的抓回了好幾個當年逃掉的人。」

斑久思听見他們談及此事,思及女乃女乃過世前告訴她的那番話,心中一凜,怎麼也沒想到事隔多年,這樁案子會再被翻出來。當年她親娘將她托付給爺爺女乃女乃逃走,她才能在水雲鎮平安的長大,倘若她罪臣之女的身分被人發現,那麼只怕她也難逃一死!

不,不會有事,沒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世,她安撫著自己,重新拿起帳冊,核對帳目,然而心卻靜不下來。

就在這時,外頭有數名官差走了進來,一進來便揚聲道︰「何人是高久思?」

她一楞,出聲道︰「是我,不知官差大哥有何事?」

「有人密告你是當年通敵叛國案的柏家余孽,我等奉縣太爺之命帶你回去。」

她心中一驚,急忙否認,「官差大哥,這事是不是弄錯了,我怎麼會是柏家的人?」

一旁正在沏茶的阿禾見狀也說道︰「就是啊,我們東家怎麼會是柏家的人,她姓高,自幼在咱們水雲鎮長大,這定是弄錯了。」

有個客人也出聲幫腔,「沒錯,高丫頭是我看著長大的,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那差役毫不留情的擺著手,「休要多說,她是不是柏家余孽,縣太爺自會查明清楚,快隨我們回去復命。」

見沒有轉圓余地,高久思只得央求道︰「那官差大哥能不能給我點時間,容我交代一下事情!」

「快點,縣太爺還等著呢。」差役不耐煩地催促。

「我只說幾句話就好。」

匆匆把李三胖、何叔、阿禾、方全都叫過來,她隱約明白此去說不得有可能回不來了,便對幾人說道︰「要是我發生什麼事,無法再回來,這茶鋪就送給你們幾個,何叔在茶鋪剛開時就跟著我爺爺,他得四成,三胖哥佔三成,阿禾與方全各得一成五。」她連如何分成都替他們想好了。

這時她突然想起安長念,想讓何叔幫她帶個話,但想了想又咽了回去。如今他已不是那個呆傻的初六,以他的身分,定不會受到她的牽連。

听見她這好似在交代遺言的話,李三胖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一時又想不出哪兒不對勁,只得道︰「大姑娘,你怎麼說這種話,放心吧,咱們會替你守好這茶鋪。」

「就是啊,大姑娘,咱們一定會替你看好茶鋪。」方全附和道。

阿禾也說道︰「您又不是柏家余孽,不會有事的,別自個兒嚇自個兒。」

聞言,高久思苦笑,問題就在于她還真就是柏家余孽,所以這趟怕是有去無回,只是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去告的密?這件事除了女乃女乃,世上再沒人知道……不,還有初六,當時女乃女乃對她說起這個秘密時他也在,但她隨即搖頭,他不可能出賣她,也沒有理由害她。

一直沒開口的何叔,在其他三人說完後這才出聲,「我陪大姑娘走一趟吧。」

他跟隨老東家多年,在老東家生前,曾在無意中听老東家提起以前他待的那戶人家就是姓柏。

如今官差上門來抓柏家余孽,大姑娘又說出這種話來,他心里隱約明白了些什麼。

接著他讓阿禾去搬救兵,「阿禾,你去找世子爺,把這事告訴他。」只希望那位來自京城的世子爺能救得了大姑娘。

阿禾趕去客棧安長念正巧不在水雲鎮,去了附近的縣城,等他回來時已是大半日後,一得到消息,他匆匆趕到保安城,直闖縣衙。

衙役們上前阻攔,「你是何人?不得擅闖公堂。」

「滾開,給本少爺把你們縣令叫出來!」安長念蠻橫的命令。

苞他同來的龐度很快取出泰陽侯府的腰牌,表明安長念的身分。

「這位是泰陽侯府世子,同時也是皇上欽命的禮部員外郎,有事要見你們縣令。」

那些衙役見了腰脾,這才退開,將縣令請了過來。

縣令得了通傳,很快出來。

安長念一見他,便怒聲要人,「把本少爺的妻子交出來!」

縣令一頭霧水,不明白這位世子爺為何一上門就朝他討要妻子,「世子爺的夫人並不在咱們縣衙里啊。」

「你還狡辯,你先前不是派人到高記茶鋪把高久思給抓來了,她人呢?你若是敢動她一根寒毛,我饒不了你!」

縣令有些驚訝,「她是世子爺的夫人?這事下官怎麼沒听說?」

「你現下知道了,還不快去把人給我帶出來。」

「這……」縣令面露難色。

安長念怒喝,「你還杵著做什麼?沒听見我的話嗎,快叫人把她帶過來,要是把她給嚇壞了,我唯你是問!」

縣令直言道︰「世子爺,下官已寫了折子,命人將她押解進京了。」此刻她人已不在這里,要他怎麼把人給帶過來。

安長念勃然大怒,「你說什麼,你讓人把她押進京了?!」

面對這位世子爺的震怒,縣令試著解釋,「朝廷下了命令,但凡抓到通敵案的余孽,不論地方縣官或是知府,一律直接派人押赴京城,不得拖延違抗。下官不敢違抗聖命,所以在查明她確實是柏家余孽後,便即刻派人將她送往京城。」

「是誰誣告她是柏家余孽?」安長念對這膽敢出賣她的人恨之入骨,要是讓他知道是誰,他非將那人碎尸萬段不可。

「是有個人來密告,下官聞訊後,已派人查明無誤。」抓到朝廷懸賞的欽命要犯可是大功一件,一接到密告,縣令便親自查明此事真偽,確定高久思確實是當年的柏家余孽,他即刻便命人把她押解進京,以防知府那邊得知消息,派人來搶功。

安長念怒斥,「那人分明是誣告,她是本少爺的妻子,是不是柏家人難道本少爺會不清楚?」他不管她是不是柏家人,她已嫁給他,就是他的人。

縣令沒想到這事會招來安長念,不過這件事他親自調查個一清二楚,于理有據,因此理直氣壯的表示,「請世子爺息怒。下官的師爺曾在寅州待過幾年,當年有幸見過柏夫人,而在高姑娘前來告丘家母子縱火一案時,便已提過她的面貌與已故的柏夫人生得極相像。」

「就憑這些也不足以認定她是柏家之人。」安長念極力想幫她開月兌。

為了表明自個兒實在沒有冤枉高久思,縣令派人將師爺給請來,並吩咐他把當年的事一五一十的稟告安長念。

面對這位帶著盛怒的世子爺,這位已逾六旬的莫師爺有些畏懼,但仍是清楚的將事情仔細地說了遍。

「十幾年前,老朽住在寅州,恰好就住在高漢州隔壁的一處小院子,因此老朽知道高漢州夫妻膝下並無子女。柏夫人生前為人和善,老朽托了高漢州的福,得以見過她幾次。

「就在柏家出事前夕,他們夫妻忽然抱回了個孩子,連夜離開寅州,不知所蹤。老朽也是無意中發現高姑娘長得極像柏夫人,事後暗中查問,才發現她竟是高漢州的孫女,當時老朽心中感到納悶,因為高漢州夫妻並沒有兒女,哪來的孫女,而高姑娘竟又生得如此肖似柏夫人,因此據老朽推斷,這位高姑娘應是柏夫人的女兒,柏夫人在出事前,將唯一的女兒托付給了高漢州夫妻。」

听完,安長念臉色陰鷙得駭人。

見安長念眼神陰戾的嗔瞪著他,莫師爺臉上的山羊胡子抖了抖,急忙表示,「朝廷在懸賞捉拿當年通敵案的余孽,那男人來密告高姑娘,縣太爺將老朽叫去問話,老朽只是把自個兒所知的事據實稟告縣太爺,不敢有所隱瞞。」一切的起因全是那人來告發她,否則他也不會主動把這事稟告縣令。

「那密告之人是誰?」他要把他給斃了!

不久,言峻在醫館接獲下人來稟家里出了事,匆忙趕回去,就見到屋里一片狼藉,能砸的物品幾乎都被砸爛了。

「趙叔,這是怎麼回事?」他詢問匆匆過來的總管。

「稟公子,這些全是世子爺砸的。」

「好端端的,他為何跑來咱們府里作亂?」言峻眉峰微蹙,他與安長念雖沒什麼交情,但也沒得罪他,他想不出他為何會上門來鬧事。

「公子,李寬被世子爺打成重傷,奄奄一息,快沒命了,您能不能先過去瞧瞧他,老奴一邊把事情稟告公子。」救人如救火,趙總管擔心公子去遲了,會來不及救李寬一命。

言峻沉下臉,他沒想到安長念不只來砸了言府,還把他府里的下人給打傷。

「世子爺為何會將李寬打成重傷?」

「听說是李寬去衙門密告一位高姑娘,令她被縣老爺給抓起來,說她是什麼柏家余孽,審問完就命人將她押送進京了。」兩人一邊前往下人所住的房舍,趙總管一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稟告自家主子。

聞言,言峻愀然變色,「李寬怎會知道此事?」

「他在世子爺的逼問下,說出是那日您與世子爺在談這事時,他恰好在廳堂外頭掃著落葉,不巧就站在窗子邊,听見公子您說的話,後來得知朝廷在懸賞捉拿那樁通敵案的余孽,為了貪圖賞銀,遂去密告高姑娘。」

听完前因後果,言峻神色凝肅,他沒想到那日他對安長念說的那番話會被自家府里的下人听見,還心生貪念出賣了高久思,如今高久思的身分被揭露,只怕凶多吉少。

敝不得安長念會暴怒的將言府給砸了,還把告密的李寬打成重傷,依他那脾性,沒把人給打死算是手下留情了。

才這麼想著,他便听趙總管說︰「那時要不是世子爺身邊的護衛死命攔住,這李寬只怕已被世子爺給活活打死了,不過現下也只剩下半條命了。」

言峻腳步停了停,在那一瞬間,他萌生起不想醫治李寬的念頭。

「公子?」見他忽然停下腳步,趙總管不解的看向他。

言峻搖頭苦笑了下,他是醫者,不能見死不救,但救活之後,此人他是斷不會再讓他留在言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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