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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婦休夫 第9章(1)

「瀲兒,你回來了。」霍岳庭站在山泉別館的大門前,優雅地搖著扇子,別具深意的目光越過海瀲兒,投向她身後的霍沖霍福。

上前兩步,海瀲兒來到丈夫身前,她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細看之下,她很快明白,已經有人把她在紫溪城的動向稟告給相公知道。

真的好想打他一拳!海瀲兒眯起眼楮,強忍住心底的沖動。

「霍福霍沖,你們回去覆命吧。」

「是,二少爺。」被前堡主夫人派來護送二少女乃女乃的兩人立刻離去。

「我有話跟你說。」她從霍岳庭身邊走過,快步走向山泉別館的正廳。

「瀲兒呀,既然想去城里逛逛,應該讓我作陪才是呀,離開山泉別館,怎麼也得向我報備一聲不是嗎?要不以夫為天豈不成了空話?」垂著溫和的眸,霍岳庭跟在妻子身後大聲地說道。

「你還敢提以夫為天?」還未走到正廳,海瀲兒就再也忍不住了,站在布滿晚霞的院落里反問。

「有什麼不能提的嗎?」霍岳庭走近,與她四目相對。

「娘已經告訴我了,霍家根本就沒有什麼‘以夫為天’的祖訓,對媳婦也沒有坐如鐘、站如松的要求,更沒有規定媳婦要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霍岳庭微笑,漫不經心的撫撫鬢發,「山下那個霍家是沒有這樣的祖訓,可是你想想,以後我們有兒子,還會有孫子,孫子還會生下重孫,我現在定下的規矩,以後在他們身上不就成為祖訓了嗎?規矩這種事早定下早好。再說,你我以後是爹娘、是曾祖父母,再過幾百年,還是子孫們供奉的祖先,我們怎麼能不以身作則地實踐這些祖訓呢?」

什麼?!他耍了她,竟然還如此理直氣壯,絲毫沒有悔意,連一句道歉都沒有?!

霍岳庭真是個臭雞蛋!

海瀲兒氣到無言以對。

回來的路上她還在想,只要岳哥軟言告罪,放棄可笑的做法,她定不再追究,從此跟他好商好量的過日子,畢竟她好愛岳哥,舍不得苛責他,跟他嘔氣。

結果呢?他竟然大言不慚,強詞奪理。

氣到失去理智的海瀲兒,不由分說地月兌下鞋子朝霍岳庭丟過去,武功過人的霍岳庭身形微偏,輕松躲過小小繡鞋的攻擊。

海瀲兒見他居然還敢閃躲,拍著起伏劇烈的胸膛,牙關一咬再咬,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

說不過這只老狐狸,連打也打不過他,真是氣死了!

「你說的都是什麼歪理!」

「成親之前你已經答應過我,成親之後定會以夫為天,難道你想反悔嗎?」

「是你騙我在先,我才答應的。」

「哪里有騙你,從我之後,我們家的媳婦都以夫為天,我們將會是他們的祖先,不該比他們做得更好嗎?」

「你……你……」海瀲兒真的快氣壞了,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瀲兒別激動,一會兒你回到房里喝口茶,仔細想想,就不會再生氣。我娘那人,就愛唯恐天下不亂,她的話你甭听,只要一直以夫為天就好。」

始終冷靜的霍岳庭扯起一抹笑,「夜里青睚堡有宴席,要款待大宋的七王爺,今晚我就不在山泉別館用膳了,戌時過後我才會回來。鵲兒珠兒,伺候好二少女乃女乃。」

「奴婢遵命。」站在院子外側的兩個小婢連忙福了福身道。

「晚膳多用一點,我先走了。」迎著絢麗的斜陽,霍岳庭揮揮衣袖,乘著車馬出了山泉別館,前往青睚堡。

坐在平穩的馬車上,霍岳庭手撐著頭思忖著,瀲兒偷跑出山泉別館超出他的掌控,在紫溪城踫到娘親更是最壞的狀況,可這又能改變什麼?即使娘教授瀲兒一切馭夫的技巧和手段,他也不會退讓。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瀲兒,他並沒有錯,以後他也將繼續用這種方式保護她,所以他不會道歉,也不會退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過段時日,等瀲兒心情平復下來,她一定會再變得乖乖的,從前在慶王府的經歷,還有她處處為自己著想的情況看來,他們很快就會和好如初。

霍岳庭自信滿滿地決定堅持到底。

青睚堡的宴席在酉時開始,前來青睚堡游玩的七王爺與霍家父子把酒言歡,酒過三巡,興味更濃。

這場宴席有美味的佳肴、濃厚香醇的美酒,井井有條的安排,以及賓主之間的熱情互動,很快的,時間已來到了戌時。

安頓好七王爺後,有些微醺的霍岳庭帶著濃濃的睡意返回山泉別館。

「瀲兒,我回來了。」他來到內室,輕輕喚著埋頭看書的妻子。

「相公,今晚可還順利?」黃昏時還怒火沖天的海瀲兒笑著迎過來,美麗的笑容比平時更炫目。

不生氣了?霍岳庭心中暗喜。

雖然傍晚時有些不快,但此時他的妻子像往常一樣伺候他梳洗,送他到床邊,並且仔細地為他蓋好涼被。

丙然是不氣了,比預想的還樂觀,暈陶陶的霍岳庭勾唇一笑。他就說嘛,他跟瀲兒哪會有隔夜仇呢?他們是發生什麼事都能原諒彼此的愛侶嘛!

他安心地想著,意識逐漸朦朧,正要入夢,忽地,他感到手臂傳來一陣猛烈搖晃,滿腔的睡意頓時轉為有點清醒的頭痛。

「岳哥,我以夫為天,所以想問,入眠之時,是先閉左眼還是先閉右眼呢?」

海瀲兒躺在床榻內側,嬌滴滴地問。

「呃?」霍岳庭皺了皺眉。

「岳哥,你是不是嫌我煩了?是你說要以夫為天的呀,還說我們要為萬子千孫做表率,我這樣問難道有錯嗎?」海瀲兒在心里冷笑,再累再苦,她也要逼他向她道歉,逼他放棄以夫為天的傻心思。

仍帶著酒意的頭腦失去平日的靈活,隔了好一會兒,霍岳庭才道︰「兩眼一起閉吧。」

「謝謝岳哥,我知道了。」

道過謝,床榻內側沒了動靜,霍岳庭松了口氣,揉揉微疼的額角,打算再繼續睡,可就在他即將找到周公要下棋時,身側又有動靜了。

「岳哥,我想翻身,可以嗎?」

「沒什麼不可以的。」霍岳庭猛然轉醒,有氣無力地道。

「多謝岳哥。」海瀲兒小小的身子翻轉過去,芙蓉帳內頓時又安靜了。

瞪著布滿血絲的眼楮,霍岳庭死盯著帳頂。他在等,等海瀲兒再次發難,方才她轉身時,他看見了她臉上不可錯認的賊笑。

哼!要以這種方式對抗,他可不會輸。

等啊等啊,等到窗外傳來打更的聲音,此際已是三更天了。

見海瀲兒安安靜靜地一動也不動,且呼吸均勻的傳來,想來一定是睡著了,霍岳庭的心情慢慢放松下來,意識也逐漸潰散,不到一會,他便順利進入夢鄉。

「岳哥……岳哥醒醒。」

這一次,霍岳庭被大力搖醒,整個人從床榻上彈坐起來。

「岳哥,我能去茅房嗎?」海瀲兒輕聲地問。

清夢再次被擾,霍岳庭也沒有動怒,只是掛著僵硬的笑臉,「可以,要為夫的陪你去嗎?」他沒有笑意的眼中,紅紅的血絲猶如蛛網。

「如廁這種事哪能勞煩岳哥呢,我去去就回。」

頭痛欲裂,酒意翻騰的霍岳庭強忍著不適坐在床榻上,看著海瀲兒去而復返,帶著笑意再次鑽回床榻,帶笑入眠。

而他,卻再也睡不著了,瞌睡蟲早就被海瀲兒給趕跑了!

此時,梆梆梆梆,山下的打更聲預示著四更天已經到了。

「二少爺,該起身了。」門外,小七輕輕叩動門板。

「我……這就來。」

一夜無眠的霍岳庭沒辦法,只好坐在床上,藉著調息吐納,暫時驅走倦意,接著起身走出房門,乘上小七備好的馬車,前往青睚堡的校場。

每日此時是操練護城精兵的時間,不管再勞累、再繁忙,他與大哥都風雨無阻,親自操練,他們都認為在戰火紛飛的時局里,有強大的護城隊伍才是安定的重要憑依,而且這群精銳的護城精兵全靠他和大哥兩人一手帶出來,若有任何折損都令人痛心。

帶著眼下厚重的暗影,霍岳庭按時趕到校場與大哥會合進行操練,半個時辰之後,他跟大哥霍炎庭過了幾招,以免荒廢武藝,之後按照慣例,霍岳庭還給護城隊的幾位主事傳授一招半式。

結束護城隊的操練,霍岳庭滿身是汗,眼下已是三伏天,自太陽初升,這座塞上城池也跟著變得燠熱起來。

帶著疲憊和咕嚕叫的肚子,霍岳庭回到了山泉別館,但往常飄香的珠蘭香片、冰過的銀耳粥不見了,屋里也沒有海瀲兒吩咐鵲兒和珠兒的聲音,更別提以往這個時候,她早已備好浴桶等他沐浴。

「岳哥,你回來了?我很早就起身了,一直在這里候著呢。」身著白色襦裙,外罩銀粉褙子的海瀲兒垂著手,滿臉假笑,「請問岳哥,今日的粥可以放多少顆米?用來配粥的小菜要小白菜、韭菜、苦菜、蘿卜還是薺菜?岳哥除了早膳,是否還想沐浴?這沐浴的水是要燙的?還是要涼的?如果要燙的,那該有多燙?要涼的話,是不是要到冰窖里挖出陳年寒冰放在桶里?岳哥,以夫為天的我拿不定主意,請你指示。」

霍岳庭溫文爾雅的臉微黑,嘴角抽搐了一下。

「岳哥?你想好了嗎?」海瀲兒挑眉問。

「咳,先用小碗證一碗米下鍋熬粥,小菜就選蘿卜跟苦菜吧,再煮點黃豆配甜醬,浴水不溫不涼即可。」他有氣無力地說。

「我這就去,岳哥稍等喲。」海瀲兒調皮地對他眨眨眼,轉身就往火房而去,而一背對霍岳庭,她即刻垮下一張小臉,小聲咕噥,「哼,看你能撐多久!」

霍岳庭當然沒有听到海瀲兒的話,他嘆了口氣,自個兒回屋里換下汗濕的勁裝,不免再次嘆息。幾天前,瀲兒還會為他打理衣衫,為他梳理長發,可現在他卻得自己親力親為。

換好衣裳,他找了本書就坐在桌邊看起來,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了,他的肚子也打起鼓。

好餓,為什麼早膳還沒有好?

無奈之下,霍岳庭只好親自動身前往火房,推開火房的門,發現里面冷冷清清的,爐灶里連顆火苗也沒有,更別提熬煮好的粥了。

霍岳庭在里頭看到了說要給他備膳的妻子,她此時正對著案上一字排開、大大小小的瓷碗發呆。

「瀲兒。」他叫她。

「岳哥,呵呵,我正在找碗舀米,你說的小碗到底是哪個呢?大小好像都差不多,我都比半天了。對了,岳哥你剛選的蘿卜與苦菜,我叫鵲兒去到倉房里看了看,發現我們家從來沒備過這兩樣菜,我已經叫鵲兒下山買去了,你再等等。」海瀲兒佯裝苦惱,實則內心暗笑。

「瀲兒,其實……」

「二少爺,堡主來問二少爺什麼時候入堡?西遼商隊的都赫老爺已經到了議事廳,等著跟二少爺商談馬匹換磚茶一事。」小七在火房門外稟報道。

本嚕嚕嚕,霍岳庭的肚子突然不爭氣地發出空鳴聲。

他還沒吃早膳,可是生意上的事又不能不管。跟都赫的生意可是他一手處理的,都赫也只和他談,所以他必須現身。

他無奈地搖搖頭道︰「小七,備車,我去換衣服。」

「岳哥,你要去堡里?讓我替你更衣吧。」海瀲兒直起身來,一雙眼楮晶晶亮亮的閃爍著不明的光芒。

「不用了,我自己來吧。你繼續做飯,我希望今天能吃到晚膳。」他連連擺手,退出火房。

他來到院中內側的山泉池,舀起一桶冰冷的山泉水,洗淨自己身上和臉上的汗水及塵土,再帶著一身濕漉返回內室,找出綢緞軟袍換上。

「二少爺,穿鞋。」小七半跪在地上,捧著鞋子給霍岳庭套上。

「嗯?這里面是什麼?」他感覺到鞋里有個黏膩的東西。

小七拔下鞋,往鞋里一看,驚愕叫道,「啊!鞋里有糯米飯團。」

「換一雙。」霍岳庭的頭又痛了起來,不用問,肯定是瀲兒的杰作。

小七找出霍岳庭所有的鞋子,看了看,為難地道︰「二少爺,所有的鞋里都塞了糯米飯團!」

霍岳庭扶額頭,虛弱地說,「把剛剛那雙拿回來吧。」

小七又把第一雙鞋拿了回來,他伸指入鞋想挖出里面的飯團,可是糯米實在太黏,根本無法清除干淨。

「算了。」霍岳庭拿過鞋逕自套上,步伐怪異的走出了山泉別館。

暑氣難耐的夏日,他的鞋里像一個小炭爐,熱他還能忍,只是糯米那黏膩的感覺真是……不太好受。

即將登上馬車之際,一直跟在身後的小七遲疑地問︰「二少爺,二少女乃女乃看起來真的很生氣,二少爺要不要……」

「哼哼,這點小伎倆就想讓我低頭?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等瀲兒把招數都使完了,無計可施之後,她自然就不跟我鬧脾氣了,畢竟鬧也沒用不是嗎?你放心,如今這種情勢,我自有對策,你就甭杞人憂天了,一會兒給我找些吃的,然後再到市集替我買雙新鞋和新襪回來。」就算他眼下一圈青影,肚子也餓得咕嚕叫,他仍胸有成竹。

這點小別扭,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小七明白了。」

「你甭操心,快點趕車吧。」霍岳庭不願示弱,催著小七驅動馬兒。

「是。」

餅沒多久,霍岳庭踏入青睚堡內,小七則想去蘭芝堂給主子找些吃的,結果腳還沒跨出去,青睚堡的大總管佟伯就來到主僕兩人面前。

「佟伯你來得正好,請問火房還有吃食嗎?蘭芝堂的早膳還有嗎?」小七替主子問道。

只見佟伯不似往常流暢的點頭,反而目光閃躲,隔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夫人讓我候在此處,就是讓我來知會二少爺一聲,今日起各房各院均在住處用餐,蘭芝堂往後不再備膳,若二少爺想要用膳,請回山泉別館,青睚堡內任何人不得給二少爺吃食。」

「佟伯,可二少爺還未用……」

小七急切地說道,卻被霍岳庭打斷。

「小七,算了,隨我去議事廳見都赫。」他扯扯僵直的嘴角,急忙趕往議事廳,都赫已久候多時,不能再拖了。

目前看來,娘和瀲兒打算一起合謀對付他。哼,他早就料到娘一定會為瀲兒撐腰,不過,他是不會就此讓步的,因為他怕失去瀲兒呀,她的仇家、江湖上的打打殺殺,以及金國人的陰謀都逼著他不能放松,在他還沒有布署好以前,瀲兒必須乖乖听從他的保護和命令。

他打起精神,投入忙碌的工作。午膳時,霍炎庭看了看滿面灰敗的他,不由得一陣心疼,他悄悄從櫃里取出一個食盒,推給霍岳庭。

「你大嫂做給我的午膳,你吃吧。」每日午時,水芙蓉人都不在堡內,為了讓丈夫能吃到自己的手藝,她常會備一食盒的美味給他。

「大哥……」好感動,大哥待他真是沒話說。

「快吃吧。」霍炎庭催促,生怕被別人看見他違反規定。

「好。」

霍岳庭打開食盒一看,里面有煎蛋、五花肉、鮮女敕爽口的青菜和有嚼勁的肉干,看得他饑腸轆轆。

正打算開動,一個聲音突然出現——

「霍炎庭,你也想沒飯吃嗎?」田春光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帳房門口。

霍炎庭瞄了娘親一眼,遲疑了一會兒就把食盒拿了回去。唉,他也是有苦衷的,娘的這把火若燒到他跟芙蓉身上就麻煩了,他只能對不起弟弟了。

「大哥——」霍岳庭哀嚎,但也只能看著霍炎庭將食盒里的東西一點不剩的吞下肚。

看到食盒見底,田春光得意的一笑,轉身離開。

「好,繼續看帳。」

「大哥你……」霍岳庭有苦說不出,只能繼續埋首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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