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暖和。濕透的海瀲兒感覺到溫暖的體溫,鼻頭有些酸。
她沒有爹,也還沒有丈夫,有記憶以來,被男子背還是第一次。越過他寬闊的肩,她能看得好遠,感覺到被人呵護。
雨還在下,天也快黑了,四周幽暗一片,可她一點也不害怕,反而覺得十分安心。
「為什麼要送走自己的鞋子?」霍岳庭有些好奇的問。
「我路過龍泉村外的山神廟,看到一個小泵娘,她好可憐,听說有兩天沒吃東西了,她不但腳受傷,而且還沒有鞋子穿。你知道嗎?一個才不到十歲的小泵娘,腳卻如同一位老婦般粗糙,我不忍心,听她爺爺說,他們還要光著腳走十里去討飯,所以把自己的鞋子給了她,我不後悔,我肚子飽飽,客棧里也還有銀兩,腳上也沒傷,那個孩子比我更需要鞋子。」海瀲兒說得認真。
「寧願自己吃苦也要照顧別人?」霍岳庭問。
「這也不算苦呀,一會入了城,我有暖暖的被窩,有給我送吃食的店小二,好著哩,哈哈。」
听她樂觀爽朗的笑,霍岳庭開始欣賞她傻傻的善良。月餅臉姑娘既有趣又不失可愛,是個不錯的人。
「你扶好喲,我要開始跑了,得在城門關上之前沖進城。」說著便邁開大步跑了起來。
「好!哇,你跑好快,小扮好厲害。」
夜雨里,傳來兩個人爽朗的笑聲。
在霍岳庭的努力下,兩人很順利地通過了即將關閉的城門,到達城中。
「哇!小扮,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入了城,海瀲兒歡喜地跳下霍岳庭的背,手舞足蹈地跳起來。
「我……我……我快累死了。」霍岳庭假裝氣喘如牛,坐地不起。
「小扮,小扮,你還不能累死,我要請你用晚膳。」海瀲兒一听,立刻上前搖他手臂。
「那我要吃清蒸鱸魚、叫化雞、富貴肘、風干牛肉。」听到有吃的,方才還累到不行的人馬上眼楮閃亮。
「好,我這就回客棧拿銀票,你在竹本堂門口等我好了。」城里的青石被雨水洗得干淨,她赤足站在其上,腳沒有方才那麼難受了。
「等會兒。」霍岳庭拉住就要跑走的小身子。
「怎麼了?」
海瀲兒回身,只見他半跪下來,拿出一條大汗巾撕成了兩半,分別為她包起兩只小小的玉足。
「好了,這樣我就放心了。」把她兩只小腳包裹成小粽子,霍岳庭才挺直沾了泥水的背脊。
海瀲兒低頭看看自己被包起來的腳,又看看霍岳庭,例開嘴、露出可愛的貝齒,幸福地笑了。
「小扮你真好。」他照顧人真是周到。
「快去拿錢,順便洗去污泥再去竹本堂,我也可以趁這個時候回住處換身衣裳。」霍岳庭模了模她的頭。
「好,小扮回頭見。」
兩人各自回到客棧,半個時辰後,又再次在竹本堂前會合。他們倆找了一個小飯鋪,一邊吃一邊聊,好不盡興。
「小扮,我以後都叫你小扮好了。我想你身邊的人應該都不會這樣叫你吧,哈哈,只有我叫你小扮,專屬的叫法,嗯,就這樣說定了。」
「哈哈,有意思,那月餅妹就是專屬于我的叫法。」
「月餅?你叫我月餅?」
「你不像月餅嗎?這張臉再摔幾次,就更加扁了。」
「你又開人家玩笑。我不要叫月餅妹!人家的臉是圓了點,但哪有扁扁的。」
「月餅妹!」
「我才不是。」
玩玩鬧鬧,最終,海瀲兒也沒逃月兌被叫月餅妹的宿命。
一頓飯下來,兩人都發現,彼此都要到城外的小山村辦事,于是海瀲兒非常高興地決定,以後每日早晨都在城門口踫頭,然後一起到城外辦事兼游玩。
而在吳興還沒動作前,想游覽蜀中風景的霍岳庭欣然同意。
自那一天起,各處的小村子里都能看見海瀲兒和霍岳庭的身影,天氣好時,他們忙完各自的事務,會在浣花溪邊欣賞水中的落花,可是每次賞玩了一會,兩人就開始打起水仗來,遠處都能听到兩個人開心的笑聲。
有的時候秋雨綿綿,兩個人會一起在茂密的竹林下,听著細雨飄落的聲音,聊著他們都很喜愛的吃食,評論著成都城內最值得一嘗的好茶,更多的時候,兩人會在鄉間品嘗各種美味的蔬果和酒菜。
每一天的相攜游歷都充滿了快樂,變成兩人永志不忘的美好回憶。
這一天,他們兩人照樣按時出現在約定的地點,這半個多月以來,兩人天天相約于城門前,誰都不曾失約或是遲到。
「嘻嘻!小扮,今天不去村子了,我要去辦別的事。你知道青羊宮旁的書廠街該怎麼走嗎?」今日早晨,客棧的洗衣婦告訴她一個好消息,她便決定今日不再出城,她要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從此地一直往西便是。」
「太好了!」
「去書廠街做什麼?」霍岳庭邁步,追著匆匆往前的桃紅色背影問道。
小七那邊還是沒有什麼動靜,他也樂得清閑,而身邊天天跟著一個能讓他非常愉快的月餅妹,他更加希望這段清閑的日子能再長一些。
「呵呵。」海瀲兒露出賊賊的笑容,「我要去搶我最愛看的話本。你不知道吧,我那家客棧的洗衣婦的二姑的三兒子在書廠街的店鋪干活,我特地拜托她幫我打探消息,嘻嘻,今天終于被我等到了。」
「果然是小泵娘,就愛看些脂粉姻緣的小話本。」霍岳庭歪嘴揶揄道。
「臭小扮,你別瞎說,人家只愛看曇花先生的書,听過曇花先生嗎?他的《尋墓記》好評如潮啊!」
「曇花先生?」不會吧,這小家伙與他愛看同樣的書?驚喜的火花閃過霍岳庭眼中。
「不妨告訴你,我听到消息,《尋墓記》第七冊已被書廠街的卞家印坊趕制出來了,哈哈,在消息沒走漏前,我要先去搶一本,先睹為快,看看被狐狸勾去墓穴的小主子有沒有醒過來。」她不是第一次住那家客棧了,跟店小二和老婆子們有些交情,打听消息來也頗為方便。
正說著的海瀲兒突然一頓。嗯?小扮的眼楮為啥一下子變得亮晶晶,臉上還有著興奮之色?難道……難道小扮也愛看曇花先生的書?!
「你……是不是也愛看曇花先生的書?」海瀲兒小心翼翼地問。
這時,霍岳庭做出即將狂奔的樣子,方向正是書廠街。
海瀲兒心頭一緊……「你不可以和我搶……小扮!」
曇花先生的擁戴著,不管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彼此間最了解對方的瘋狂。在他們心中,一本書簡直比一錠金子寶貴,因此只要有新書問世,必會引來爭搶。
一看小扮就是同道中人,那要搶書的架式半分不假。
海瀲兒趕忙往前跑,在街道上攔住一輛馬車,不由分說就爬上去。
「姑娘,你這是做什麼?」趕馬車的中年漢子傻眼。
「大叔,我、我、我有急事,幫我走一趟書廠街。」海瀲兒從懷里拿出一串銅錢,塞進漢子手中。
霍岳庭定住身形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淡笑。他方才只是做做樣子,竟然就唬住這天真的丫頭,真是太好玩了。
這一邊,趕車的大漢滿臉為難,「姑娘,我不知道書廠街在哪里呀。」
「一路往西,快,讓馬兒跑起來。」
大漢沒辦法,只好照著海瀲兒的話做,身沾泥巴的小馬兒嘶叫一聲,絕塵而去。
她回身對著仍在原地不動的霍岳庭扮出一個鬼臉,再對他揮了揮手,意思是明日再見。
為什麼跟她在一起,每天就這麼開心呢?霍岳庭大悅,歡快的笑聲差點逸出薄唇。不過,想跟他搶書?門都沒有。
消失在遠處的海瀲兒沒有看見,那一襲灰衣輕輕一躍便飛身上了屋頂,幾個起落間已抄近道直奔書廠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