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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福擒飛白 第2章(1)

當蔡桂福再度醒來,發現自己還是在同一個朝代、甚至同一條街的破舊山神廟時,只覺得自己被命運森森邪惡的捉弄了。

──行!要來玩真的是吧?

「以為老娘這樣就會被打敗了嗎?哼,早得很!」她猛然翻身坐起,顧不得暈眩得險些倒頭栽的脹痛腦袋,雙手握拳,咬牙切齒的朝半空揮舞。「一日安栗,終生安逸,凡我安栗人,就沒有克服不了的難關,征服不了的客戶,這就叫‘有服務就有客戶’,‘安栗精神,芝麻開門’,世上除了奸婬擄掠以外,還沒什麼是我們安栗人辦不到的呢!」

隱于暗處的飛白眸光瞬間冰冷。

這安栗……必定是某種邪教!

听從自己的直覺留下來,果然窺探出了一絲這似憨傻瘋癲女子的真面目。

究竟是何種邪教會令一個本該賢淑貞靜的小泵子,變成如今這癲狂亂語、言行無狀的模樣?

飛白心下一沉……不可小覷!

電光石火間,北齊皇室最神秘的暗影頭子飛白大人,決定親自盯人!

但見蔡桂福齜牙咧嘴地扶著酸軟腰肢勉強站了起來,先是看了看外頭天光,再回頭環顧四周,又衡量了一下此刻嚎叫得歡的胃袋,內心交戰掙扎下,最終還是決定填飽肚子後再圖重振安栗事業榮光。

「唉,早知道會遇見鬼打牆,我就先把中午那個胡餅嗑完……」她模著咕嚕直叫的干癟肚皮,愁眉苦臉的自言自語。「蔡桂福,你穿越的時候一定是把腦子跟人品都掉在半路上了,居然跟個小六生扯皮還會扯到被一陣陰風卷走,這運氣,都不知道要怎麼說你好了,兩千三百萬人里也找不出一個像你這麼衰的,投去爆料公社一定會被說是豪膠的吧?」

媽的!衰爆了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內心想撓牆哀號的心情──穿越回不知名的古代已經夠歹命,要是還來給她搞個仙俠、修真甚至奇幻文,她就真的要翻桌暴走按差評了!

隱于暗處的「一陣陰風」……呃,飛白鬢角青筋狠狠一抽,鷹眸如冷電射向她。

「嘶──」她沒來由全身一陣發冷,下意識搓了搓炸汗毛的雙臂。「哎喔,大夏天的還有穿堂風,晚上睡這里真的不錯耶,都不用開冷氣了。」

若非想要查出她背後那詭異的邪教根由,他已經想索性出手撕了她了事。

飛白眼神凌厲,神情森冷凶狠,卻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由始至終無法將目光從這瘋瘋癲癲傻貨臉上移轉開來。

也許是她叨叨絮絮怨天怨地的當兒,黑白分明的圓圓眼眸依然充滿著靈動活潑的生命力,哀怨語調里還有說不出的歡快與自我調侃,雖然穿得粗布衣裙短發狼狽,依舊抬頭挺胸步履輕快……

而後飛白就這樣隱斂氣息與身影,不遠不近地隨著她出了破廟,一路出了城,往偏僻的京郊山上行去。

他有一剎那的沖動,都想現身領著她走了──蠢蛋!

他撫著額頭,只覺……

「欸,蜂窩耶!」蠢蛋忽又一聲歡呼。

飛白目光一凜,心下一緊,險些出聲喝止她冒冒失失的動作。

可萬萬沒想到,那蠢蛋歡呼完以後卻是沉靜下來,想了想,熟練地解開粗布腰帶,三兩下就把頭面全部包了個密實,僅露出雙眼,接著尋了根略粗的干枯樹枝,還撿拾地上散落的干草扎成束,自懷里取出打火石,點燃了那束干草。

吧草燃起的白煙繚繞中,她慢慢地、緩緩地小心翼翼接近那懸掛在樹干上的蜂窩。

他鷹眸倏然眯起!

但見她藉著干草燃燒出的煙霧將傾巢而出的蜂群驅趕得四下飛舞,嗡嗡嗡震聲如雷,卻因著煙燻的緣故,僅有三五只凶悍攻擊,她邊蹦跳閃躲,邊像只野猴子似地俐落揮舞樹枝,沒幾下就將大蜂窩打落了下來,而後在他不敢置信的灼灼目光下,一把將大蜂窩抱了就撒腿跑了。

原被煙燻得頭暈腦脹的蜂群回過神來,憤怒地齊齊追趕了過去……

「啊啊啊啊!對不起!我拆你們房子只是江湖救急,不要追了啦,拜托!」蠢蛋一路哀叫,抖音何其銷魂。

「……」飛白大半天無言。

──活該。

入夜。

北齊皇城西城,相同的藥堂,慈藹的老大夫,天真的小伙計,不一樣的是坐在他們面前的蔡桂福……鼻青臉腫。

老大夫和小伙計目瞪口呆,足足有十幾個呼息的辰光說不出話來。

「怎麼樣?此物品相很完美吧?」蔡桂福頂著被「違法拆屋怒而群起」的蜜蜂叮出的慘不忍睹臉蛋,神情鎮定專業如故。「純天然野蜂巢蜜,芳香醇馥,滋味甘美,未經加工,沒有污染,富含微量元素……咳,我是說,富有滋補養顏潤肺止咳之神效,不管是居家旅行或是送禮自用,都是您最佳的選擇,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值此一檔,預購從速——您就開個價吧?」

「……」老大夫。

「……」小伙計。

「……」隱于暗處的飛白。

「阿福姑子……」半晌後,老大夫總算找回自己的舌頭,清清喉嚨,慈祥地道︰「你,還是先敷藥吧?」

「不用不用,這一點蝥傷于我如浮雲,小意思,您不用放在心上……」蔡桂福及時吞下「等會兒讓小伙計貢獻點童子尿阿摩尼亞一下就OK了」這句話,努力對老大夫綻放清新好口氣的燦爛笑容。「咱們還是來談談關于這一大塊純天然野蜂巢蜜——」

老大夫眨眨一雙老眼,見她滿眼殷切熱情,只得強捺下醫者父母心,慢悠悠地道︰「此物確實極好,完整豐潤品相上佳,入藥更是一絕,要不,老夫用五十個刀幣跟你收了吧?」

一個刀幣在北齊能買十個胡餅,五十個刀幣那是什麼概念?整整五百個胡餅,換算成一天三餐,她就有一百六十六點六六天不愁吃啊啊啊啊啊!

真真是絕代神醫,杏林楷模,救苦救難大國手——老大夫,您該不會本名華佗外號扁鵲吧?

「成交!」蔡桂福眼冒狼光,整個人都激動得斯巴達了。

暗處的飛白神情冷肅,一雙鷹眸幽光深邃,盯著那個被叮得滿面一塌胡涂的女人。明明就浮腫可笑的臉蛋,卻樂呵呵笑得合不攏嘴,接過那一袋刀幣時,就好像捧著黃金萬兩。

這麼丁點微不足道的刀幣,就值得她犧牲容貌賣命去搏嗎?

他眸光越發深沉,只覺越來越看不懂面前這小家伙了。

蔡桂福小心地將刀幣分別藏在了腰間、胸口、袖口甚至是鞋底,最後上上下下模了個遍,確定看起來一點也不明顯後,這才快樂地到盡夜喧呼,燈火不絕的夜市吃消夜。

半個月的時間雖然賺不了大錢租不起房子,但是也已經足夠讓她稍稍了解如今北齊在年輕英明的高壑帝治理下,國力鼎盛,太平繁華,百姓富足,就連她這個沒有身分證件的黑戶也能在夾縫中求生存,起碼混口飯吃還是可以的。

「如果不是沒有身分文牒,還真想在夜市賣珍女乃和咸酥雞呀。」蔡桂福跪坐在草席上,就著小小矮案吃托——類似現代刀削面或薄片面疙瘩——雖然湯鮮面Q,但她還是很想念不健康又好吃的夜市頭號邪惡美食啊!

貪戀地把最後一口湯喝光光後,她抹了抹嘴巴,撐著滿足的滾圓肚皮,吁了一口氣。

突地,有個尖銳的女聲劃破了蔡桂福飯後愜意的好時光——

「你這姑子好不知羞,怎地打扮如此不倫不類?」一個高壯大娘瞪著她,尖酸刻薄地喝斥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竟毀壞至此,你這等面目可鄙之人,還不快快退下,省得丟了我們女子的臉面!」

眾人被這頭的喧鬧吸引過來,開始有人指指點點起來。

蔡桂福嘆口氣,甚是無奈。看熱鬧實在是全人類共同的興趣,如果換作主角不是她,她個人是不介意跟著湊湊熱鬧的。

斑壯大娘左手牽了一個小泵子,右手挽了個小郎君,站在滿座的托攤前,虎目如銅鐘,氣吞山河狀。

「這位大娘,搶位子搶到像您這樣的級數,也真可算是史上第一人了。」她起身拍拍,將一只刀幣遞給了有些看傻眼的攤主,豪邁地說了句「不用找了」,然後這才轉過來對高壯大娘微微一笑。「不過我年紀小,讓讓長輩也沒什麼,我們年輕小輩當然是能忍則忍,這也算是做人的道理,您說是吧?來來來,您坐您坐,就不耽誤您強身健體增重報國了啊!」

「你……說的是啥?」高壯大娘楞了楞。

「我贊美大娘您口齒清晰嗓音高亢,有余音繞梁三日不絕于耳的曼妙風情,身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于夜市檔口這麼一站,簡直有萬夫不當之勇,」她豎起大拇指,臉上笑咪咪的。「在佩服您呢!」

蔡桂福聲音清脆好听,口條伶俐輕快,像珠簾交擊叮叮當當,加上滿面善良笑容親切態度熱忱,一下子便繞得眾人暈陶陶,紛紛笑贊這小泵子雖然短發是不合體統了些,卻是彬彬有禮好生可愛。

盤坐隱于屋檐上的高大身影,目光銳利地注視著底下這一幕,前因後果來龍去脈,甚至是那短發小家伙戲譫俏皮的眉眼盡收眼底,飛白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一點弧度。

那高壯大娘腦子有些打結轉不過來,不過看她是「低頭示弱諂媚討好」了,頓時得意洋洋地挺了挺波濤洶涌的胸脯,拉著自家一雙兒女大步擠了進來,「知道就好!還不快快讓開!」

蔡桂福還沒說什麼,倒是攤主和其余客人看不下去了,七嘴八舌打抱不平起來。

「你這大娘好生沒理,人家小泵子都好聲好氣地讓與你了,怎麼還這般囂張霸道、得理不饒人?」

「就是就是,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像你這樣蠻橫,忒沒意思了。」

「咱們‘長興坊’的京夜市是個好地兒,無管男女老幼不分頭發長短,來者皆是貴客,容不得有人故意尋釁鬧事,那就是瞧不起我們‘長興坊’!」

尤其一方是年輕輕俏女敕女敕笑吟吟的小泵子,另一頭是虎背熊腰吼聲如雷的大娘,壓根兒不需多加較量,眾人的心早偏歪到沒邊兒了。

饒是那高壯大娘再剽悍,也禁不住這麼多人的仗義執言,她哼地閉上嘴不再追剿蔡桂福,可依然厚著臉皮拎著一雙兒女就往矮案旁的草席一坐,「三碗水引!湯水多加,趕緊啊,我們娘兒仨吃完還有事兒呢!」

攤主瞬間炸毛,正要摔湯勺的時候,卻被一旁的蔡桂福揪了下袖子。

「大叔,算了,世上的奧客都是氣不完的,和氣生財,您的營生要緊啊。」

雖然不是很明白「奧客」二字何解?攤主卻頓時感動得淚汪汪。

「好孩子,大叔今兒就看在你的面子不與那惡婆娘計較了。」攤主大叔慈愛地拍拍她的肩頭,掏出了方才她給的那枚刀幣還與她。「瞧你一個小泵子瘦得沒幾兩肉,真真可憐見兒的,今晚大叔不收你湯餅錢,你收著日後好好補補身子吧。」

蔡桂福望著這高高瘦瘦黝黑的中年攤主大叔,雙眼一熱,險些噴淚。

嗚嗚嗚……這北齊(幾乎)都是好人哇……

「大叔,您真像我爸……我爹……」她鼻頭一酸,語聲哽咽得有些模糊。「我我我好想我……爹啊……」

在南部種甘蔗的老爸如果知道他北上奮斗的女兒捷運搭一搭人就不見了,一定會急到要發瘋吧?

——我好想回家,可是我還怎麼回家?

飛白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切,銳利如夜鷹的瞳眸清楚地看見她滾圓眼里淚光閃閃,嘴里的嗚咽叨念,不知怎地,胸口涌現了一絲異常的悶窒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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