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妮想起以前還在曖昧期的時候，蘇正東有次請病假，系上的人托老程送一塊行動硬盤去，說是藝術課程等著剪接的東西，急著要，老程因為還要去開學務會議沒有空，正感到傷腦筋，她一知道，立刻自告奮勇幫忙送，結果按錯門鈴，一個性感女人來開門，一臉睡意的問她找誰，她嚇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下馬上就想怎麼會有女人在他屋子里，要不要說自己是誰，會不會因為這樣給他惹了不必要的爭執？

還在犯傻，隔壁的門卻開了，蘇正東戴著口罩探出頭來，「你好慢。」

天妮到現在還記得，那女人出現的瞬間，自己受到多大的打擊跟驚嚇，還以為人家早就名草有主，自己是在開心曖昧些什麼。

沒想到他今天也經歷過這樣的震撼，也沒想到他仍如此為她著想。

難怪他剛剛走後，會傳這樣的訊息給她︰我會讓你再點頭。

有夠獨斷，可是、可是……

「看他那樣難過，我心里也不好受，勤勤七歲了，都沒問過爸爸的事，我也一直沒說，我知道自己在利用他的貼心與懂事，可是我只要想到蘇正東那時候一直舉小斑的例子，希望我打消結婚的念頭，內心還是會覺得不舒服，我甚至有很長的間都在懷疑，他到底愛不愛我。」

「我因為你而認識他，在認識他之後，他身邊除了你之外，沒再出現過別的女人，他怎麼會不愛你？」

「可是，我們培養一段感情，不就是為了將來能夠朝夕相處嗎？」

「是啊，可是每個人的人生時間表是不同的，有人想要二十五歲結婚，有人覺得三十歲剛好，有人希望三十五歲再定下來，你覺得誰才是正確的？沒有一定，對不對？你的家庭背景讓你渴望成家，可是他的家庭背景可能教育他，能擔起一個家的時候再成家。」

天妮不語。

她一心覺得，他一定不會讓她失望，可沒想到，他的回答是無言以對。

那些甜言蜜語，後來想起時是多麼諷剌。

我要愛著你一輩子。

我要牽著你的手一輩子。

事實上是，沒有一輩子。

事實上是，一個生命小意外暴露了他們想法本質上的不同，他連安撫她一下都沒有，只是跟她說，現在結婚不好、現在結婚不對……

見她不說話，心心笑了笑，「我不是說你不對，你會傷心是正常的，因為你愛他，他沒能立刻給予回應，也是正常的，因為他才剛畢業，他這輩子還沒自己賺過一塊錢，又怎麼能夠承諾兩人之間的事情？而且從另一個方面想，你也可以說他是真的認真在考慮你們之間的關系，他會想到長遠，而不只是眼前。」

「可是，如果連眼前都顧不上，怎麼樣才能算長遠？」

「這是蛋生雞、雞生蛋的問題，為了要長遠，慎思眼前，還是先抓住眼前，再來鋪陳長遠，沒有對錯，只是做法不同，你可能會覺得，如果他夠愛你，會馬上鼓起勇氣娶你，但是相對的，他可不可以也覺得，如果你夠愛他，會再給他一次機會，而不是一次談話就定了兩人的未來？」

「他都那樣說了，我還能講什麼？」即使多年過後，想起他當時的猶豫，天妮還是覺得很一受傷。

她最最認真的一場戀愛，是這樣。

她最最用心的一個人，是這樣。

「他雖然表現不好，可我真的覺得很難加以苛責，如果你們從來沒有討論過這方面的話題，你突然就問他要不要結婚，他會一時無法反應也是人之常情。」心心拍了拍她，「那天听你說起那個白金玫瑰的戒指，我在想，你什麼都沒說就這樣消失，買了戒指的他，一定也很傷心，也會很想問為什麼只是一次爭吵，你就一定要離開他？為什麼寧願氣到要離開，也不肯再跟他吵一架？一年多的感情，難道不值得再見一次嗎？難道不值得你再做一次確認嗎？」

天妮沉默。

即便累積多年的委屈涌上，她都無法否認，心心說的很有道理，他的確讓她失望，但是，她也沒有再給他機會。

就算兩人照他所說，真的晚一點再結婚，也一定會有爭執、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難道她也要像之前那樣，不再和他溝通、想著她一個人也可以？

想到手機里的那則訊息，「我會讓你再點頭」，真不想承認，好幾年的平靜就這樣亂了。

半晌，天妮才又再度開口，「你覺得我該給他機會嗎？」

心心笑了起來，「他又不是我的追求者，怎麼問我呢？問你自己呀，汪天妮，你心里怎麼想？」

「我不知道。」

心心眯起眼楮，沒有反駁，只是微笑。

明明就已經有決定了，還問她呢！

如果不願意，連想都不會想的，這麼仔仔細細的翻了舊帳，就是因為動搖了，一面心軟，一面又不甘願，所以心情復雜。

現在的蘇正東，比以前沉穩很多，而且她必須承認，那個戒指梗真的讓她很想鼓掌。

蘇正東外型俊朗、身家又豐厚，這樣的人又哪里會缺女伴呢？這幾年不管他是游戲人間也好、守身如玉也好，重點是，他用最簡單的行為告訴別人，他心里有個重要的女人。

而天妮，其實也不乏追求者，但總是約會幾次就沒下文。

元薇跟孫霽復合後，過得甜蜜幸福，天妮跟蘇正東說不定也可以，不，是一定可以。

蘇正東算有心了，而天妮也明顯心軟了，雖然嘴巴上不承認就是了……

想到這里，心心似笑非笑的看了天妮一眼，「真的不知道該不該給他機會？」

天妮投降，解釋道︰「我原本不是這麼嘴硬的人……」

「我懂，我們的膝蓋都中過箭。」

膝蓋中箭之後，從此丕變。

「天妮，如果決定給他機會，那麼，就要記得把過去的事情放下，元薇現在跟孫霽很幸福，除了元薇的努力外，最重要的是孫霽把舊帳全忘記，感情這種事，如果只有一個人在努力，那是不可能得到好結果的，你嘴硬沒關系，但心中要有數，要明白有人對你好，賭氣只會越賭越氣而已，沒有任何好處，專心往前看，這樣才能抓到幸福。」

「嗯。」

天妮原本以為，蘇正東很快就會再和她聯絡，畢竟昨天他被公司急Call回去之後，還發了幾通訊息給她，依照他的個性，今天絕對會有動作，可沒想到一整天下來，什麼事都沒有。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真的有點失落。

可妃奇怪的問道︰「天妮，你怎麼了？今天心不在焉的。」

「喔，就……那個啊。」天妮一指對面，白金玫瑰如果沒有意外，下周就會正式營業。

「哎呦，不跟你說了嗎？客層不同，不用想那麼多啦。」

她確實沒想啊，她想的是別的，但又不能講……

可惡的蘇正東，是在惡作劇嗎？正在心里發狠，卻看到玉芳姊對她做了個接電話的手勢，她突然有種預感，是他。

她走到電話前，拿起電話後，深吸了口氣才說︰「您好，星光鑽飾，請問需要什麼服務？」

「我需要有人賞臉讓我陪她吃飯。」

天妮覺得有點高興，但是，又不想那樣高興，「抱歉，我們只提供珠寶首飾類販賣。」

「那就對了，我上周下了一張訂單，不過我對商品有很大疑問，需要跟經手的人員當面洽談。」

「如果有任何問題，我很樂意在電話中答復您。」

「請問你覺得，一個男人很想見一位小姐，而且人都已經到了她工作的商場樓上餐廳，這時候，應該要怎麼說，才能讓那位小姐願意上來呢？」

「你在……」天妮突然想起自己還在上班，這時間是服務人員最多的時候，八個，于是壓低聲音，「你在樓上？」

「嗯，我今天趕著在五點前把所有的事情啟完。」蘇正東頓了頓又說︰「想見你。」

「我七點才能走。」

「沒關系，我等你。」

幣了電話，天妮笑眯眯的回到原本的位置。

可妃很明顯的發現她心情丕變，好奇的問道︰「什麼好事？」

「喔，上次要訂做琉璃院樣式飾品的客人。」

「難怪，那麼大一筆訂金，是我也會高興的。」

接下來的時間，天妮笑眯眯的擦玻璃、笑眯眯的折擦拭巾、笑眯眯的接待了一對奧客，時間一到，笑眯眯的跟櫃長說:「櫃長我下班了。」

快速在更衣間換好衣服，她便搭乘電梯前往樓上餐廳。

電梯門一開，就看到他坐在沙發休憩區，修長雙腿交迭，姿勢優雅的翻閱手上的一迭文件。

看到他自然是高興的，但莫名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她很久沒戀愛了，而現在的心情，居然很像當年赴約的時候。

即便有點復雜，但的的確確可以稱為怦然心動。

蘇正東也看到她，表情顯得十分高興。

他昨天發給她好幾則長訊息，雖然她一直到快晚上的時候才回了個表情圖案，但對他來說，已經夠了。

不需要字面上的回復，只需要一個響應即可。

依照他對她的了解，這樣就代表著好、可以、了解，或者接受，簡單來說，他希望重新開始，而她也願意。

于是他又變成初戀的那個少年，一整天都想見面，而這樣的想念督促他心無旁騖的處理公事，以便能快點下班。

很快把資料收進紙袋，他迎了上前，「想吃什麼？」

女人搖了搖頭。

「不喜歡？那我們去外面吃。」

「要去安親班接勤勤。」

男人怔住了，接著小心翼翼的說︰「你的意思是……」

昨天兩人談到後來，他一直沒主動跟她提起小朋友，就連跟她說可不可以給我幾張孩子的照片都沒有，因為他記得她曾說過——

我不要你為了孩子而跟我在一起，孩子不該是結婚的原因，愛一個人才是。

擔心她會以為自己的目的是勤勤，所以忍著沒提，但現在……

「一起去接他吧，我昨天一直沒回答他你是誰，你自己跟他講。」

「我……可以嗎？」

男人突然間又覺得語窒。

他要去接兒子放學、他們終于要面對面了？！第一次的交談，他該怎麼自我介紹才好？我是你父親，太嚴肅了︰我是爹地，好像又太隨意。兒子會不會問，過去幾年你在哪？應該會問的，到時候他該怎麼回答才能不傷害到他？

還有，他們得談些什麼？勤勤擅長短跑，這一點跟他很像，跟他聊體育應該不錯，除此之外，他還喜歡什麼？藝術、園藝？喜歡建築物嗎，還是偏愛大自然？跟班上最談得來的朋友是誰……

天妮看著男人的表情，忍不住偷笑。

心心說的對，既然選擇往前，就不該繼續掛念舊事，往好的方面想，才能有好事發生。

她敝了正確的選擇，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