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恆轉身進廚房,杜筱悅哀怨又生氣的眼神隨著他的身影,這才注意到那漂亮又設備周全的半開放式廚房,雖然比不上餐廳的專業廚房,但仍比一般家庭來得豪華又寬敞,也許是因為他把隔牆打掉了吧。
「喝杯果汁。」裙恆一手拿著一杯柳橙汁,一手拿一杯香氣醇厚的咖啡。「消消火,人已經夠樵悴了,若是好看的臉蛋上又多了幾顆痘子,可不嚇壞人。」
「不需要你擔心。」也許真的是因為火氣大,讓杜筱悅真的感到渴了,生氣中的她毫不客氣的拿過來,一口就喝掉近半杯。
褚恆有趣的發現,這個高傲的小妮子,只有在生氣時,才會卸下心房任由他靠近,上一次在便利商店是這樣,現在也是同樣的情形。
他是不在意啦,而且也喜歡看她紅著臉頰氣撲撲的可愛模樣,他只擔心,她會不會更討厭他了?
玩得正興高采烈的杜鴻儒,突然拿下耳機,轉頭對褚恆說。
「褚大哥,我中午想吃三杯豆腐耶。」
「可以啊,不過你姊她好像不想吃我煮的菜。」褚恆無所謂的點著頭,但是眼神卻飄到杜筱悅身上。
「鴻儒,我們回……」杜筱悅冷瞪了他一眼,轉而跟弟弟說話,但卻馬上被抱怨的語調打敗了。
「啕,不要啦,我可不要吃你炒的蛋炒飯喔,外面的便當也沒有褚大哥做的菜好吃,我們就在這里吃啦,好不好……」配上哀怨又可憐的眼神。
「鴻儒,別逼你姊了。」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小胖子,畢竟人家姊姊在這里嘛。「你就委屈一點,今天先吃便當,等明天我再做給你吃。」
「姊?」
「好啦,但是晚上我們就不能打擾人家喔。」杜筱悅突然感到很泄氣。
因為弟弟的懇求,更因為他那句委屈,好像她不順弟弟的心意留下來,就是在虐待鴻儒吃壞掉的食物一樣,她怎麼可能會讓弟弟委屈呢?
所以只好她委屈一點,繼續跟這個有著溫柔臉孔,但嘴巴壞又愛捉弄人的家伙共處一室。
「喔耶!」杜鴻儒開心地大聲歡呼,戴上耳機繼續玩。
而褚恆則是一臉得意的輕挑眉,那副模樣看在杜筱悅眼中,真是痞到不能再痞了,忍不住回送他一雙白眼。
身穿鐵灰色上衣,黑色牛仔褲的褚恆,在腰間系上大廚師專用的白色圍裙,顯得很有幾分架式。
坐在沙發上的杜筱悅,看他在廚房里忙著,非常有教養的起身靠近詢問。
「需要我幫忙嗎?」
「沒關系,你是客人,坐著等我做好就好。」褚恆回頭給了她一抹貼心又溫柔的微笑。「畢竟這是你第一次吃我做的菜,若讓你幫忙,我擔心味道會被你笨手笨腳的給毀了,到時候我美味廚神的封號不就毀了。」
「……」杜筱悅在心里干笑,扯了扯嘴角,一臉受不了的搖著頭。「美味廚神?你自己取的?」
她突然發現,自己漸漸了解這個男人的說話方式,也不會像之前或是剛剛那樣被他氣得死去活來,反正這個男人就是嘴賤,簡直是毒舌之冠。
只是拜他所賜,杜筱悅漸漸發現自己也挺有毒舌的天分,當然,要跟眼前這個男人比,還是天跟地的差別。
「當然,不錯听吧。」褚恆又回頭給她一枚輕佻的挑眉。
「老王賣瓜。」杜筱悅看他利落的使用菜刀時,其實心里滿是佩服,但是一看他得意的欠打樣,又讓她說著違心之論。
「等你吃過我的三杯豆腐和清蒸檸檬魚,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自賣自夸了?」被人惡意揶揄他的手藝還能安然無恙吃他做的菜的,大概就只有她一個吧。
而褚恆也喜歡上跟她斗嘴的感覺,不僅有趣,她也因此顯得容易親近多了,很矛盾,但卻是他實際接觸她之後的感想。
不冷不熱的高傲感,是她保護自己不受侵擾的防護牆,可她終究是個二十歲的小女生,再世故也不可能跟在社會打滾多年的人相比,經他這麼一激,倒也激出屬于二十歲女生的不服氣與孩子氣。
「你一個大男人為什麼要學做菜?」她只知道菜名與在舌間的味道,但是怎麼做出這些料理,她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誰說男人就不能學做菜,難道你不知道真正的大廚都是男人嗎?」褚恆彎下腰從櫃子里拿出蒸籠來。
「那是想當大廚的人,難道你的志向是當大廚?」杜筱悅眨巴著眼,瞧他的模樣,他未免也太專業了吧。
「不是,我只是愛吃美食罷了。」在大湯鍋上架上蒸籠,手腳利落地將魚擺進去,蓋上鍋蓋。「但是外面的味精太多,味道也太咸,反而把新鮮食材的真正味道都蓋住,另外沒有人可以天天陪我上山下海到處吃美食也是主要原因之一,既然自己舌頭這麼刁,干脆就自己做。」
在回到台灣定居之前,褚恆像個游牧民族般,每個國家、每座城市一個住餅一個,養刁了他的胃和味蕾,也開闊了他的視野。
就算梅爾在因緣際會下認識他,隨後也跟他合作一段很長的時間,期間不斷請求外加利誘他接任台灣設計總監一職,但他不為所動,仍像株浮萍到處飄蕩。
直到三年前,梅爾利用人情與重金,為他請到一位米其林三星主廚,才將他請回台灣坐鎮設計總監一職,但沒三個月,他就大喊吃不消,直呼鋼筋水泥阻斷他的腦波,硬邦邦的辦公室扼殺他的繆思女神。
雖然一開始,礙于有米其林三星主廚滿足他的口月復之欲,不甘不願的留在台灣一段時間,但也在這段時間里,他漸漸認識體會到台灣的濃厚人情味,最後竟在這個地方落地長居。
他明明是在台灣出生,因為父母親工作的關系,在他三歲時全家移居國外,沒想到他現在選擇定居台灣,讓父母感到訝異又欣慰。
「真難想象,我還以為你是無藥可救的宅男,因為我從不曾看你出門工作過。」
「那是因為你甘願天天被關在辦公室里,而我卻非常討厭,我喜歡耀眼湛藍的天空而不是灰白色的隔板,喜歡棉白的雲而不是死白的牆壁,喜歡自然的風而不是機器吹出來的冷風。」
「那是因為你有父母可以依靠,不需要煩惱食衣住行,但我不一樣,如果我像你一樣任性,我和我弟弟會餓死。」杜筱悅垂下眼眸,眼里有著淡淡的哀愁。
「也許吧,不過你也和我一樣任性啊。」對于她的說法,褚恆雖然不以為然,但也不急著反駁。「我任性不出門工作,而你卻是任性的不顧自己的身體健康拚命工作,我們是極端的兩個代表。」
在說話的同時,他已經先將煎得金黃誘人的板豆腐起鍋,再放入老姜片炒香,加冰糖炒出糖色後,加入制作三杯的調味料和辛香料一起滾煮,倒入板豆腐、勾芡收汁,最後再灑上九層塔。
「別拿你跟我相提並論,至少我過得充實,而你卻在揮霍時間。」自己的努力卻遭人批評,她感到不高興。
但是鍋中傳來的香氣卻是這麼真實,真實到她肚子都不爭氣的餓了。
「好香啊,可以開飯了嗎?」杜鴻儒聞香棄電玩而來。
「快了,幫我擺碗筷吧。」褚恆將三杯豆腐遞到杜筱悅面前,硬是要她接手放在白色仿大理石紋的餐桌上。
「遵命。」杜鴻儒直接走到餐具櫃拿出碗筷。
杜筱悅看著弟弟熟絡裝白飯的模樣,心里浮現的不是他欺瞞自己跟褚恆往來,而是弟弟有多麼喜歡到褚恆家的事實,因為褚恆做到她做不到的事——陪伴。
褚恆評估時間到了,馬上掀開蒸籠拿出蒸熟的鱸魚,將多余的魚汁倒掉,再將蒜末、辣椒末、白糖、檸檬汁、還有其它調味料調和好後淋在魚肉上,再放進蒸籠蒸一會兒,上桌前撒上香菜。
杜筱悅以為就這兩道菜和一鍋用電飯鍋已經炖好的蘿卜排骨湯,沒想到褚恆居然又進廚房,快速燙了一大盤地瓜葉淋上蒜末醬油。
「這地瓜葉你多吃一點,能健胃整腸,強化腸胃功能,我想你平常為了工作忙碌,腸胃一定不太好。」褚恆將菜放在她面前,像個貼心的情人般叮囑著。
「我才沒……」受寵若驚的她,不自在的欲反駁,卻被弟弟當場戳破。
「對啊,我姊老是喊胃痛。」杜鴻儒認真地點頭,一點也沒有察覺到他們兩人間的曖昧氛圍。「姊,你要多吃一點喔。」
「鴻儒!」杜筱悅尷尬的瞧了褚恆一眼,卻看見他帶笑的眼楮正興味盎然地盯著她瞧,令她不自在的撇開臉。
「別只說你姊,你也要多吃一點,這熱量低又容易飽,你多吃些,才不會越來越胖。」褚恆不想壞了她吃飯的心情,故意將注意力轉往杜鴻儒身上。
「褚大哥,你不是說豆腐很好要我多吃,又可以減肥。」杜鴻儒不滿自己的碗里都是地瓜葉。
「對,但今天三杯豆腐熱量很高,所以你也要多吃魚和地瓜葉。」
杜筱悅嘗了一口地瓜葉,耳里听著他們之間的對話,她突然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好好照顧弟弟,反而一個認識沒多久的外人,都比她會照顧弟弟。
她感到沮喪,也感到汗顏。
「你的身材都瘦到皮包骨了,還不多吃一點!」褚恆夾了一塊三杯豆腐進她的碗里。「你不好好疼惜自己的身體,要是營養不良病倒了,教你弟怎麼辦?他只剩下你可以依靠了。」
褚恆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蟲,但是看她嘴里吃著菜,眼楮卻望著弟弟,臉上帶著愧疚的模樣,猜也猜得到她心里此刻在糾結什麼。
「對啊,姊,你多吃一點。」見褚恆幫姊姊夾菜,杜鴻儒也夾了好大一塊魚肉進她的碗里。「褚大哥煮的跟外面不一樣,很好吃吧,你若是可以跟我一樣多吃他煮的菜,你一定會變得跟以前一樣漂亮!」
「是嗎?那我還真想看看你以前到底有多漂亮。」褚恆一臉驚訝。
不過他那表情實在太假了,假得杜筱悅都看得出來,他在揶揄她。
「鴻儒。」但是為了弟弟,她可以試著容忍他幼稚又嘴賤的挑釁。「以後,我都不會禁止你來褚先生家了,但前提是,功課不可以因為玩游戲而退步喔。」
「真的嗎?!」杜鴻儒驚訝的張大嘴,嘴里全都是嚼爛糊成一團的食物。
「閉上你的嘴,惡心死了。」褚恆其實並不覺得意外,因為他了解她的心思,只是沒想到她不需要考慮,就馬上下決定。
可以想見,她有多麼疼惜弟弟,一切都以弟弟為優先考慮,她現在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為時間都奉獻在賺錢上,這方面,他倒是很樂意幫助她。
當然,依照她那高傲的個性,必須拐彎抹角才行得通。
「褚先生,雖然這樣說真的很失禮,但我弟以後可能還是會經常打擾你,希望你見諒,也希望你繼續關照他。」既然她現在沒有能力照顧好弟弟的生活起居,那麼多一個人疼惜弟弟也是好事。
包何況,當她踏進他家打量過環境後,她就知道以前是她誤會他了,他不可能是黑道人物。
也許,他就像大家私下八卦傳的一樣,是個不愁吃穿的大少爺,也許,像弟弟說的一樣,是個懷才不遇的電玩游戲設計師。
「當然,我非常歡迎你弟弟……」褚恆先給了她一抹安心的微笑,又露出曖昧不明的眼神,緩緩說出,「還有你。」
杜筱悅又再一次驚訝地睜大雙眼,只是,這一次她的訝異並沒有維持太久,許是他這般曖昧不明的話,這幾天她听得夠多,現下她已經快要可以平靜面對。
她垂下頭來吃著碗里的白飯,然後眼神轉向吃青菜的弟弟,對于他的話沒有反駁與任何響應,狀似沒听見,又狀似默默接受。
褚恆見她竟是這般冷靜的反應,愣了一下,然後嘴角緩緩地往上牽引,眼神中多了一股溫柔與期待。
期待他總有一天拆除她那堅硬的高牆,更期待將來迎接他的會是個怎麼樣的可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