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用簡陋木板搭蓋的茅房,徐敏兩手抱著肚子,裝出很急的模樣,馬上開門進去,然後又慌慌張張地探出頭來。「我身上沒有草紙……」
李氏模了模自己身上。「我也沒帶。」
「你快去跟人家要,我快拉出來了……」她把門板又關上。
「我很快就回來。」李氏不得已,只好去找人幫忙。
待李氏離開,徐敏馬上從茅房出來,往另一頭跑,連回頭的時間都不想浪費,因為這是她唯一的機會,絕對要把握才行。
她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跑!快跑!跑得愈遠愈好!
徐敏無法思考,完全依靠本能不停地跑著,沿路開店做生意的商家只顧著招呼客人,根本沒有人會注意這個身形瘦小、臉上又烏漆抹黑的少年,她還刻意鑽進小巷弄避開人群,也可以稍微喘口氣再繼續跑。
直到體力接近極限,她听到自己的喘息聲變得短促急迫,而且開始有些頭昏眼花。徐六娘這副身體向來嬌生慣養,能撐這麼久,完全憑借著自己的意志力,眼看出口就在眼前,于是很快地奔過只能一人通過的窄巷,想先確定是否已經離豐收神廟很遠了。
只是沒想到徐敏剛跑出巷口,因為沖得太快,一下子就跑到街道中央,只听到好幾道尖銳的馬嘶聲以及來往路人的驚呼,迎面一頭龐然大物就要把她壓死了,她腦子一片空白,兩腿一軟,坐倒在石板地上。
幸虧馬匹在主人熟練的駕馭和口令之下,舉在半空中的馬蹄才沒有直接踩踏在徐敏身上。
「殿下沒事吧?」魯俊扯動手中的韁繩,將胯下的馬匹轉頭,先關心主子的狀況。
元禮才剛出王府,正打算前往當地的馬王廟上香,為了表示虔誠和敬意,難得束發、戴網巾,並在發髻插上簪子,將一張俊美狂傲的臉龐展露出來,身上穿的藍色袍服與庶民無異,卻掩不住天生的尊貴氣勢,只見他低聲安撫胯下的愛駒,直到馬兒平靜下來為止。
「先去看看那位小兄弟是否受傷了?」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少年,顯然是嚇呆了。身為藩王,對于封地內的臣民擁有絕對的生殺大權,死一、兩個算不了什麼,可他並不想因為意外而害死無辜之人。
「是。」魯俊率先下馬,來到徐敏面前。「小兄弟,你沒事吧?」
徐敏眨了眨眼皮,這才慢慢回過神來,原來「龐然大物」是一匹馬,而且不止一匹,就見眼前幾個古裝打扮的男人都騎在馬背上,想到自己差點被馬給踩死,不免驚出一身冷汗。
「小兄弟,有沒有傷到哪兒?」他又問。
她想要開口,可是卻擠不出聲音來,只好用搖頭來代替回答。
魯俊頷了下首。「沒有受傷就好。」
「如何?」元禮此時也已經下馬,開口詢問魯俊。
他回頭稟報。「回殿下,似乎沒有受傷。」
元禮見少年還坐在石板地上,也不在意自己尊貴的身分,伸出右手作勢要拉他,不過這個動作卻把徐敏嚇了一跳,從小生活在父親的暴力中,不只在心中留下根深柢固的陰影,對男人更是懷有戒心。
「你想做什麼?」徐敏下意識地避開,聲音也月兌口而出,這一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任誰听到這麼軟軟女敕女敕的嗓音,都不會認為是出自一名少年之口,就算還沒到變聲期,也未免太好听,元禮自然起了疑心,迅雷不及掩耳地捏住「她」的下巴,想要看個仔細,可惜臉蛋上抹了煤灰,看不出長相。
這個舉動可惹火了徐敏,反射性地拍開對方的手。
「放肆!」一旁的幾位護衛立刻斥喝。
從來沒有人敢打掉自己的手,甚至還瞪他,元禮興味濃厚地看著眼底透著不馴和警戒的「她」,就像一頭野生的小獸,明明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卻還是張牙舞爪、虛張聲勢,威嚇外來的敵人。
「這位是慶王殿下,不得無禮!」魯俊好意提醒。
徐敏心頭一震,記得李氏說過高闇府是慶王的封地,藩王在他的封地內,就好比皇帝。「九皇子……慶王……」
「你叫什麼?」他興致勃勃地問。
徐敏從地上爬起來,試圖先保持冷靜,然後左右張望,尋找逃亡路線。她只是個新手玩家,這麼快就遇上「怪物」,真的壓力很大。
「不方便說嗎?」元禮當然看得出她想逃跑,跨前一步,徐敏馬上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
她急得像熱鍋中的螞蟻,要不是對方人多勢眾又身分尊貴,她根本連甩都不想甩。「我在趕路,請讓一讓!」
元禮自然不能放她走。「趕路?要上哪兒去?」
「請讓一讓!」徐敏只想快點月兌身,要是等李氏回去通知徐老爺,徐家派人出來找,可就逃不掉了。
「你想上哪兒去?」他非問出個答案不可。
「只要離開這里就好。」見對方非要一個答案不可,她只好說了,只希望這位慶王殿下高抬貴腳,趕快閃到一邊去。
他步步進逼。「為何要離開?」
「因為有人要抓我。」徐敏咬牙切齒地回道。
「為何要抓你?」元禮見她明知自己是何身分,不但沒有膽怯畏懼,或唯唯諾諾,還很不耐煩,愈來愈覺得有意思。
徐敏實在忍無可忍,口氣也更惡劣。「我不需要告訴你!」話才吼出口,不禁後悔自己的沖動,這下真的GAMEOVER了。
「放肆!」幾個護衛已經下了馬,要抓她治罪。
不過元禮卻不在意,舉起右手制止。
護衛們不解他為何容忍此等無禮行徑。「殿下?」
女人和馬一樣,只要有馴服的價值,他就絕對不會放過,他一把扣住徐敏的手腕。「好!我帶你離開這里!」
「什麼?」徐敏還沒會意過來,就被對方拉著走,無奈力氣太小,根本就掙不開。「你要干什麼?放開我!」
下一秒,她發現自己被人抱上馬背,對方也跟著翻身上馬,就坐在身後,一手還厚顏無恥地攬著她的腰。
「你要帶我去哪里?放我下去!」徐敏想要撥開腰上的大掌。
元禮踢了下馬月復。「不要亂動!小心摔下去!」
「摔下去總比被殺好……」
他仰頭大笑。「不要擔心,我不會殺你的。」
徐敏好想尖叫。「那你要什麼?」
「我要你。」他對「馴服」的過程比較感興趣。
「我是男人!」徐敏氣到臉都紅了。
「是男是女都好。」他不在意。
徐敏臉色霎時由紅轉白,難道這個藩王還男女通吃?原以為扮成男人會比較安全,電視上不是都這麼演的嗎?
為什麼這麼狗血的劇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以為只要逃出徐家就可以不用進宮參加選妃,結果逃到半路上,卻又好死不死的落到皇帝的兒子手中,她的運氣從來沒這麼好過,如果有樂透,一定馬上去買一張。
她手上沒有武器,也不會魔法,該怎麼對付「怪物」?
「駕!」沒有听到徐敏心中的哀嚎,元禮甩動韁繩,讓駿馬跑起來,其它護衛也緊跟在後,直奔目的地。
當一行人來到同二村,天色已經暗了。
徐敏從來沒騎過馬,何況還是從中午騎到太陽都下了山,足足有好幾個小時,她的腰大概斷了,因為什麼感覺也沒有。
「我會變成什麼樣子……」要是死前還要受盡凌辱,她寧可當時就被那輛跑車給撞死。
一手摟著徐敏的元禮可以感覺到她從原本全身僵硬,到現在已經虛軟無力,騎了這麼久,想必是累壞了。
元禮將愛駒停在一間三合院前面,也就是村長的家,熟悉的馬嘯聲讓住在附近的村民都知曉是誰來了,連忙提著燈籠,紛紛從屋里出來迎接。
「千歲!千歲!」村民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聲又一聲的喚著他們所信任仰賴的藩王,每回前來巡視養馬場,他都會先到這兒和大家閑話家常。
元禮翻下馬背,才將去掉半條命的徐敏抱下地。「已經到了!」
「不要踫我!走開!」這句話讓她從渾渾噩噩中驚醒,馬上伸手推開他,用綿軟的女圭女圭音大罵,可惜產生不了威嚇作用。
徐敏張望四周,似乎圍了很多人,可惜天色太暗,實在看不清楚。
元禮不以為忤地笑了笑。「羅大娘,我把這丫頭交給你,幫她打理打理。」雖然無法從臉蛋看出年紀,不過憑他的直覺,應該不會超過十五,他很想看看她穿上女裝的模樣。
被點到名的中年婦人馬上從村民中站出來,她是村長的妻子,先朝他福了個身。「是,千歲。」
「你、你早就知道……」她應該裝成啞巴才對。
他大笑一聲。「難道我會連公的母的都分不出來?」除了聲音之外,她既沒有喉結,而且身子柔軟,豈會認錯。
徐敏覺得這個男人說話很欠扁。「什麼公的母的?我是人。」
「這點我自然看得出來。」元禮笑得放肆,顯然心情相當愉快。「好了,把她帶進屋里吧!」
「姑娘,瞧你這副體態身形,還有聲音,再怎麼喬裝,也變不成男人的。」羅大娘不禁打趣地說。「請跟我來吧!」
她警戒地問︰「要帶我去哪里?」
「自然是沐浴包衣了……」不等徐敏回答,羅大娘又請來另外兩名婦人幫忙,硬將她拉進三合院。「瞧你渾身髒兮兮的,得洗干淨才成。」
「放開我!」電視上演的全都是騙人的,不是說只要女扮男裝,就可以騙過所有的人,為什麼這麼快就被拆穿了?
元禮唇畔叼著笑意,看著她被帶走。
「已經很晚了,大家都回去歇著。」他接著朝村長說。
「千歲一路上辛苦了,咱們準備些吃的,待會兒就送到大屋去,小的經常派人進去打掃,各位可以安心休息。」由于慶王有時會在村子里過夜,總要有個象樣的地方住,因此幾年前大家合力蓋了一間筒子院,也是隆北的傳統民房建築,算是報答他對村民們的照顧,並將它稱為「大屋」。
他也不拘小節。「別忘了酒。」
村長笑了笑。「當然不會忘了。」
于是,元禮牽著愛駒,帶著護衛們走向不遠處的筒子院,跟王府相比自是天差地遠,不過對于村民的好意,他還是很高興地接受。
「殿下,這樣妥當嗎?」魯俊不得不開口。
元禮橫睨一眼。「什麼事不妥?」
「那位姑娘說有人要抓她,或許是哪一戶人家私逃的婢女,殿下就這麼將人帶走,萬一對方去報官,官府查辦起來……」他憂慮地說。
「那正好,到時就說本藩要了!」雖然不喜歡把爵位和身分掛在嘴邊,不過一旦需要用到,元禮不介意拿出來「提醒」對方,別跟自己作對。
「殿下……」
元禮抬起右手,要他不必再說。「我已經決定了!」
身為藩王最大的責任就是「永綏祿位,以藩屏帝室」,即便有暴戾惡逆、巧取豪奪之行徑,朝廷也會予以寬容,而罪在王府屬官,未盡匡扶之責。他們只管娶妻納妾、生子無數,耗盡朝廷之財力,過著奢華靡爛的生活,若太過賢能忠直,反倒會令父皇和朝廷擔心,以為藩王存有稱帝之心。把一個私逃的婢女要來伺候,也可以證明他這個慶王確實放浪形骸,不足為懼。
可惜沒有一人懂得他的心思。
「是。」魯俊只好把諫言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