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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斗這件小事 第十三章 後宅,百態人生(1)

從溫家事了後到與唐御成親之前,溫欣每天都在煩惱著同一件事,那便是成親之後,她要如何在鎮國公府中立威,以後才好立足。

當然,這立威的對象不是長輩或長者,而是下人,以及那些本該尊重、敬重她的家人們。

身為溫欣時,她可以不在乎個人榮辱,不在乎那些流言誹謗,那些輕視嘲諷,但是一旦她成為唐御的妻子,鎮國公世子的夫人之後,她所代表的將不再只是她自己,而是鎮國公府與唐御。

也因此即使她本人不在意,也必須為了鎮國公府與唐御讓別人拿出該有的態度來對待她,尊重她這位鎮國公世子夫人,不能任人輕視或讓鎮國公府與唐御因她而蒙羞。

那段時間說真的,她想了很多,還曾數度為這事失眠,因為她所想出來的所有計畫與手段最後總會卡在一個難關上,那便是她有個不喜她,對她有成見的婆婆,倘若這個婆婆真那麼難相與,是非不分,存心要與她作對的話,那她的未來又豈是舉步維艱四個字可形容的?

謗本就是萬事皆了。

婆媳問題真是亙古不變,即使她兩世為人也逃月兌不了這一關。

總而言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最終也沒想到什麼好法子,只能抱著這樣的鴕鳥心態嫁到鎮國公府,並且努力的祈禱她的婆婆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麼嚴厲可怕,難以討好。

或許真是她的祈禱奏了效,她與唐御成親至今都快滿一個月了,婆婆除了在她剛進門隔天敬茶時稍稍刁難了她一下,之後便沒再為難過她。

她為此還忐忑不安的向唐御請教,問他母親這樣子正常嗎?惹得唐御哈哈大笑,整個人笑不可抑,笑得東倒西歪的,直到她羞惱得受不了,伸手槌打了他一頓,他這才收斂起那夸張的笑聲,真的是很討打。

「母親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你既然沒有犯錯,她為何要為難你?」唐御對她說。

「咱們成親隔日敬茶時,我好像也沒犯什麼錯。」她說。

「那時受謠言影響,有先入為主的觀感,自然會想要給你一個下馬威。但事實證明你與謠言完全不同,母親滿意都來不及了,又為何還要為難你?」唐御說著說著,情不自禁的低頭吻她,吻著吻著就把她抱上床滾床單去了。

對于唐御的回答,她半信半疑,並沒有因此而放松自己,每日依舊風雨無阻的晨昏定省,恭敬的服侍婆婆用膳,直到婆婆身邊再無須要媳婦服其勞的事之後,她這才返回自個兒的院落用膳,以及處理夫妻倆居所的一應事務。

鎮國公府很大,也住了很多人,他們夫妻居住的蘭亭院原就是唐御自小居住的院所,並未因他成為世子爺便搬遷到原世子居住的院落去,那里依舊讓新寡的大嫂帶著大哥留下的妻妾子女們住在那里。

提到這位大嫂,溫欣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只能用莫名其妙四個字來形容,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時曾經得罪過這位大嫂,讓她總是對她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總之真的就是很莫名其妙就對了。

還好她這個人沒什麼優點,最大的優點就是忍功一流,不管是面對流言或是挑釁或是刁難,只要不威脅到她的性命,對她或是她所在乎的人造成實質上的傷害,她都能冷靜淡然以對,不受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事物所影響。

兩世為人讓她深刻的體會到一件事,那便是生命是如此的寶貴與短暫,誰也不能預測自己的死期,就像上輩子的她一樣。那她又何必要將如此寶貴與短暫的生命浪費在那些對自己毫無善意,說穿了也沒啥利害關系的人身上呢?還不如把時間省下來,美美的睡一覺更好。

結果誰曉得她的不爭不氣最後卻被傳成了逆來順受,讓她成了眾人眼中沒脾氣又好欺負的小媳婦。

對此她只覺得好笑,倒是可柔可情因此而急得不得了,又急又氣的與她分析起這件事將會帶來的影響,簡單來說就是她的國公夫人婆婆可能會更不喜她,會覺得她是爛泥扶不上牆,根本就配不上她優秀的世子兒子。

她承認可柔可情擔心的不是沒道理,不過說也奇怪,當她們倆對她分析這事時,她腦中響起的卻是唐御曾對她說過的話,他說︰「母親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你既然沒有犯錯,她為何要為難你?」

于是,她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竟然就放心了下來,不再感覺到擔心。因為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啊,她也只不過不爭不氣而已,不是嗎?

于是她對柔、情兩丫鬟說︰「放心吧,我選擇退讓是為了家宅的安定,爭強好勝的與人爭斗只會把府里弄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那才是真正的自尋死路。母親是個明眼人,不會是非不分的。」

她真是這麼想,可不只是單純為了安撫這兩個愛擔心的丫頭,更不是為了將這幾句話傳到國公夫人耳朵里才這麼說的。

但偏偏這話就真的傳到了國公夫人那里,還讓國公夫人在听了之後簡評了一句,「還不錯。」

這只是一句簡單平凡的話,卻讓她像是捅了馬蜂窩般的麻煩不斷。

「二少女乃女乃,大廚房送來的食材不新鮮,咱們要退,對方卻說是咱們這邊沒有保存好,不肯。」

大廚房以前是由大少女乃女乃負責掌管,雖現今已被國公夫人以她新寡傷心為由收了權,但她的人脈肯定還在,要找自己這位二少女乃女乃麻煩也是輕而易舉的。

「二少女乃女乃,漿洗房那邊把咱們蘭亭院的衣裳洗壞了卻不承認,兩邊的丫頭吵吵鬧鬧的,听說昨天還動手打了一架。」

漿洗房是由三少女乃女乃負責的,這一位就是個踩低捧高、眼皮子淺的主,連同她管理的下人也一個德性,見她這位二少女乃女乃不受國公夫人待見,有事沒事就愛踩二房一下。

不過她們消息似乎有些不靈通,要不若是知道了國公夫人針對二少女乃女乃說了句「還不錯」的話,她們哪里還敢和蘭亭院的丫鬟打架?

「二少女乃女乃,針線房月中就該把咱們院里新裁制的衣裳送來了,卻至今都不見蹤影,也沒讓人來說明遲交的原因。」

針線房是屬于四少女乃女乃管轄之地,不過這位四少女乃女乃一向和大少女乃女乃交好,會怠慢二房的人事物不意外。

「二少女乃女乃,剛才花房派人來說,您上回看中那盆芍藥,被大少女乃女乃派人端走了。」

又是大少女乃女乃。

「二少女乃女乃,咱們院里的柴薪——」

「好了,別說了。」溫欣伸手打斷可柔,讓她別說了,听得她頭痛。

這些都是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啊,這些後宅里的女人真的是吃飽太閑了,竟只為了國公夫人說了一句「還不錯」,就按捺不住的搞起小動作?真是莫名其妙!說不定國公夫人在說這句話時,根本就不是在說她,而是對著她正在欣賞什麼東西,例如一幅繡品,一件新衣裳,或是一盆花所下的評語,這些人到底有沒有確認啊?

真是懶得理她們了。

「‘如意糕坊’那邊最近有沒有什麼消息?」她轉換心情的問道。

「啊?」面對主子突然問起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可柔明顯呆楞了一下,這才眨了眨眼開口答道︰「福伯並沒有傳來什麼新的消息,不過奴婢曾听前兩日出府采買辦事的桑墨說,‘如意糕坊’前大排長龍,盛況空前,之前歇業一段時間不僅沒影響到生意,讓原有客人流失,反倒還讓生意變得更好,客人變得更多了。」

說到這個,可柔對二少女乃女乃就充滿了佩服,因為當初就連世子都覺得沒必要為了等那幾個忠心于原東家,決定跟原東家一起離開的糕餅師傅來而暫停營業,因為糕坊里還有其他師傅,就算人手不夠,再找人就是了,犯不著停業不做生意。要知道那店面即使租人,一個月也有好幾十兩可以收。

但二少女乃女乃卻堅持非要等那些師傅回來不可。

她覺得比較奇怪的是,二少女乃女乃怎知道那些人一定會回來?但既然世子爺都沒對這事感到疑惑了,她也就沒多嘴了。

總之因為二少女乃女乃的堅持,‘如意糕坊’在歇業兩個半月後重新開幕,店內所賣的糕餅點心全都原汁原味,即使換了東家,糕餅的味道也沒有改變,讓城里城外的舊雨新知這麼一宣傳,餅店的生意頓時整個都火熱了起來,即便每天制做的糕餅點心都比原先的量要多了三分之一,依然每天都在申時左右就賣光,餅店早早就打了詳。

「真的嗎?」溫欣聞言頓時咧嘴微笑,心情整個都變好了。

當初因為手頭上的錢不夠,她原是想和‘如意糕坊’的原東家合伙,怎知對方死到臨頭還不自知,整個盛氣凌人、獅子大開口,讓幫她出面斡旋的唐御怒不可遏,不僅不再對他們感到同情,反倒在後頭加了把火,讓他們自吞苦果,最後反過來求唐御,然後將‘如意糕坊’賤賣給唐御。

她在得知這經過後只有一個想法,那便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古人誠不欺我。

這是她第一間鋪子,也是唯一能有收入的私產,能夠賺錢,她真的很開心。這比靠她上輩子模糊的記憶賺災難財要穩妥多了。

況且上輩子她回京後,也只不過在京城里待了三年而已,三年後她對京城里的事哪還會有什麼記憶啊?所以要想賺錢,還是得靠鋪子做生意才行。

說到鋪子,其實她的嫁妝中就有兩間鋪子,說是母親當年的陪嫁,如今她既已出嫁,鋪子自然歸屬于她。只是這兩間鋪子根本就是個空殼子,掌櫃來見她時竟全在吐苦水,說什麼經營困難、入不敷出之類的,還要她幫忙想辦法籌錢周轉,讓她頓時火冒三丈,連帳本都沒看就直接丟還給他們,並對他們說︰「給你們三個月的時間,如果還是不能轉虧為盈,那麼你們也沒存在的必要了。」

這是她給他們最後的機會,如果他們敢繼續欺她年紀小不經事,繼續中飽私囊、吃里扒外的話,她才不管他們是不是當年母親的陪房,全部發賣。不忠不義要留下來做什麼?等著他從背後刺自己一刀嗎?想必母親若地下有靈,應該也會諒解她的決定吧。

「二少女乃女乃……」可柔突然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怎麼了,有什麼話直說沒關系。」溫欣抬頭看向她問道。

「奴婢覺得您不應該再繼續默不作聲了。」可柔猶豫的說。

「理由是什麼?」溫欣輕挑了下秀眉。

「雖然奴婢知道那些人在您眼中就是跳梁小丑,不足為懼,也不需要浪費時間去與她們斗爭,但是咱們蘭亭院里的那些丫鬟婆子們並不知道,她們只知道她們服侍的主子是個逆來順受的主子,甚至……」說著,可柔略微猶豫了一下,才繼續往下說︰「甚至懦弱到連下人之間起了爭執或口角,都沒有勇氣站出來為她們主持公道。二少女乃女乃,您想想,在這種情況下,下人們還會誠心誠意、心悅誠服的服侍您,對您盡忠嗎?」

「這事我倒是沒想過。」溫欣眉頭緊蹙,若有所思的說道。

上輩子她在婆家中,因為知道周遭的人根本不可能會效忠于她,而且她遲早都要離開回京城去,因而便懶得去攏絡那些下人們,懶得為這件事費心。但這輩子的情況不同,她不僅會在這里待上一輩子,她的子子孫孫將來也會待在這里,她又怎能不想辦法將那些下人們收服,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對她盡心盡力呢?

看樣子她是沒辦法再繼續韜光養晦了,得適當的做點事,發出些聲音來才行。

出嫁前她在勤孝侯府中是明哲處亂世,則韜光養晦,不露鋒芒,以免遭殺身之禍才會如此低調。

嫁入鎮國公府之後,因為身為不受公婆待見的新媳,她當然得謹言慎行,謹守婦道,盡量做到溫良恭謙讓才能討得公婆的歡心,不過這不表示她就得要任其他人欺負。

老虎不發威還真當她是病貓啊?既然如此,那就發威一次吧。

「去把那些受到委屈的下人們都找過來,今天咱們什麼事都不做,就只做一件事,那便是帶他們去討公道。」她毅然決然的說道。

「二少女乃女乃您是認真嗎?」可柔驚喜的睜大雙眼,有些不敢置信。

「當然。」她點頭道。

可柔頓時喜上眉梢。「奴婢這就派人去把那些人都叫過來。」接著迫不及待的轉身就走,就像心里那口悶氣壓抑太久,如今終于找到能一吐為快的方法,一刻也不想浪費一樣。

看樣子這丫頭也差不多快要壓抑到忍無可忍的地步了。溫欣失笑的忖度著,心想也罷,今天就讓這些人看看她真實的一面吧,免得大伙始終都不把她這位世子夫人當一回事。

母老虎要發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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