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目不轉楮的瞪著她看了半晌,要罵她也不是,不罵她也不是,整個就是無言以對。
「祖母,您在生欣兒的氣嗎?欣兒不該听世子爺的話把信燒了嗎?」溫欣怯怯的問道。
「不,你沒做錯。」老夫人倏然一驚,急忙回道。她可不想在無意間把未來的鎮國公給得罪了,害得溫家失去這麼一座大靠山。她現在該想、該做的是如何讓世子釋疑或息怒,因為世子對勤孝侯府的不滿相當明顯,才會一聲不吭的在暗地里調查一切。
不過話說回來,世子對她這個孫女還真是上心,若非上心又怎會如此關注,如此盡心盡力呢?當真是幸好還有這麼一個好消息,否則她肯定會被活活氣死。
「欣兒,你放心,祖母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她保證的對孫女說,其實是想透過孫女轉告世子,勤孝侯府定會給鎮國公府一個交代。
說完,她立即轉頭對二媳婦疾言厲色的下令道︰「老二媳婦,這件事交給你來辦,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個下人膽敢胡亂議論主子,造謠生事。」
「媳婦遵命。」侯爺夫人嚴肅的點頭道。
「老三媳婦。」老夫人倏然又轉向三媳婦,目光銳利冷凝。
「媳婦在。」羅氏渾身一僵,心一緊的開口應道。
表面上她雖不動聲色的冷靜如常,但內心卻惶惶不安,不明白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她明明是那麼地小心翼翼,杜絕了一切可能被發覺的危險,為什麼唐世子還能發覺這件事?
唐世子他到底發現了什麼,又知道了多少?是否已掌握了所有證據?她只要想到這個便滿心的惶恐與懊悔。她應該要更加小心謹慎的,她太大意了。
「你一會兒立刻回娘家一趟,問問親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們究竟做了什麼竟會讓世子起疑心?」老夫人對三媳婦說。
「媳婦知道了,媳婦這就去準備出門。」羅氏一臉慎重的點頭起身道。
「祖母,世子爺既然說這事他會處理,咱們是不是靜觀其變比較好,免得壞了世子爺的計畫?」溫欣忍不住開口道。
「欣兒,三嬸是不是有哪兒得罪你了,你告訴三嬸,三嬸跟你賠不是,不要這樣折磨三嬸,凌遲三嬸。」羅氏說哭就哭,抹著淚,哀哀的轉向她哭求道。
溫欣暗罵一聲,沒想到事到如今她竟還有本事與自己玩手段。
「二嬸,您在說什麼,欣兒怎麼全听不懂?三嬸沒有得罪欣兒,欣兒也沒有折磨三嬸啊,欣兒一直都很敬愛您的。您先別哭,告訴欣兒怎麼了,欣兒一定會幫您的。」她手足無措的說道,說完又轉頭向祖母求助道︰「祖母,三嬸到底在說什麼?欣兒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或說錯了什麼,惹得三嬸傷心難過,還說欣兒在折磨三嬸,凌遲三嬸?」說著,她無辜委屈的淚水立刻從眼眶中滑落下來。
哭誰不會啊?她也會哭。
「你沒有錯,別哭。」老夫人立刻柔聲安撫她,然後轉頭斥責三媳婦。「你哭什麼?這麼多小輩在一旁看著,你羞不羞人?」
「母親,媳婦委屈啊,欣兒的說法就好像已肯定媳婦娘家是罪人,就等世子爺計畫完成,罪證確鑿一樣,您叫媳婦怎能不委屈,怎麼不痛心啊?」羅氏泣聲道,伸手拍著自己的胸口,一副心痛欲絕的模樣。
「祖母,欣兒絕沒有這麼想。」溫欣趕緊搖頭,一臉誠惶誠恐與不知所措的表情,淚如雨下道︰「欣兒只是突然想起世子爺交代不能打草驚蛇,所以才會這麼說。欣兒只是怕世子爺生氣,怕世子爺明明交代了要把信燒掉,別讓任何人知道這事,結果欣兒卻還說出來,又讓三嬸回娘家將這事說出來。欣兒真的怕世子爺生氣,以後就不理欣兒,甚至想退婚啊。」
「你說的沒錯,這事不能讓羅家人知道,以免打草驚蛇。」听見退婚兩字,老夫人立刻當機立斷了起來。
「母親!」羅氏難以置信的叫道。
「老三媳婦,這也是為了親家好。你想想,咱們都相信親家是無辜的,既是無辜的,又何需擔心世子的調查?因為調查結果終會還親家一個公道。你再想想,倘若咱們介入通知了親家這事,即使最終調查結果羅家是無辜的,世子還會相信這個結果嗎?只怕不會。所以欣兒說的沒錯,咱們還是靜觀其變比較好。」老夫人分析給三媳婦听。
羅氏愈听心愈冷,整個心急如焚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因為她總不能開口說,問題就在于羅家根本不是無辜的啊。
怎麼辦,怎麼辦?她問自己。
冷靜點,先冷靜下來,別自亂陣腳,讓人看出端倪。她告誡自己。
「母親,媳婦明白您的意思,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媳婦心不安啊。」她哽咽柔弱的開口道。「您讓媳婦回娘家看看好不好?媳婦保證守口如瓶,絕對不會泄露任何一個字給娘家人,您相信媳婦好不好?媳婦求求您。」說完,她立即雙膝落地的跪了下來。
在她身旁三房的三個姑娘見母親跪下,也跟著全跪了下來,異口同聲的開口求道︰「求求您,祖母。」
「這……」老夫人頓時猶豫不決了起來。
「三嬸,祖母當然相信您,我們大伙也都相信您,但是我們相信您沒用啊,要世子爺相信您才有用。」溫欣啞聲開口道,情真意切。「您回娘家的舉動一定會讓世子爺起疑,即使你守口如瓶,只字未提這件事,世子爺也不會相信,只會更懷疑。欣兒明白您的著急與不安,但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是為了您娘家,還是咱們勤孝侯府,您還是忍一忍別回去的好,免得節外生枝。」
「欣兒說的沒錯,在整件事水落石出之前,你還是忍一忍吧,老三媳婦。」老夫人一陣激靈,立即點頭贊成溫欣的看法。
「可是母親,媳婦真的——」
「好了,別說了,就這麼辦吧。」老夫人有些不耐煩的直接打斷她,不許自己的威嚴一再被挑釁。「這段期間你就暫時別回娘家,也別與娘家那邊的人連絡,等這件事情過後再說,不許給我節外生枝,听見了沒有?」
羅氏忍不住瞟了溫欣一眼,眼底閃過一抹凌厲,此刻的她雖有滿月復的憤怒與不甘,但還是溫順的點頭應道︰「媳婦知道了。」
「知道就好,都起來吧。」老夫人滿意的點頭道。
這事之後,廳堂里的氣氛再回不到之前的輕松,老夫人大概也覺得無趣,又說了幾句話之後便讓大伙各自散去,說她累了要休息。
眾人待老夫人起身往屋里走去之後這才各自起身離去。
溫欣原以為散會就結束了,怎麼也沒想到身為長輩,比她們這群晚輩先行一步的羅氏會在她回小院的路上守株待兔的等著她。
她想干麼?溫欣頓時渾身都充滿了戒備,卻無法回避,只能迎面而去。
「三嬸,您怎麼在這兒?您是特地到這兒來等欣兒的嗎?」她走到擋在路中間的三嬸面前,故作驚訝狀的開口問道,隨即不等她回答,又露出歉疚的表情搶先一步的向她賠罪。
「對不起,三嬸,您現在一定很惱欣兒吧?欣兒從未懷疑過您或羅家,只是一心祈求世子爺能快些找出幕後主使者,還三嬸娘家一個清白與公道。怎知今日祖母會問起這件事,讓欣兒不得不將那件事說出來。您別惱欣兒好嗎?」
羅氏緊抿著雙唇,以怒火熊熊的目光瞪著她,語帶諷意與冷意的開口道︰「看不出來欣兒年紀小小就這般聰穎啊,當真是青出于藍勝于藍。」
「三嬸在說什麼,欣兒听不懂。」溫欣眨了眨眼,一臉懵懂道。
羅氏倏然冷笑一聲,道︰「在我面前你用不著裝傻,听不听得懂咱們倆心知肚明。」
「欣兒沒有裝傻,是真的不懂。」她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繼續裝傻。
「你懂也罷,不懂也罷,我只問你為何要這樣抹黑我羅家?」
溫欣倏然睜大懵懂又震驚的雙眼,再度用力的搖頭道︰「欣兒沒有,欣兒只是將世子爺寫在信中的內容如實對祖母說而已,絕對沒有想要抹黑三嬸的娘家。三嬸要相信欣兒,欣兒絕對沒有。」
「你倒是會演戲。」羅氏冷笑。
「三嬸,如果您惱欣兒的話,直接罵欣兒就是了,別這樣說,欣兒沒有在演戲,說的全是實話。」她紅著眼眶,哽咽的委屈道。
羅氏目不轉楮的瞪著她看,只見她一臉委屈,一臉逆來順受的模樣,看不出她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她不由自主的皺了下眉頭,心想著,難道說剛在沁心園她所說的話並不是針對自己,而真的全是實話實說嗎?包括阻止她回娘家那串發言也是對事不對人?她真的相當的懷疑,但卻又找不到證據,而且這件事還處處透露著可疑,很像是個請君入甕的陷阱。
它,是嗎?
羅氏看著眼前這個只有十五歲的佷女,突然猶豫不決又有些恍惚了起來。
她與她母親長得是如此的相像,一樣有一張純真的面容,卻也一樣工于心計,一樣會勾引男人,輕而易舉的就將一個氣宇軒昂、風流倜儻、優秀聰明的貴公子玩弄于股掌之中。她母親當年是對勤孝侯世子,而女兒現今則是對鎮國公世子,當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一樣的妖媚,一樣的不要臉。
董婉亭明明就只是個低賤的商家女,以為他們董家捐了一個九品芝麻官,她就變成官家小姐了?
她呸!低賤的商家女就是低賤的商家女,竟然敢高攀嫁王侯,還要她這個名門世家千金對她低頭,尊稱她為大嫂,出入皆以她馬首是瞻,真的是呸!
她會年紀輕輕就客死異鄉就是報應,是老天對她擁有不該擁有一切的懲罰。而她的女兒溫欣,倘若也得到不該屬于她所能擁有的一切時,是否也會受到報應呢?
她忽然有一點期待了起來,覺得即使她的計畫失敗,只要不被捉到證據,證明她就是那個幕後指使者的話,其實也沒有太大的關系,就只差做不了未來鎮國公的丈母娘有點可惜而已。不過沒關系,她還有兩個女兒未出嫁,還是有機會可以找個身分顯赫的女婿的。
這麼想開之後,她滿月復的怒氣也跟著消散了不少,臉部表情也慢慢變回平時溫柔婉約的模樣。
「好了,別哭了,三嬸相信你就是了。」她柔聲道,一頓後又為自己剛剛的失常解釋道︰「你別怪三嬸這樣對你,遇到這種事,任何一個人都會怒不可遏的,畢竟這關系到自己的父母兄弟,關系到自己最親的親人。」
「嗯,欣兒知道,欣兒不會怪三嬸的,也請三嬸別再生欣兒的氣了,欣兒從未懷疑過三嬸。」溫欣抹去臉上的淚水啞聲答道,她上輩子真的是到死都沒有懷疑過這位三嬸。
羅氏又虛情假意的安撫了她一會兒之後,這才帶著貼身侍女轉身離開。
可柔目送著她們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三夫人主僕倆的身影之後,這才心有余悸的對自個兒的主子說︰「姑娘,三夫人剛剛的樣子好可怕,把奴婢嚇得心都抖了。」這是她第一回見識到三夫人的真面目,真的是太可怕了。
「她是被我逼急了才會忍不住露出真面目。」溫欣說,舉步朝自個兒居住的院落走去。
「可是奴婢不明白,既然真面目都露出來讓咱們看見了,三夫人後來怎麼又變回平日溫柔婉約的模樣,這樣不是很奇怪嗎?」可柔眉頭輕蹙跟在主子身後,一副想不通的表情。
「不奇怪。」溫欣搖頭道。「現在咱們雙方只是心知肚明,並未真正的撕破臉,她自然得和平時一樣,否則的話不是引人懷疑?」
可柔輕楞了一下,眨了眨眼,想了一下才想通道︰「奴婢明白姑娘的意思,只是覺得在不知情的人面前像平常那樣還好,在知情的姑娘和奴婢面前,她能前一刻還活像要吃姑娘似的,下一刻卻又對姑娘輕聲細語、噓寒問暖的,感覺真的好可怕。」說著,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不寒而栗。
「咱們該慶幸已經知道她的真面目,不然那才叫做真正的可怕。」溫欣搖了搖頭,緩聲道。「因為你會死得不明不白,連自己究竟是被誰害死的都不知道,即使死後想化做厲鬼報仇,也不知道仇家是誰。」
「姑娘,您別說的這麼可怕。」可柔哭喪著臉求道。
「可怕嗎?」溫欣有些恍惚的低喃道,她可是親身經歷過這一切。
可怕嗎?不,她並不覺得可怕,只是覺得無助,覺得憤怒,覺得遺憾與怨恨,還有心有不甘、死不瞑目而已。
不過那一切都過去了,今生今世她是絕不會重蹈覆轍的,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