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香樓在如意城里是首屈一指的花樓,其中花魁仙兒賣藝不賣身,又是定王府小王爺的紅粉知己。
因這層身分,更令仙兒的聲勢水漲船高,讓眾人爭相一賭花魁的花容月貌,也令飄香樓財源滾滾。
此時,仙樂樓不時傳來悠揚的琴聲,縴柔的長指在琴弦上輕攏慢捻,彈奏出一曲曲如同天籟的琴音。
今晚小王爺來到飄香樓,老鴇開心地將人送進仙樂樓後,就不準任何人來打擾。
仙兒絕艷的臉一抹燦笑,目光始終注視著斜臥在軟榻上的俊雅男子。一曲奏罷,款擺腰枝,踏著蓮步,來到他身旁坐下,主動拈起小幾上的葡萄喂進他嘴里。
「小王爺,你這麼久沒來,可是忘了仙兒?」
仙兒艷麗的嬌顏上有抹委屈。她可是將他掛在心上,哪像他這沒良心的,久久才會想到她。
「仙兒,小王我怎麼可能會忘了你呢?小王我不過是這陣子太忙了,你一派人來通知,小王我這不就趕來了嗎?」朱玄武心疼佳人委屈的小臉,握住她柔女敕的小手輕哄。
坐在另一頭喝茶吃糕點的金菊翻了個白眼,暗忖最好是很忙啦,不愧是小王爺,真會睜眼說瞎話。
「是嗎?可我怎麼听說你這陣子都跟向二少同進同出,都傳出你們倆都有龍陽癖。你有時間陪向二少,卻沒時間來看我,狠心讓仙兒每日引頸期盼你的到來。」仙兒話說得哀怨,可一次塞進他嘴里三顆葡萄的那股狠勁,根本與說出的話不符。
朱玄武險些噎到,急忙翻身坐起,狼狽地嗆咳,好不容易吞下口中的葡萄,抬眼在看到雙臂環胸、怒瞪著他的絕麗小臉,哪還有方才的柔情蜜意。
「仙兒,你愈來愈像金菊了。」朱玄武嘆了口氣,真是近墨者黑啊。
聞言,金菊邊喝著茶邊忍不住竊笑,欣賞主子狼狽無奈的模樣。
「小王爺,你自己答應過我的,要時常來看我,可你卻只顧著纏向二少,都忘了答應我的事。」別以為她都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事,除了向二少的事,他還能忙什麼?
「好好好,小王我知錯,你就別再生氣了。」
朱玄武遇上她和金菊,早已習慣姿態放低,先求饒再說。
不由得懷念起幾年前那性情溫柔、根本不敢給他臉色看的人兒,都怪自己讓她跟金菊太過接近,才會被帶壞。
「好,我就原諒你這一次,下不為例。以後至少三天你要來飄香樓見我一次。」
仙兒見他認錯得那麼干脆,也不為難他,說出她的條件來。
「遵命!」朱玄武不敢遲疑,一口答應,在見到她笑開的嬌顏,這才松了口氣,重新倒回軟榻上。
始終在一旁看好戲的金菊完全沒有幫忙的打算,誰叫主子自作自受,老愛招惹姑娘家。
「小王爺,我親手做了蓮蓉卷糕,你嘗嘗看。」仙兒親手拈了塊,喂進他嘴里。
朱玄武張嘴咬了半塊,嘴里吃著甜而不膩的蓮蓉餡,搭配蒸得口感適中的米團,令他雙眼一亮。
「好吃嗎?」仙兒瞧他的模樣,就知道他吃得滿意,再將另外半塊喂進他嘴里。
「好吃!仙兒,你哪來的時間做這些糕點?」朱玄武待咽下蓮蓉卷糕,這才開口問。
「知道你挑嘴,不準備些你愛吃的東西,下回就怕你不來了。」仙兒斜睨了他一眼,風情無限,遞給他一杯熱茶潤口。
朱玄武聰明地笑而不語,不敢接口,低頭喝茶。
「對了,前幾天飄香樓來了些生面孔,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是從外地來的,渾身散發出江湖氣息,不像尋常百姓。」仙兒陡然想起這事來,連忙告知身旁的人。
「是嗎?」朱玄武把玩著已空的茶杯,斂眸沉思。
金菊一听,臉色微變,箭步來到軟榻旁。
「小王爺,莫非他們就是……」
朱玄武抬眸瞥了金菊一眼,金菊立即閉嘴,一臉憂心地站在一旁。
「小王爺、金菊,怎麼了嗎?莫非出了什麼事?」仙兒察覺兩人有事瞞她,心下更加不安。
「沒事。仙兒,你不懂武功,有些事小王我不希望讓你知道太多,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怕連累到你身上。」朱玄武朝她安撫一笑。
「我不怕!小王爺,我不怕受你牽連,只怕在你有難時,我無法幫你。」
仙兒激動地說。小王爺對她的恩情,她這輩子都不會忘,只希望自己能有回報的一天。
「好。如果真有那一天,小王我絕不會忘了你的。」
朱玄武說著令她安心的話,心底卻清楚,萬一真的出事,絕對不會連累到她身上。
「一言為定。你該知道,我最討厭別人欺騙我了。」仙兒眯眼警告地說。
朱玄武突然覺得這句話十分熟悉,想起另一個人也曾這樣威脅過他。言猶在耳,可今時此人卻明顯在躲他,怎不令他郁悶。
「時候不早了,再待下去,可就要壞了你的清譽,小王我也該走了。」
朱玄武倏地起身,輕攏衣袍。
「你路上小心。」仙兒一副依依不舍地送他走出房門。
守在外頭的文漢見三人出來,朝仙兒頷首,守護在主子身後。
「好了,你也早點休息吧,若是累壞了,小王我可要心疼了。」
朱玄武長指輕挑起她的下顎,眉目含笑,挑情地戲謔。
仙兒低首嬌笑,目送三人離開。
「小姐,小王爺看起來很喜歡你,若是你能嫁進定王府,身分可就大大不同了。」每回小王爺一來就被遣走的丫鬟,瞧見臨走時兩人依依不舍的模樣,忍不住開口。
「別胡說。」仙兒臉色微變,睨視丫鬟一眼,轉身走回房。
丫鬟被小姐這麼一瞪,雖覺得委屈,卻也不敢多話,尾隨在小姐身後進房。
清晨,向雲莊的朱紅大門甫開,小廝在見到站在門外的三人,先是一愣,接著笑著躬身歡迎。
「小王爺,您一早就來了啊。」
小廝心底其實納悶得很。難得小王爺會走大門,平時不是都直接翻牆進去的嗎?
「二少出門了嗎?」朱玄武可是一早來堵他的,就不信他又出門了。
「回小王爺,二少還沒出門,現在應該在用早膳。」
「謝啦,小王我自個兒進去找他。」朱玄武含笑負手,大步往賞味廳方向而去。
唉踏入賞味廳里,朱玄武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一眼,最後落在向隆錦身上,清俊臉上揚笑,下一刻,在瞧見那原該是他慣坐的位子,也就是向隆錦身旁的位子竟已被人佔據了。
「玄武,愣在門口做什麼?既然是來吃早膳的,還不快進來。」向夫人瞥了呆愣在門口的人。
朱玄武瞧了向隆錦和他身旁的人一眼,只好移位坐在向夫人身旁,一旁侍候的丫鬟立即送上一副碗筷。
段柔坐在向隆錦身旁,在見到朱玄武來了,頓時如坐針氈,一頓早膳吃得食不滋味。
「快吃吧,等會還要一起出門。」向隆錦舀了碗豆汁給身旁低頭喝粥的人。
段柔低聲道謝,一直不敢抬頭看向對座的人。
朱玄武瞧著這一幕,清俊的臉微沉,目光一直注視著不願看向他的向隆錦。
向夫人坐在一旁視若無睹,繼續吃早膳。
一頓早膳就在眾人心思各異中結束,向隆錦率先離開,身旁的段柔跟著他起身。
朱玄武見狀,立馬放下碗筷,追了上去。
「夫人,隆錦他這是怎麼一回事?」向老爺見二兒子這幾天異常的行為,終是忍不住問著身旁的妻子。
「別管他們,也該讓玄武吃點苦頭才行。」向夫人完全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藉著二兒子來一吐她胸口多年的怒氣。
「夫人,你還真是記恨啊。」向老爺溫柔地望著身旁的愛妻,語氣充滿縱容。
「老爺,你該不會是想說,隆南睚皆必報的性子是像我吧?」向夫人不依地瞪了他一眼,大有他若是敢說是,絕對饒不了他。
「不,隆南那小子的性子不像我們兩人,完全是他個人心胸狹窄。」
向老爺大掌握住妻子的手,將大兒子記恨的性子撇得一干二淨,活似大兒子非夫妻倆所生似的。
「說得好。那小子難得看上個姑娘,可惜人家姑娘不甩他,不告而別,他心情不好,出門走走也好,省得莊里被他搞得烏煙瘴氣的。」向夫人話里透著幸災樂禍,她一向對這三個性情迥異的兒子十分頭痛。
「夫人,咱們沒必要為這三個臭小子操心,等會我帶你出門走走散心。」
向老爺一臉疼寵地注視著愛妻。他對她的愛,三十年如一日。
「好。」向夫人笑得開懷,一口應允。她才不想管二兒子和玄武之間的事,就讓他們鬧個夠吧。
另一頭,朱玄武一出賞味廳,立即追上前方的身影,擋在向隆錦面前,阻擋他的去路。
「隆錦,我們談談吧。」朱玄武難得嚴肅地注視著面前刀鑿般不苟言笑的臉龐。
「二少,我先去大門口等你。」段柔十分識相,朝兩人欠身,腳步近似逃難般,飛也似地離開。
「也好。」向隆錦轉身往另一條青石路上走去,步上白玉石階,走進一座名為東亭的石亭內。
朱玄武始終跟在他身後,直到兩人走進石亭內,見他仍是背對著他,再也忍不住口出怨言︰「小老頭,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要躲著小王我?還有你跟段柔之間又是怎麼一回事?別跟小王我說你喜歡她,打死我都不信。」
就是因為他夠了解他,才會知道他不可能會喜歡上段柔。
不是說段柔不好,而是他若喜歡段柔,早該在四年前段柔出現在向雲莊時就喜歡上了,而不是這幾天他有心避開他,才開始喜歡上。依他看來,他根本就是拿段柔當幌子。
向隆錦嘆了口氣,一點也不訝異他能識破他的心機。轉過身直視他委屈含怨的臉,發覺自己竟胸口泛疼,更加堅信自己這麼做是對的。
「玄武,你既然明白我拿段柔當幌子,就該明白我這麼做的用意。我對你的感情,只能是兄弟之間的疼愛,絕不可能有任何不容于世的感情。」
向隆錦嚴肅的臉上此刻顯得冷漠,吐出的話語冰冷果決。
朱玄武一愣,立即明白他話中之意,垂眸苦笑,下一刻,揚眸,神情難辨地直視著他。
「小老頭,如果小王我是個女子,你可會喜歡上我?」
向隆錦微愣,似是沒料到他會這麼一問,許久後,才淡道︰「別說這種不可能的傻話。」
「所以你會突然避著小王我的原因,讓小王我猜猜,要嘛就是你知道我喜歡你,或者就是另一個原因。小老頭,你發覺自己愛上小王我了,對嗎?」朱玄武突然湊到他面前來,笑容狡黠,直視他深邃的黑眸。
向隆錦黑眸注視著他,緩緩將他推開一臂之遠,薄唇輕啟︰「我說過我們之間絕不能鬧出不容于世的丑聞,別忘了你和我的身分。」
朱玄武瞧他此刻的正經嚴肅,一副不惜與他斷絕往來的模樣,胸口不覺一緊,苦笑揚唇。
「小老頭,別再跟段柔太過接近了,也別逼自己做不喜歡的事,饒了段柔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段柔一副被逼迫的模樣。等時候到了,小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朱玄武深深地注視著他嚴肅的臉龐,倏地轉身離開,踏出亭外。
向隆錦並未喚住他,黑眸注視著他離去時寂寥的背影,思索著他的話中之意。
他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