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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床上的答應 第3章(2)

半響後,曹默默被人帶來御花圔,她身後還跟著害怕得哭泣的晚霞,她瞧著滿地的鳥兒尸首,十足心疼愧疚,還有滿滿的懊悔。

當眾人見到這位近來出人意表博得帝寵的人物出現,方知禍是她閑的,不得不對她大搖其頭。就算再想討王上歡心,爭得帝心長留,也不能拿這事開玩笑啊,雄百尺內不得有任何鳥獸靠近,否則它定會攻擊殺掠,方才那一大批的鳥兒在空中飛舞,豈不是對它極大的挑釁,它當然野性大發的殺個一只不剩。

而被殺的鳥群同樣是王上養著有用之物,卻無端死于非命,難怪王上震怒。眾臣臉色黑青的看著她,心想,好不容易有女人上得了王上的龍床,期待不久後宮就能傳來好消息,可如今好夢一場空,這曹答應怕是得為王上的愛鳥陪葬了。

「你敢出這等餿主意,來害死朕的愛鳥,你、你……」冶策指著曹默默氣得說不出話來。

「臣妾只是想為您祝壽……沒想到您身邊的那只大鷹會獸性大發……呃……其實您該罰該罵的是那只欠揍的家伙!」曹默默忍不住怒視那像是飽餐饜足正在冶策肩上整理自己羽毛的雄。

都是這野蠻的家伙干的好事,最該死的是它!

雄彷佛感受到她氣怒的目光,蠻橫乖戾的它罕見的躲到冶策身後的椅背上去,似乎很怕她的怒視。

眾臣見了這情景,不由得嘖嘖稱奇起來。這只大鷹向來天不怕地不怕,這會居然會心虛,不解它怎會怕一個女人。

「住口,雄本來就是凶性之獸,有它在的地方,周遭百尺不能有其它鳥禽,可你卻讓鳥圜的鳥兒來送死,你該當何罪?」冶策怒斥。

曹默默聞言訝然。自己初入宮不久,雖已知雄是王上的寵鷹,但哪里知曉大鷹的習性……驀然瞧向跪在地上的訓鳥師。有這樣的事,他身為訓鳥師不會不知道,卻未曾規勸或提醒她,這人安的是什麼心?

訓鳥師感受到她質疑的眼神,趕緊心虛的瞧了一眼站在遠處的麗心,之後又立即不安的低下頭,不敢再往她這方向瞧來。

他這動作已讓曹默默心里有數,提議放鳥的人是麗心,而這訓鳥師得知計劃後也未加阻攔,想當然耳,兩人是一伙的,想見她闖禍後的下場。

「臣妾不知情,請王上念在臣妾無心之過能網開一面……」

「你這愚蠢又不知長進的笨女人,該知道死去的這些鳥兒是朕費了多大功夫,才訓練它們能夠傳訊的,可因為你,朕的心血全付之一炬,你簡直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你那圓頭圓腦的腦袋,真是一點用處也沒有,朕砍了你的頭都不足惜!」

他完全沒顧忌眼前有多少臣子在看,將曹默默罵得狗血淋頭。

「你仗著朕給你的那點恩情就敢胡作非為、自作主張,因為你的愚行,讓朕損失慘重,滾,朕要你即刻滾!」他怒不可遏。

人群里的麗心听了暗笑。王上不顧曹默默顏面的在人前痛斥,雖沒說立刻殺了她,但巳瞧出王上對她根本是毫無感情,真痛快自己輕而易舉就能讓這女人斷送皇恩。

哼,就說自己怎會看錯,這女人想讓她真心真意的下跪叫娘娘,那無疑是痴人說夢,她哪配!

曹默默第一次見識到冶策真正動怒的樣子,心里難免慌張。雖然不期望自己真的受寵,可像這樣當眾被轟,也是很難堪的,而且心頭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酸澀感泛起,原來自己這叫恃寵胡為,但問題是,他何時曾真正寵過她了?

她鼻頭泛酸,忍不住靶到委屈,識趣的要回宮閉門思過了。

晚霞跟在她身後哭哭啼啼的,悲哀自己的主子才剛受寵就失寵了,嗚嗚……

眾人瞧方才王上的態度,也心知曹默默無用了,不久後不是被送出宮就是被打入冷宮,對她沒了期望,自然連憐憫都省下了。

兩人行經麗心面前,晚霞見到她不禁感到氣惱。

「都是你的提議害了娘娘的!」她氣憤的對麗心道。

「你說這是什麼話,是曹答應自己好大喜功,奢望聖寵心切,這才闖下大禍,與我何關?」麗心連娘娘的敬稱都不叫了,直接喊曹答應。

「你——」

「晚霞,算了,是我自己不好,誤听讒言,怨不了他人。」曹默默只對害死這麼多鳥兒感到愧疚,對于麗心的惡意也不想去追究了。再說自己本來就沒得寵過,哪來失寵?而且這樣也好,她就不用再三天兩頭到上弦宮去罰站,陪他批閱一整夜的奏折。

心里雖然這樣想,可是眼眶就是不听話的泛紅。

「本來就是,王上說得一點都沒錯,你仗著王上給你的那點微薄恩寵就敢任意妄為、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被斥也是理所當然。」麗心已認定她無翻身的余地,便敢當眾說這些話。

她受冶策斥罵就算了,現在連個宮女都敢辱罵她,她敢情是淒慘到底了,一點僅剩的尊嚴都蕩然無存,眼看忍了許久的淚珠就要落下眼眶,她並不想讓人瞧見自己更狼狽的樣子,于是想趕在淚珠滾下前急著要離開此地,躲著哭也好過讓人看更多笑話。

「混帳!」冶策倏然大罵。

曹默默一驚,離去的腳步頓了頓。他還不放過她,還要繼續給她難堪嗎?

含在眼眶中的淚終于滾下來了。

「放肆的丫頭,你在對誰說話?朕的答應豈是你這小小爆女可以造次的,來人啊,將這出言不遜犯上的宮女給朕拿下,帶下去掌嘴六十!」冶策怒氣沖沖的走過來不是對著曹默默發火,而是朝麗心疾言厲色。

這讓麗心嚇得魂飛魄散,雙腿發軟。「王……王上饒命……奴婢只是……只是勸諫曹答應不要恃寵而驕……啊——」

他一腳將她踢翻過去,她慘跌在地上。「還敢冒犯,她是朕的女人,即便犯再大的錯誤也是朕的人,朕能罵、能說,你能嗎?勸諫?你是什麼身分,你有資格做這件事嗎?再說,她若驕也是朕允許的、朕給的,你置喙什麼,不知尊卑,朕瞧掌嘴六十不夠,你這張刁嘴得賞足一百才知自己是誰、分寸在哪,小全子,還不拉下去!」他怒道。

掌嘴六十已能讓人牙齒月兌落,掌到一百那連臉都要變形了,麗心驚傻了,連哭都忘了,直被宮人拖拉了一段距離才回過神來的大哭起來,那驚哭聲響得連飛停在冶策肩上的雄都發出了厭惡的鳴叫聲。

曹默默听見麗心的慘號聲,楞了楞。現在是什麼情形?方才自己還像落水狗似的被麗心羞辱,可轉眼間,這原本對她聲色俱厲的男人,這會竟是一面倒的護她?

仔細想他方才之意,像是道——她是他的人,他能修理的,別人不成。

這意思乍听之下好像沒什麼錯,但這弦外之音……豈不「打狗看主人」之意?

她是他的狗嗎……

曹默默的臉色乍青乍紅。她不知自己現下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大家才好,是該高興自己還能被王上維護,又或者該悲情自己其實是只家犬?地位跟他肩上的雄差不多……她瞄了瞄雄。

它竟忘了自己才闖了什麼大禍,還敢飛過來站在她的肩膀上撒嬌。

她正火它殺孽太盛,當下想也沒想便伸手用力砸了它的頭一下,它吃痛的鳴叫了一聲,也沒敢反擊,趕緊又飛回冶策身邊去,不敢再輕易的靠近她。

眾人見了這一幕全都震驚的錯愕住,不敢相信雄會乖乖被打。

而更奇怪的是,王上見自己的寵鷹被打,竟也沒說什麼,只是抿直了唇,似有些無奈。

實在瞧不清眼下詭異的狀況是怎麼回事,王上之前還震怒,一副從此再也不見曹答應的神色,但轉瞬間卻又似事過境遷般,方才發生的事沒什麼大不了。

眾人不禁細瞧曹默默。這女人可真是九命怪貓,龍顏盛怒,都被罵得這麼慘了,只差沒掉腦袋瓜,最後居然還能起死回生,繼續做她的曹答應。

還有,雄在她面前成了龜兒子,王上不僅不吭氣,還默許,這一切全都怪到極黏!

玉兔宮里,晚霞眼淚還掛在眼角,心有余悸。她嚇死了,以為娘娘這次完了,哪知事情峰回路轉,最後真正倒霉的人是麗心以及那位訓鳥師。

這件事分明是麗心聯合訓鳥師要陷害娘娘,幸好事情最後有驚無險,娘娘只是被罵一頓,王上沒進一步的責罰,但麗心整張臉被打得變形,最後還被逐出王宮,而那訓鳥師因為沒能勸阻娘娘,牽連之下同樣也被遣出宮去。

「娘娘,其實這事奴婢也有錯,奴婢以前就知麗心這人心胸狹隘、為人陰險,可在這事上卻沒多想,更沒想到王上聖壽一定會將雄帶在身邊,這才不小心讓麗心設計了去,害您平白在眾臣面前丟了臉。」晚霞愧疚的請罪。

「這事不怪你,是我自己明知麗心對我沒好感,卻沒去留心她的意圖,但丟臉是小,最讓我難過的是那群鳥兒平白丟了性命,追根究柢,是我害死了它們。」她眼眶泛淚自責的說。

那些被雄殺死的鳥兒少說有百只,這些都是生命,卻這樣消失了,讓她心里無比傷懷內疚。

晚霞听了這些話,也不住嘆氣,內心也很不舍。

「晚霞,我想,必須好好教訓一下雄才行,讓它以後不能再這麼嗜血,你幫幫我。」她氣憤的說。

「什麼,教訓雄?!」晚霞以為自己听錯了。「別說雄是王上的寵鷹,任何人不得靠近,就說雄本身,凶殘至極,您想教訓它,不怕被它一口先咬死?」她怕怕的搖頭道。

「那壞東西我才不怕,就怕被王上發現,所以才要你幫我。」

「您真不怕那只大鷹?」

「那畜牲還怕我呢!」

晚霞雙眉往上急跳,「好像是耶,雄好像挺驚懼您的,可是為什麼呢?」她想起娘娘還動手打過它,那只大魔連躲都不敢躲。

「大概是它還有天良吧,所以我這才要教化它,不能讓它仗著自己是王上的寵物,就敢肆無忌憚的亂開殺戒。」她也不解雄怎會懼她如鼠,但由此證明這只畜牲應該還有救,她得幫助它走向正途。

「那娘娘要奴婢怎麼幫您?」晚霞問。

「幫我打听那畜牲的所在,我去找它,將它抓來玉兔宮治罪。」

晚霞睜大眼楮,「據奴婢所知,雄日夜跟著王上,若不在王上跟前也一定在附近,您要背著王上抓它來整治並不容易,再說,萬一讓王上發現了,娘娘可是又要吃罪了。」

「欸,別擔心,我不會讓王上發現的,只要我抓了那壞家伙之後,你替我盯著上弦宮,萬一里頭有動靜,你就趕快通知我,我再放了雄也不遲,等雄回到王上身邊,還能張嘴說話告我的狀不成,咱們干了什麼事沒人知道的。」

「那……好吧。」晚霞想想有道理,最後還是被她說服了,同意幫她。

她高興的點頭。這次抓到那小畜牲後,她一定要好好修理它一頓才行!

「嗚嗚……晚霞姊姊……姊姊……」此刻在窗邊突然傳出哭喚晚霞的聲音。

晚霞一听到這哭聲臉色馬上變了,曹默默也跟著訝然。

「外頭的是誰,發生什麼事了?」她好奇的問。

「那是……是奴婢的親妹妹。」晚霞神色不安的告訴她。

「你還有妹妹在宮里?」她更訝異了。

「是的,妹妹小我四歲,今年十三了,名叫朝露,是上個月才入宮的,她……」

「嗚嗚……姊姊……」外頭又再次傳來哭聲,這次的哭聲似乎更急促。

晚霞臉龐刷白,「娘娘,能讓奴婢先出去一趟嗎?」她問。

「去吧,先問問你妹妹發生了什麼事要緊。」曹默默馬上同意,要她先出去瞧瞧。

不一會,晚霞回來了,臉上也爬滿淚痕,讓她見了心驚,「怎麼了?!」

晚霞拭著淚,「沒什麼,只是朝露剛進到宮中不習慣,所以哭啼,奴婢安撫過她後,讓她回去了。」

曹默默說︰「這樣啊?她在哪個宮當差,要不我將她調到玉兔宮來,與你也好有個照應。」自己雖是一名答應,但好歹掛名統馭六宮,要調一個宮女到玉兔宮應該不難。

晚霞聞言喜形于色,「若真能如此就太好了,奴婢謝謝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姊妹感激不盡!」說到感激處,晚霞朝她跪下磕頭。

她趕緊扶晚霞起身,「謝什麼,我到這宮里什麼也不懂,全仗你幫忙,日子才好過得些,如今這也是我能力範圍做得到的事,你又何必多禮,不過,我听朝露的哭聲急切,你回來時也是淚流滿面,這事真只是朝露不習慣宮中的生活而已嗎?你不會瞞了我什麼事不肯說吧?」她疑惑的問。

「奴婢……奴婢……嗚嗚……」她這一問,晚霞憋忍的眼淚,又再次決堤。

她瞧了心慌,「你別淨是哭啊,有事總得說出來,我才知道啊!」

「嗚嗚……奴婢本來不想將自己家里的事說出來憂擾您的,但……嗚嗚……其實朝露之所以會進宮,是因為有人逼迫奴婢的爹將朝露賣給她做第九房小妾。」晚霞終于哭哭啼啼的說了。

「你妹妹不是才十三歲嗎?」她吃驚詫異極了。

「是啊,就因為朝露還小,而對方都五十了,嫁過去還能幸福嗎?爹自然是不肯,那人因而就砸了奴婢家的屋子,咱們家日子雖不富裕,但也還餓不死,爹一身傲骨,將屋子修一修繼續住,忍著硬是不肯將朝露給他,甚至將朝露送進宮來,寧願讓她待在宮中直到宮女任滿五年放出來,屆時朝露也才十八歲,還能找到好人家嫁。

「爹以為朝露進宮,那人就絕不敢再鬧,哪知那人太惡霸,得不到朝露,居然強佔了奴婢家的屋子和田產,將奴婢一家趕出家門,爹這次終于氣出病來了,朝露就是知道此事,所以跑來告訴奴婢,問奴婢該怎麼辦,爹娘與奴婢的幾個幼小弟弟如今有家歸不得,在外餐風露宿,爹又病了,這事奴婢就算知道了,也不知如何是好?」說著晚霞又傷心的哭泣起來。

「真是太可惡了!這屋子跟田地都是你們的,那人憑什麼強佔去,真是豈有此理!」曹默默听完後痛罵。

「娘娘不知道嗎?多年前朝廷就頒了「興農令」,為鼓勵富人出資開發貧地,促進農務發展,若富人肯出資興農,朝廷便無條件支持他征收貧地,而地主得讓出土地供人開發,奴婢家的地雖非貧地,但遇見惡人巧用政令,還是逼得奴婢的爹交出一切。」

「你說的這條政令我想起來了,其實不只你們受害,當時我在宮外就曾見過許多人因為這條胡涂的法令而家破人亡,不少富人看中這條政令有利于他們,便以開發為名大肆強奪豪取別人的財產,這實在可惡,想不到你們一家也因此受害。」她實在氣憤難平。

「晚霞,以前我見著這種事除了忿忿不平外根本無計可施,這回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若說當了答應能為我帶來什麼,就這件事來說,我就用答應的身分去干涉,何況這事若不解決,你一家老小在外流離失所還能怎麼活,這事我管定了!」曹默默怒氣直沖天際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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