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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包靈媒妻 第6章(2)

拜酷暑所賜,七月底、八月初就差不多斷貨的綠皮紅肉西瓜盛產期能到九月,甚至十月還有晚出的末期西瓜,個頭不大,剛好一個小家庭切六片嘗個味道。

如果是網室栽培還能多拖上一個月,幾乎一年四季都吃得到,台灣可說是水果王國。

夏春秋的兩個舅舅也試著栽種秋季西瓜,因為在實驗階段,只撥了兩畝地試種,產量不如夏季豐盛,甜度也略微失色,吃著有西瓜味,但口感沒那麼沙,稍硬,籽多。

不過是第一次,種得差也是理所當然,有了這一次的經驗,明年他們就知道從何改進,種出品質更好的西瓜。

「都入秋了,怎麼還這麼熱。」要是氣溫年年升高,那人都不要出門了,燙腳的地面像一個烤盤,會把人烤焦。

全副武裝的夏春秋包得只剩一雙眼楮,她穿戴帽子、口罩、長襯衫,雙手還戴上棉布手套,明明挑了午後兩、三點出門,還是熱得受不了。

周家的田離住家有一段距離,但用走的也不算太遠,她原本自作聰明地想享受一下鄉下的綠意微風,于是婉拒大舅母要載她一程的提議,誰知才走了一段路就後悔了,叫苦連天。

農家生活看起來很愜意,其實要做的事還挺繁重的,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以為自己做得到,但真要身體力行,才赫然發現自己已經不是當初養在鄉下的小女孩,她的身體早就適應都市的步調,以前能做的事如今已力有未逮。

結果氣喘吁吁的她就坐在灌溉用的水圳邊,靠近產業道路的這一邊立起膝高的水泥護欄,正好讓走累的農夫稍坐一會,歇腳休息。

她坐在苦楝子樹底下,一片綠蔭遮住了陽光,一陣陣涼風吹送,稍減熱意。

農歷七月一過,她就活過來了,身邊的鬼幾乎絕跡,鬼門一關萬鬼歸陰,她的心情也輕快了許多。

只是她還是做不了農婦,幾年的城市生活把她養嬌了,她望田興嘆,感慨人不能跟從前比。

驀地,她腕上的十字劍動了。

有非人類物種接近?

夏春秋握住了手腕,目光看向四周,但炎炎日頭下,她看不到一個走動的人……

咦!等等,那不是村長的女兒嗎?說要到台北當模特兒,還考進一個演藝訓練班。

她怎麼回來了,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是事業不順還是感情受創?

看她一臉無神的自面前走過,好像沒注意旁邊有人,基于她是自己大表妹的同學,小時候也一起玩過,夏春秋追上去拍拍她的肩膀,高佳雯茫然的回頭。

「還記得我嗎?周潔如的表姊。」她的生氣變得好弱。

「你……呃!那個到台北當醫師的夏姊姊?」高佳雯的眼神很無助,想了許久才想起以春秋是誰。

「對,是我,不過我不當醫師了……」話還沒說完,高佳雯忽然驚慌的捉住她的手,仿佛她是一塊救命浮板。

「夏姊姊,你幫幫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好害怕,我爸會打死我……」她惶恐到快要哭出來。

「別急,別急,慢慢來,你先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夏春秋引導她走到苦楝樹下,在涼風徐徐的樹蔭下,人的心情會變得平靜許多。

「我……我懷孕了。」她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流出。

「懷孕很嚴重嗎?」這是好事,生育率年年降低,要多出生幾名新生兒才能緩和社會老化現象。

她一怔。「這事不嚴重嗎?」

「你知道台灣每年有多少個未成年的小爸爸、小媽媽嗎?」根據統計不在少數,還有小學五、六年級就當媽了。

「……我成年了。」她二十二歲。

「這就對了,只要有心,一個成年女子還養不起孩子嗎?想想他叫你媽咪的可愛模樣。」

即使是小小的胚胎也是一條小生命,沒有人有權利決定他的未來。

斑佳雯的神情有些變了。「可是我爸他……」是個嚴厲又容不得瑕疵的人。

「村長是個好人,你好好地跟他說,也許他會很生氣,可你終究是他的女兒,他氣過以後會想怎麼安置你和孩子,父母是孩子的守護神,從小到大,你父親不疼你嗎?」小時候她常看村長載自家小孩上下學,他們想要什麼他都會買給他們,是很疼孩子的父親。

斑佳雯想了想,眼眶紅通通。「我爸最疼我了,說我是他最美的小鮑主,他要幫我找世上最好的老公,等他老了沒力氣照顧我,就讓我老公代替他照顧我。」

「所以天下的父親都是愛子女的,除了幾個例外的渣父略過不提,你未婚懷孕的確不是每個父親都接受得了的事,但他總不能把你打死吧!為母則強,你要為了孩子去面對。」村長嗓門很大,可不過是紙糊的老虎。

想著父親哄她的畫面,高佳雯流著淚,笑著點頭。

「孩子的父親知道這件事嗎?」懷孕是兩個人的事,一個人辦不到,除非是無性生殖。

她搖頭。「我沒說。」

驗孕棒出現兩條杠她就慌了,怕人知曉,她還特地找了間小型婦產科檢查,一確定有孕,她就慌忙地搭夜車逃回家。

「去找他,問他要怎麼辦。」不要一個人承擔。

「如果他不要孩子呢?」她又慌了。

「那你要不要呢?」夏春秋不贊成墮胎,能來投胎的魂魄都相當不容易,他們等待許久了。

斑佳雯想了一下,眼神堅定。「要!」

「那就生吧,若是男方不肯負責,等你把孩子生下來再告死他,憑什麼他快活,你垂淚,至少要他把孩子的生活費、教養費吐出來,撫養到大學畢業為止。」男人不只出精子而已,還要知道一時貪歡的後果。

「我曉得了,夏姊姊,謝謝你,幸好是遇上你,不然我都想死了。」她苦笑的抹淚,眼中的茫然被堅毅取代。

「別說死,害你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沒理由死的是你不是他,要知道世界上沒有誰比自己更重要,你要學會愛自己,愛情很甜蜜,但不是人生的全部。」在她的人生比例佔不到百分之三十。

重新找回自信的高佳雯笑得很甜美,將手覆在平坦的小骯上。「這是我的孩子,我會好好的照顧他。」

「對,要有正面能量,往光明面去想,不要喪志,要想著活下去會有無數的可能性,你的模特兒夢尚未完成。」有夢想才有動力,誰說未婚媽媽不能是時尚名模。

她俏皮的一吐舌。「夏姊姊,若是我爸動手打我了,你要趕緊過來救我。」

夏春秋沒良心的搖手。「你家對面就是派出所,喊一聲救命就有警花姊姊過去搭救。」

「也對,我們鎮上有三個漂亮的女警呢!」她笑著開起玩笑,神情一掃先前的灰敗,明媚動人。

想開了的高佳雯決定回家「自首」,她走時的表情是帶著笑容的。

「呼!還好開解了她……」這天怎麼還是這麼熱,一點也沒有降溫的跡象,人都要熱得月兌水了。

她腦海中浮現一幅人干景象。

「還好開解了?」

是還好呀!沒讓人走上絕路,不然又是一條人命……咦!不對,誰在說話?

「你又壞了我的事。」她倒是好本事,又在刀下搶人。

「賽巴斯克?!」夏春秋驚呼。

啊于半空中的賽巴斯克緩緩下降,腳踏地面,身後的翅膀一收,優雅得宛如英國貴族。

「我一點也不樂意見到你。」

「你怎麼在這里?」她刻意忽略他不快的情緒。

「你說呢?」他的聲音冷得像刀鋒,銳利且傷人。

夏春秋面上一曬。「你來收魂?」

「要不你當我來玩嗎?」他在工作。

「佳雯?」一路上她只遇到佳雯一人。

「哼!她會在遇見你之後的十五分鐘,因一時失足跌入水深過腰的水圳,撞到圳底的漂流物而導致流產,想站起來又因月復部疼痛而滑倒,張嘴呼救卻吞入混有污水的淤泥,最後窒息而亡。」如果不是她,水圳會多一具女性浮尸,一尸兩命。

听他說著死亡過程,她脖子微微一縮。「沒順利完成收魂工作,你會不會受到懲罰?」

她救了人,但擋了死神的路。

「你在關心我?」俊美的冷峻面孔忽地貼近。

「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害你一再失誤,我難辭其咎。」但她不後悔伸出援手,人命都有存在的意義。

賽巴斯克輕撫著她的臉,眼神邪魅。「女人,你真是不乖。」

怎麼每件事她都想摻和,不能安分一點呢?

「這事不能怪我,我事前不知道她是你要收的人,你也沒有知會我一聲。」她振振有詞的說。

敝他?「就算你曉得也會救她。」

這倒是,她還沒冷血到見死不救。「賽巴斯克,我是人,是人就無法做到冷眼旁觀,在我能力範圍內我還是會救。」

她不想用模稜兩可的話搪塞,人要對自己誠實。

「你察覺不到我的氣息嗎?」看來還是他的錯,沒能將她全身烙下他的印記。

夏春秋眼皮顫了一下。「我沒想到是你,這種處處是狗屎的鄉下地方,偉大又高貴的死神大人怎會涉足。」

「少來,這招對我不管用,哪里有死亡,哪里就有我的足跡。你說,我該罰你什麼?」

他一指往下探向淺淺的,似折磨,似戲弄的來回滑動,末了將指頭抵在她唇上。

「你要收的是兩條魂嗎?」

「怎麼,想罪輕一點?」女人,你的名字叫逃避。

「不是,只是想知道未成形的胎兒算不算生命。」已經有心跳了,雖然是個小肉塊。

賽巴斯克冷然的看著她,長臂一伸將其摟入懷中。「知曉這些有什麼用,該死的人還是會死。」

「我在靈異事務所工作,舉凡和靈異有關的事物都想探究清楚,有現成的老師可解答,我為什麼不問。」她壯起膽子直視那雙比冰還冷的銀眸,卻被深深吸引住,沉溺其中。

好美的眼楮……

他冷哼一聲,俯首在她唇上狠狠蹂躪,勾纏她狡猾的粉舌。「在我們死神界,不足六個月的胎兒不算人,雖然他的魂魄已經成形,但是靈體太脆弱,任誰都能將他打散。」

「可他也有出生的權利吧!打從有胎動開始那就是個獨立個體。」生命都值得尊敬。

「你要跟我討論人類每年的墮胎數嗎?」不容他們生存的不是他,而是血脈相連的至親。

夏春秋喉頭一緊,說不出話來,決定小孩出生與否的是孩子的父母,她的確無力阻止生命被扼殺。

「看來你已認清我的工作了,接下來我們就該聊聊你前後兩次放走魂魄的結果。」他的完美紀錄一再有污點。

「我……」她好像真的干擾到他的工作。

「小秋,你在干什麼?不是說好了要去田里摘西瓜,我和你二舅左等右等等不到人。」

還以為她忘了路怎麼走。

女人,你的運氣真好。

賽巴斯克放開她,一眨眼又振翅飛到半空中。

「沒什麼,我走累了坐下來休息,剛看到藍尾鵲飛過去就多停留了幾分鐘。」她暗吁了一口氣。

「你呀!越大越不中用,以前還滿地跑,追都追不上,才過了幾年就養嬌了。」難怪母親老要她多回來住上幾日,用鄉下的好水好米養出精神。

「大舅,你別再念了,我反省成不成,你看看太陽這麼大,咱們趕緊摘幾顆西瓜回去消暑吧,我快渴死了。」她朝臉上直扇風,表示她快熱爆了。

「要不要大舅背你?」他打趣。

她橫了一眼。「大舅,我長大了。」

她不是整天瘋玩的小女生了,不過她很懷念過去的曰子,堆稻堆,玩觸電電線桿,捉螢火蟲……

「哈哈,再大也是我家小秋,我還替你包過尿布……」他越說笑得越大聲,把她幼時的糗事全倒出來。

這次先放過你,有的是機會算帳。

還有其他工作的賽巴斯克撂下話後不再久留,拍拍翅膀離去。

一陣風吹過夏春秋臉龐,炎熱的高溫下,她卻屬冰涼,硬生生的打了個冷顫,面上露出無奈的悲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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