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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總鋪師 第8章(2)

為了打理好公司的大小雜事,簡維政遲了兩天才辦理住院,並決定在入院當天接受手術。

對于自己的病情,他沒有坦白,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自己的消化系統出了毛病,必須動點小手術。

員工不疑有他,甚至還調侃他說︰「神秘兮兮,一定是見不得人的手術!」

簡維政听了也僅是一笑置之,跟著附和,「是啊是啊,趁那個地方還沒曝露出來,要趕快割掉。」

他表現得就像是平常那位愛開玩笑的老板一樣。

雖然隱瞞實情令他有些內疚、不安,總覺得好像顯得不太信任自己的員工,但是轉念想想,自己罹癌已經夠糟糕了,何必將那些負面影響帶進公司?

入院前一晚,他們將喬喬送到姚美玉那兒,回來後,余曼青坐在床邊,細心替他打點住院期間的日常用品。

簡維政手托著額、側身躺臥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她優雅縴柔的背影,頓時有種與現實剝離的詭異感。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想法,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經驗。

有人說,歷經一場重大的傷病,將會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性格。

他無法想象當他再次回到這個家的時候,他還會是此刻的自己嗎?甚至……他不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回家的機會。

「你知道我第一個念頭是什麼嗎?」他突然開口說。

「嗯?」她稍微側頭,瞥了他一眼,「你說什麼?」

「就是……」他擺了擺手,在空氣中比劃了些無意義的手勢,「當醫生宣布我是癌癥的時候,第一個出現在我腦海里的念頭。」

「是生氣嗎?」她低下頭,繼續將衣物井然有序地擺進行李中。

「不是。」

「忿忿不平?」她胡亂猜測,卻心不在焉,「還是害怕?」

「也不是。」他仍然搖頭。

「那我猜不到了。」

「那一瞬間,我腦海里冒出來的念頭是跟你離婚。」

余曼青愣住,身體明顯僵了兩秒,隨即她故作听不懂他話里的真正意思,開玩笑般地回應道︰「真過分,你才生場病就想把我休了,改天要是輪到我病倒了還得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沒再說話。

「我只是在那一瞬間突然想起,」他自顧自的說︰「你嫁給我之後,不但連蜜月都沒有,還得立刻適應當媽媽的生活,婆媳問題也讓你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現在日子好轉了,生第二胎的事情再次讓你煩心,偏偏我的身體又在這個時候——」

「別說了。」

話未說完,余曼青制止了他。

淚水無聲落下,她抬手抹去,繼續收拾,再滑落,她又抬手抹去,專注整理他的衣物。

那畫面看得簡維政心疼得幾乎不能呼吸,他寧願她大聲哭出來,也不願看她靜靜淹沒在悲傷的情緒里。

「上來,躺我這兒。」他溫柔地發號施令。

「可是東西還沒整理好……」

「那種事情待會兒我也可以幫忙一起做。」

她抿抿唇,遲疑了幾秒,最後還是乖乖爬上床,在他的身邊躺下來,整個人偎進他懷中,他自她的背後將她緊擁著。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躺了一會兒。

「……為什麼想離婚?」她問,卻已經略懂一二。

聞言,簡維政露出一抹苦笑,以鼻尖蹭了蹭她的發絲,心里的百轉千回突然變得難以說出口。

他苦思了半晌,最後只是淺淺地吐出一句話,「大概就是覺得對不起你吧。」

余曼青不語,等待著下文。

「一直以來,婚姻生活就沒讓你過得多開心。」他像是想起了那段彼此折磨的新婚生活,「如今,我們之間平穩了、你也漸漸開朗起來,我卻在這種時候出了一個這麼大的亂子,簡直就像是存心要整你一樣……」

「你想太多了。」她輕笑出聲,打斷了他的胡言亂語,「難道今天換我生病了,你會希望我以同樣的說法來勸你離婚嗎?」

「不可能。」斬釘截鐵。

「看吧。」

「我當然不可能真的簽下去,我只是說我有了那樣的念頭而已。」他雙手收攏,將她抱得更緊。

余曼青說不出話來。事實上,她不禁在腦海里想象著,當她上輩子很干脆地簽下離婚協議書的時候,簡維政的感受究竟是痛苦?還是解月兌?

「你知道為什麼我會改變這麼多嗎?」她啟唇,輕緩問道。

他微怔,意外她居然會主動提起。「為什麼?」

「因為——」她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氣,回擁住他的雙臂,「因為我作了一個很長的夢,很長、很長,我夢到我離開你了,自己一個人到外頭去生活,然後過了好多年,喬喬長大了、你也娶了別人,我卻還是孤單一個……直到在醫院里死去。」

那股被黑暗吞噬的恐懼感,至今她仍然揮之不去。

「傻瓜,那只是夢。」他笑了笑,傾前吻了她的後腦杓。

「是嗎……」她輕揚唇角,垂下眼睫。

她自嘲,也許這一切看在他眼里只是朝夕之間的改變,可對她而言,她可是花了余生的時間去懺悔,轉念想想,或許重生之後才是她贖罪的開端。

「維政,」她突然轉過去面對著他,「答應我,你一定要好起來,知道嗎?」

他一笑,理所當然地說︰「這種事情不需要你交代吧?」

可她卻笑不出來。「我是說真的,我還有很多很棒的菜要煮給你吃,我還有好多地方想跟你去,」眼淚不爭氣地由眼角滲出,「我們要一起看著喬喬長大……而且,我們還要一起再生個孩子。」

簡維政靜靜地替她抹去淚水,「是,老婆大人。」他微微一笑,在她的耳邊低語,「那麼,我們現在可以實行再生一個孩子的必要流程嗎?」

「可是你的身體……」

「噓。」

他吻住了她的唇,幾乎把她的整個小嘴含住,不讓她再說話。

入睡後沒多久,余曼青便被陣陣的電話鈴響給吵醒。

這麼晚了,誰還會打來?

她睜開惺忪雙眼,翻身下床,模黑走到客廳里去接起電話。

「喂?」

另一端卻是一陣靜默。

「……喂?」該不會是惡作劇吧?

她皺眉,低頭瞧了眼話機上的來電顯示,頓時一驚,徹底清醒,那是再熟悉不過的號碼,姚美玉的手機號碼。

「媽?」

呼喚才剛月兌口而出,話筒彼端立刻傳來女人的啜泣。

「媽?!」余曼青頓時手足無措。接著念頭一閃,猜想或許對方是想找兒子,便道︰「呃……要我去叫醒維政嗎?」

姚美玉卻抽抽噎噎地拒絕了。「不、不用……讓維政休息吧……」

余曼青听見了擤鼻涕的聲音,她握著話筒不知所措,好一會兒才听見姚美玉沙啞的聲音傳來。

「我這麼晚打過來只是想跟你說……」她又吸了吸鼻子,「那天,我不是真的要罵你那些話,我只是、只是很難接受自己的……自己的兒子……年紀這麼輕就得了癌癥……」

語畢,姚美玉再度痛哭失聲。

那樣的嚎啕哭泣讓余曼青听了也糾結,同樣身為一個母親,她完全可以感受姚美玉的悲痛與無助。

「媽……」連她都不自覺地哽咽了,「媽,您別再哭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維政,您不要擔心。」

「是癌癥吶!我怎麼能不擔心?我好怕明天手術之後他會回不來……」

「不會的,媽。」她不自覺地揚起微笑,哪怕對方根本看不見,「醫生也說了,幸好發現得早,痊愈的機率很高,您別胡思亂想。」

雖然這種事情她也沒有全然的把握,只要不是百分之百,她的心里就永遠會有個隱憂懸在那兒,讓她睡不安穩、食不知味,但除了強作鎮定之外,她還能怎麼辦?

「媽,您听我說,」她竭盡所能地安慰,「現在您先回床上去好好休息,明天帶著喬喬出去走走、散散心,手術只要一結束,我就馬上打電話給您,好不好?」

「可是……維政都在手術房里了,我怎麼能放得下心?」

「當然,我知道那很難,」余曼青低下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幾乎就要跟著一起大哭,但她還是忍住了,她的下巴輕顫,艱難開口,「只是如果維政發現您都沒有好好休息,整個晚上都在掉淚,他也沒辦法專心對抗他的病,不是嗎?」

或許情緒被成功安撫,姚美玉久久沒有說話。

「……好吧。」半晌,她的聲音再次傳入余曼青耳里,「那就拜托你了,曼青。」

「您快別這麼說。」

「不,你不了解,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如今他生了這麼重的病,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嗯……我了解,我真的了解……」

她又何嘗不是只有這麼一個丈夫?

幣上電話,她杵在原地,沉澱了好長一段時間,卻在轉身打算回房的時候,被走廊上的人影嚇了一大跳。

是簡維政,他不知道站在那兒多久了。

一時之間,兩人互相凝望著彼此,默默無言。

半晌,他走了過去,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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