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歌曲響起,她怔住,取出袋子里的手機,來電顯示是「香檳」。
她笑了,先讓懷念的《champagne》響了一陣,接著才深吸口氣,穩定心緒,接起-「喂?」
「這麼久才接?」低沉的嗓音挾著笑意。「看來一點都不期待喔。」
她驀地眼眶潮濕,哽咽了。
「這件禮服果然很適合你,我眼光不錯吧?」
她愣住,尋覓著,轉過身,原來他就站在她身後。
他們拿著手機,望著彼此。
徐明靜看著那依然高大挺拔的身子,穿著帥氣的鐵灰色三件式西裝,猶如當初在農場見面時的模樣。只是啊,現在望著她的眼神不再蠻橫,而是盈滿笑意和溫情。
崔勝威眨了眨眼,問道︰「要不要跟我‘香檳’?」
她笑了,眼淚滑落。「香檳還沒過期嗎?」
「當然沒有。」說著,他張開雙臂,徐明靜提起裙擺奔向他,撲進他懷里。他笑擁,而她偎著他溫暖的胸膛哭了起來。
「哦?我們徐明靜變愛哭鬼了。」他笑著吻她發梢。
她又哭又笑。「不是選了飯店?」
「廢話,難不成為了你讓員工失業?」
現在他賣掉飯店,縮小辨模,經營度假旅館,未來有更多時間可以和心愛的女人談戀愛。
雖然還是有損失,比如賺的錢變少了,但那些損失啊——
愛上一個人,一再一再投入成本,該怎麼計算損益呢?
當愛不在了,或必須失去了,那些成本是否都沈沒了?當真一無所獲嗎?還是放下帳面上的數字想一想,也許得到了無形的東西?
帳面收入短少沒關系,但是啊,摟著這溫暖人兒,無形的滿足感卻是千金難買,畢竟世上只有一個徐明靜,所以貴一點也應該的,是吧?
他帶著她到別墅屋頂,他在那兒蓋了一座小溫室。
徐明靜看見大量的多肉寶寶,全是她陸續寄給他的,如今都跟他的肉寶寶們窩在一起。
靠牆放著一張古董桌,上頭有一個玻璃罐,她認得那個罐子,里面住著老貓兒。
除此之外,還有一小張照片。
「是高金霞?」她問。
「唔。」
「不是很討厭她?怎麼跟我們的肉寶寶在一起?而且——這里為什麼變成旅館?」
「是啊,發生了許多事,今晚別回家,我再慢慢跟你說。」
「哪來那麼多話可以說?」
「少來了,穿禮服還背這麼大的袋子,袋子里裝的是換洗衣物吧?」他指著她肩上斜背的褐色袋子笑道,超明顯的好嗎?
「這里面啊……裝著電擊器。」徐明靜拍了拍袋子說。
「最好是。」他大笑,握住她的手又摟住她的腰。「听到音樂了吧?我們來跳舞吧。」
庭院傳來《champagne》之歌,他們翩翩起舞,笑著凝視彼此。
「你媽要是看到我們這樣跳舞,不知會有多高興?不如我們拍張合照傳給她?」
「是是是,這麼想跟我媽敘舊。拍吧,傳吧,她會高興到立刻奔來。」
「那可不行。」他大笑。今晚他要獨佔她,誰都不準來打擾。
「喵——」一只小貓奔來,打亂他們的舞步。
「怎麼有貓?」徐明靜蹲下,驚訝地瞅著它,是一只小白貓呢。
「我養的。」
看她伸手撫貓,他驚訝。「哦?不怕了?」
「怕什麼,模起來跟毛兔一樣。」
很多事都不怕了,不,應該說還是怕,怕失去深愛的、怕這些快樂終有一日會離開,但她明白了,勇敢不是不害怕,而是即使害怕,仍願意去經歷。
「它叫什麼名字?」她讓貓兒舌忝她的手。
「Angel。」
「怎麼可以用我的英文名字?」
「我才想問你——」他掏出頸間的項鏈氣嚷。「為什麼我是三七步?」
「很適合你啊。」徐明靜大笑。
他臉一沈,用力捏她的嘴。「是有多適合!」
「痛欸!」
「喉?腫起來了。」
「你看看你!我要回家了稱——」她大笑走開,果然又被拽回。
「掰什麼掰!」崔勝威將她鎖在懷里親吻,讓她再也不準掰。
徐明靜回應著他的吻,小貓用爪子輕扒她的腿,喵叫討抱。
晚霞在暗夜前,盡情地爭取最後一抹燦爛,將溫室的玻璃映得瑰麗艷美。
而溫室里久別的戀人,正吻得難分難舍……
稍後,他們坐在溫室里的小沙發上,徐明靜打開袋子,取出一個小鐵盒交給他。
「這給你。」
她微笑看著他揭開盒蓋,露出困惑的表情。
「這什麼?暖暖包?」一個、兩個、三個,崔勝威陸續拿出三個發燙的暖暖包,終于看見白色棉布下包裹著的東西——
「車輪餅?!」
「Yes!」徐明靜拍手大笑。
「你做的?」
「唔,一人一個。」她做了兩個要跟他一起吃。「剛出爐會更好吃,不過我放這麼多暖暖包應該還熱著。是紅豆餡料喔,你愛吃的那種傳統口味。」
「原來你記得。」
「我也是有良心的好嗎?」
他眼眶泛紅,捧著他的車輪餅舍不得立刻吃,先欣賞著,內心超感動。
倒是徐明靜先咬了一口——
「可惡!」徐小姐不高興了。「餅皮軟掉了,餡也不夠熱,不行。」說著搶走他的車輪餅。
「干什麼我都還沒吃到——」
「改天重做給你吃。」
「沒關系啦,還我,我要吃。」
「我做的真的真的超好吃,都是因為拿到這里冷掉了才——改天做個超完美的讓你吃啦。」
「我要吃,拿過來!徐明靜?你要跑去哪?!」
他趕緊追搶他的車輪餅,于是荒謬的炒牛肉事件又重演了……
他們終于卸下那穿在身上已久、重如厚袍的傷心記憶,拋棄那些無法逆轉的種種悔恨,在愛里成為新的人。
而今他們笑鬧著追逐彼此,糾纏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一路走來很漫長,因為年輕、因為曾笨拙、因為不明白、因為要生存而磕傷的那些就拋棄吧,像拋棄活著難免沾惹的塵埃。
因為你,我變成新的。
然後我們都更好了。
一年多前,有這麼一個夜晚——
凌晨二時的市立醫院,白色屋牆黯淡,連窗戶都一片黑。
醫院前的馬路上,路燈閃著暈黃光芒,白晝時人潮如蟻,此時皆休眠去。灌木叢、大花園、荷花池皆在夜色里寂靜著。
醫院十二樓,值班護士在櫃台打呵欠,一臉疲態地處理文件,偷偷瞄向時鐘,期盼著快天亮好收工。
頭等病房的門縫透出白光,里面的頭號貴賓還沒睡,而靠牆的那張簡易小床,看護已睡到張嘴打呼。
斑金霞坐在病床上,睜大兩只如黑洞般的眼,精神正好。
她手拿著遙控器,一遍遍重播生日宴時的錄影,音量放肆,像要驅逐漸漸逼近的死亡。
點滴持續將營養液注入干枯的身體,拿遙控器的手指已細如鷹爪,手臂上的皮膚因缺少脂肪而干皺,就像一朵枯萎待謝的花。
盡避變成這嚇人模樣,高金霞卻不沮喪。
螢幕里,崔勝威和徐明靜又彈又唱,接著換她斜掛著電吉他登場。
她興致盎然地看電視里的狗崽子臭著一張臉,不甘願地幫她伴奏,他倔強又忍耐的模樣真搞笑,旁邊,徐明靜也冷著臉,不得不忍耐著,真可愛。
斑金霞吃吃笑……
「很好笑吧?」旁邊有人開口。
「是啊,他們倆很好笑呢。」
「就是啊。」那人環住斑金霞枯的肩膀,陪她一起欣賞。
他們一起看片,隨著歌曲搖晃。
斑金霞問身旁的長發男子。「你覺得呢?」
「我覺得——很好。」長發男子說。
燈下,已故的施振宇跟垂死的高金霞肩並著肩,觀賞影片里哼唱的他們。
一只老邁的黑貓悄悄潛入,輕躍上床,枕在施振宇的腿上。
施振宇一邊唱歌,一邊撫模它……眯起眼,愉悅地輕晃尾巴。
音樂持續著,生死繼續著,世間所有離別都教人心碎。
但也許……死了是另一種團圓,與那些離開我們的重逢。
雖然不管怎麼做好心理準備或者安排妥當,臨到訣別時,依然會手足無措。也許會遺憾、會內疚,掉無數眼淚或懊悔,但這些都是愛的「附贈品」。
「愛」囂張地不曾停止,在這里或那里遍地開花,芬芳誘人。
清晨四時,護士進來巡房。
電視里,影片還在播放,人兒仍在歌唱。
床沿垂著一只手,遙控器落在地上,護士奔上前,見病人身體冰冷,臉上卻微笑著。
斑金霞已經遠行——
但是,讓歌聲繼續吧,盡避這一生很悲慘,最終至少也在這世間努力過——
努力種出一朵花。
那孩子因她灌溉,盡興奔放,盡情燦爛,最終死別前夕,掛在唇畔的那抹笑,就是跟那孩子說的話。
「ByeByeBaby,我最親愛的狗崽子……」
我們的相遇,打一開始就不可能互相信任,也注定了你不可能愛我。但是,八十歲生日唱著的歌,你听懂了嗎?我離開了,將所有好的留給你,曾那樣對你只因為不想要你成為另一個走投無路、壞掉了的高金霞。
我也曾經美好善良,如一朵芬芳的花,而今我也只能對你唱歌,唱這曖昧不明的歌……
Wokeupthinkingaboutyoutoday
今天醒來,也不由自主的想你
Whydoesithavetobethisway
為什麼如今會變成這個樣子?
Wedroveeachothercrazy
我們曾讓彼此都瘋狂
ByeByeBaby
再見寶貝
ByeByeBaby
寶貝再見
Well,Iguessit'soverandisdone
唔,我想它終會過去的
Wehadsomegoodtimesandwehadfun
而我們曾有過一些挺好的有趣的時光
Wedroveeachothercrazy
我們曾讓彼此都瘋狂
I'11alwaysloveyou
我會永遠愛你
ByeByeBaby再見寶貝
ByeByeBaby寶貝再見
Don'tyoucry你不要哭
Don'tyoucry你不要哭
I'11alwaysloveyou我會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