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見見前男友 第7章(2)

徐光磊本不喜歡烈酒,只輕輕沾了口就放下。

「對了,上次你推薦我的鋼筆店家……就是那個那個、那個叫寫字坊的,」面對眼前的受訪著,黃穎紋像是有說不完的話題,「老板真是一個……」

徐光磊見她面有難色,搜尋不到正確卻又不傷人的形容詞,便接著替她說道︰「看似兔子一樣的溫和,其實更像需要順著毛模的貓一樣的高傲家伙?」

「哈哈哈!這句是你說的喔。」黃穎紋被他的直截了當逗笑了,也不知是燈光還是酒氣,那臉頰紅通通的,可愛得很。「說真的,他的店真的很有特色,老板本身也是風格強烈,很有故事性,如果能做一篇短訪,會為這次的專題增色不少,不針對個人,只是提供文具介紹。但我已經去了好多回了,也吃了閉門羹很多回。」

她話中有話,戴詩佳在心中哼哼哼冷笑三聲,隨即又對自己的不以為然感到奇怪。黃穎紋話里意思是想要徐光磊出面幫忙,而徐光磊一向不喜歡這種話不說盡引人上鉤的說話方式,她在旁邊看什麼好戲?她真是太不應該了,明明下定決心別去理會的……看來真的應該要眼不見為淨。

「咦?好像開始做特調了耶。」夾在奇妙三角關系間的局外人孟學湛時時刻刻想著該怎麼月兌身,他眼尖看到工作人員悄悄地在會場角落架好了臨時吧台,吧台上貼了幾款調酒名字及內容物。先前討論今天的品酒會時他擔心威士忌不是人人能接受的,廖總辯說會想想辦法做點不一樣的,讓威士忌更易入口,原來是指特調。「要不要去喝喝看?」

戴詩佳朝他指的方向看去,調酒師一身帥氣服裝正搖著調酒,似乎很有趣……至少比夾在黃穎紋跟徐光磊的對話間,一直發出酸味十足0S的自己有趣多了。她點點頭,「好哇。」

兩人起身時,黃穎紋還在跟徐光磊談論寫字坊的老板是怎麼給她臉色看的。

燈光其實沒有暗到無法視物,但戴詩佳就是不想費心去選擇,于是隨手指了一款特調,請調酒師幫她做。

等待的時候孟學湛很好心地替她拿了些餐點,道︰「你應該還沒吃晚餐吧,先吃一點再喝。」

「我不餓。」戴詩佳接過調酒師遞來的兩杯調酒,走到孟學湛身邊。她喝了口杯中物,首先嘗到萊姆的清爽酸澀,再由蘇打水的氣泡引出威士忌的醇烈,好喝。

「……你別害我。」看她豪飲的模樣,孟學湛捏了把冷汗。

戴詩佳看著他為難的表情,失笑地從盤中叉起一塊炸蘑菇,安慰道︰「你放心,我酒量很好,不會給你添麻煩。」正常情況下她不會泄自己的底,但……管他的,今天想喝得盡興些。

「……通常會說這種話的人都已經半醉了。」孟學湛完全沒被安慰到。

「呵呵。」戴詩佳邊吃邊配酒,舉杯卻見孟學湛嘴角抽動,沒有要跟她喝的意思。她道︰「就當陪陪一個剛失戀的朋友,嗯?」

「剛失戀?」孟學湛無從知道事情始末,但光磊提過她是有男友的。

「嗯,細節不用問,反正就是對方有了更好的歸宿。我為她開心。」不等他喝,戴詩佳又喝了一大口。小必跟老弟復合她是真的很開心的,雖然她開心時的慶祝方式不包括喝酒……眼角掃見遠方黃穎紋一手搭上徐光磊的肩……不管了,什麼理由都沒差,有酒喝就好。「我要再去拿一杯,你要喝哪一款?」

「還喝?」廖總的活動可是下足本的,特調也沒偷工減料,調過是更順口好喝沒錯,但本質還是烈酒。孟學湛看著她一陣,嘆了口氣,「我去幫你拿吧,你再吃點東西,不然我怕你真的喝醉。」

「那麻煩你幫我拿小熊維尼蜂蜜那款,調甜一點,」喝酒也要搭配心情,她不想再喝酸的。孟學湛倒沒問題,戴詩佳想了想又說道︰「不要參太多水喔,我喝得出來,而且明天是假日,多喝點沒關系。」

「……知道啦。」她神情認真,孟學湛愣了下才回道。她竟然知道他打算叫調酒師調淡一點,看來是很清醒,于是他不敢濫竽充數,但堅持幫她拿酒,至少能算一下杯數。

隨著調酒吧台開放,氣氛終于熱絡起來,本來喝不慣威士忌的女性會員也都開始嘗試,廖總的女兒在這時被介紹出來,她一身長禮服,在掌聲過後開始小提琴演奏。悠揚的樂曲搭配好酒,眾人難不沉醉。

團體活動有個好處,就是偶爾溜走幾個人不容易被發現。孟學湛一整晚幾乎都在她身邊陪著,直到被會長召喚,戴詩佳不禁松了口氣,當她發覺門就在身後不遠的地方,喝完手邊的酒便靜靜離開。

小提琴表演正達高潮處,所有的注意力自然也在台上。

孟學湛與會長說完話時演奏剛好結束,眾人用力鼓掌,他也用力拍手,身邊許多人圍上前去與演奏者說話,他才慢慢退開。

他退到的位置正好是光磊與黃穎紋所在處,孟學湛舉了舉手中杯,「今天的活動真是成功,對吧?廖總真是太會作活動策劃了。」

「對呀,之前都不知道廖總女兒這麼優秀,剛听小江說她現在在德國進修呢。」黃穎紋以一種推崇的語氣說道,也拎起杯子與他相踫,「我今天才知道威士忌調起來這麼好喝,剛剛我也跟廖總訂了兩瓶,一瓶準備給我爸。」

「是喔,你訂哪一款?」孟學湛問著,只是還不聞黃穎紋回答,光磊就將他拉到一邊問︰「戴詩佳呢?」從剛剛學湛走過來時他就想問了,徐光磊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

「放心,我有幫你看著她,盡量塞東西給她吃、讓她喝慢點。」光磊的聲音沒刻意壓低,孟學湛看了黃穎紋一眼,而她也正觀察著光磊會說出什麼話。「她就在後面那桌……咦?人呢?剛剛不是還在……還是去洗手間了?」

徐光磊掃了他一眼,撇下他走開。

他先到洗手間門口喊她的名字,不聞回應,又過一會有個女生走出來,他直接擋住去路直問︰「里頭還有沒有人?」

「沒、沒有……」她是廖總的員工,雖然知道今天公司辦活動所以有外來客人,但還是被眼前人嚇到。

「光磊……」孟學湛從後頭追來,對那女員工抱歉地點點頭。「如果不在這,可能已經回去了吧——」

「你知道她喝了多少嗎?你怎麼能讓她落單!」那女員工才走開,徐光磊已忍不住怒氣,幾近咆哮。

孟學湛我我我了半天,忽然一陣委屈,「我整晚都跟她在一起好嗎,只不過走開幾分鐘跟會長講兩句話而已啊。」話才說完,他又馬上繃起臉,「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整晚都跟黃穎紋在說話,心里明明在意又把戴詩佳晾在一邊,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別扭!雖然很想罵回去,但明白光磊的矛盾心理,最後仍是沒將話講得太重。

徐光磊自知理虧,一時說得太沖了些。他不會沒看見學湛的確是整晚都替他盯著戴詩佳,要不一旁的小江早就趁隙上前攀談了——思及此,他臉色又變得陰沉。周末才跟戴詩佳起的爭執,不小心絆倒而在唇上撞出的傷還隱隱發疼,是這原因吧,他輕易就失去冷靜,也輕易就厭倦偽裝。「……還好嗎?」

拉開拉門探頭到走道上的是黃穎紋,是听他們不再爭論才敢走近。會場里頭吵鬧,听不清楚他們在吵什麼,但她猜得到一二。

「戴律師在里面嗎?」

「沒有。」徐光磊完全沒有回話的意思,顯然不介意遷怒任何人,孟學湛眼祌警告他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他的怪脾氣。

「我先走了。」徐光磊臉色陰沉,從她身邊步離。

……也許她真的喝多了,才會忘了剛才是小溫先生開了大老遠的路載她來的︰也依稀有點印象,廖總先前就發通知說今晚活動建議大家不用開車來,下班前工業園區的接駁車能接大家從最近的捷運站過來,晚些他則安排了交通車送大家回到市區,要大家盡興。

在無人的道路上吹著晚風,戴詩佳撥開擋住視線的頭發。她到底在賭什麼氣,弄到最後還不是整到自己!

她太小看徐光磊對自己的影響力了。

原來經過兩年的時間,她還是沒有學乖,還是忘了曾經摔得多痛。最令人痛恨的是,她還是會被徐光磊溫柔的一面所吸引,沉醉在&雖他們能夠和諧相處的時刻,一次又一次打從心底燃起卑微又渺小的願望,甚至……甚至幻想過他們能不計前嫌,能重修舊好。

然而過不了的始終是自己的心,她不信任徐光磊。

他的很多很多話語與行為都誤導著她,是他的有心,還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自己走不出兩年前就已經結束的感情?

那一吻,是出于真心還是捉弄?

腦中驀地浮現他認真生氣的眼神,戴詩佳又迷惑了……就當他吻她是出自真心吧,那又為何對于兩年前的分手他沒有一句解釋?

事到如今,她才要求他對兩年前的事做出解釋,是不是很令人厭煩、令人不耐?一個在感情上成熟的人是不會計較這些的。

可笑……她不只不信任徐光磊,只要靠近他,她也無法完全信任自己的判斷力。

路好長……夜里的風很涼,暫時吹散了戴詩佳紊亂的心思。

罷出工業園區時她還見到便利商店,向店員問了路,這一刻她才明白當她問公車站往左還往右,店員指著右邊時臉上奇妙的表情代表什麼意思。

確定要用走的?

戴詩佳停了停,回頭看著黑暗的來時路再轉回。還是走吧。

不知走了多久,終于見到公車小亭在不遠的前方,她開心地加快腳步,然而走近才看到小亭的背板上貼了一則公告︰即日起班次減半,末班車提前一小時發車。

……啥?就這樣?減半是從多少減到多少?末班車是從幾點提前到幾點?到底是有車還沒車?戴詩佳輕輕將浮貼的公告掀起一半,確認下方的公車路線圖沒有提及所停站名以外的有用資訊,將公告歸位。

懊走回去嗎?

戴詩佳思考著,想了想,坐在小亭的長椅上。

總之,先歇歇腳再說吧。她向後靠去,伸展雙腿,這時,放在公事包中的手機響起。

徐光磊一路是用跑的,下樓後在工業園區內四處尋了一陣,園區外的主要道路很好認,每隔一段距離都有路燈,但他看不出戴詩佳會往哪個方向走,他先朝較寬的路跑了一段,直到見到一個通往某某社區的路牌才又折回。當他又回到工業園區出入口,喘著氣,目光停在對面的便利商店久久,然後跑過街。

向店員詢問過後,他照店員所指的方向追去。

戴詩佳說不定早就搭上公車了,又或者等不到公車叫了計程車……她既獨立體力又好,甚至曾經自豪地說過步行多遠多遠的距離,從這里一路走到捷運站都不成問題吧︰無論如何她是個會照顧自己的大人,他是這麼告訴自己的。但那焦急萬分的心情卻沒一秒平息。

她喝了酒,她走在四下無人的路上……會不會醉倒在路邊?

徐光磊沿途看著路邊雜草。

走著走著,路逐漸直了,看得到前方的公車亭,徐光磊眯了眯眼,看清有個身影站起,一身俐落的西裝褲裝,正是戴詩佳。

急促的腳步緩下來,前一刻還煩躁不安,在見到她時瞬間定下心。時間是九點四十分,晚風很涼,她迎風撥開前發,頰上因酒氣而有些紅潤。

回過神來時徐光磊已在原地站了許久。他想前進,卻怕打破好不容易回歸的平靜,又與她針鋒相對,怕回想起來總是充滿不快樂的回憶。

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了。

那晚,他跨出了第一步,親吻她柔軟唇瓣時他再也不想說謊逞強,對,他就是那麼狡猾,狠狠地甩了她之後又那麼渴望她仍念舊情。他渴望自己在戴詩佳心里仍有一席重要的位置。

就算他明白那機會是極其渺茫的。

戴詩佳心里不會沒有他,他甚至看得出他仍對她有影響力,問題是他們究竟有沒有勇氣再一次走向彼此?他在戴詩佳心中是超越一切紛紛擾擾的重要存在,還是只剩不可磨滅的痛楚?

他還是邁出步伐了。

比起吵架,他更不能忍受她故作冷漠。

當徐光磊拖著腳步來到她面前時,她愣愣地看著他。

「你……怎麼在這?」

那語氣傻得有些不可思議。

徐光磊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握住她的,所有無謂的自尊他都準備好要拋棄。他手尚未觸及她的,剌眼的光束射來,一輛車停在了他們旁邊。

開門下車的是道高瘦的身影,勾破的牛仔褲與白T,外頭套著皮衣,從駕駛座沖下車來一把摟過戴詩佳。「老天!你知道這里有多難找嗎?如果我不打給你,你是不是就真的坐在這邊干等?!」

她被人緊緊擁在懷里。

那身影徐光磊見過,白人節里她痴痴凝視過的大男孩,同時他也憶起曾在之前的品酒活動中不小心听見戴詩佳與之通電話,她資助他的音樂夢想必不是第一回了……他們是認真的嗎?他很難想像,但若戴詩佳是認真的呢?如果她認真但這個大男孩只是玩玩呢?

「喔,哈哈,不會啦,大不了叫計程車嘛。」戴詩佳覺得夸張了。她想抬頭,但被人壓在胸前。

「計程車?」那聲音提高了八度,惱她的天真。「導航系統都失靈了好嗎!」

「司機大哥是很神奇的。」戴詩佳相信專業。

「喂喂喂!抱夠了沒?」這時,副駕駛座的門打開,戴詩任下車,雙手插在口袋中,抬了抬下巴,「小必,後面還有觀眾。」

聞言,小必松開懷抱,但一手還搭在戴詩佳肩上,「他誰?」

「我姊前男友。」戴詩任知道當事人不會回答這問題,于是好心地提供答案。

「哪一個?」

「雙面人。」想起周日他開車回去接老姊時見到她腫起的嘴唇跟雙眼,戴詩任實在很難有好臉色。

「喔……」小必笑容已收,關于這位前男友的事跡她也不是沒听過的。

有人一直瞪著她看,戴詩佳清清喉,欲掙月兌小必的手,小必卻像故意挑釁一樣又將她摟近了些。「呃……這樣吧,我們大家都先上車再說。」

沒人有動作。

但有人臉色已經很沉,戴詩佳呵呵呵道︰「我腳有點酸了,徐光磊,你也上車吧,我們送你到捷運站。」

沒有人附和。

「我看這邊是真的沒有公車了,剛剛等了很久,」小必個性她明白,無論如何都是兩肋插刀、挺朋友為先,戴詩佳改向老弟求救,偏偏他又轉過頭去賞路燈。這個該死的老弟,之前不是老徐老徐叫得很親密嗎!怎麼翻臉跟翻書一樣。「走吧。大家都先上車好嗎?」

四人八只眼互相打量著,終于,小必嘆了口氣,牽著戴詩佳打開前座的門,妥協道︰「上車吧,徐先生。」

戴詩任不發一語,識相地坐到後座去。

徐光磊的視線停在戴詩佳無奈的表情,直到她轉過去對那大男孩說了聲謝謝,他眉一擰。是喝多了還是自尊作祟他一時無法分辨,話已沖口而出︰「不必。我自己回去。」

「啊?」戴詩佳傻了傻,而徐光磊轉身就走。而且他不是往回走,是往小必開來的路上走,他現在是想走到捷運站嗎?

小必一見,冷笑了聲,握握戴詩佳的肩,將她塞進前座。

戴詩佳看著徐光磊的背影,眉皺得死緊,就當小必上車發動引擎時,醞釀已久的不高興、不服氣、不順暢攪在一起的亂七八糟心情一擁而上,她忽然開了車門沖下車追上去,追到他眼前逼他停步。「你在干嘛?!」

他看她一眼,繞過她繼續往前走。

「你到底想怎樣?!」戴詩佳不死心又追上。

「我不想怎麼樣。」他還能怎麼樣?因為擔心她而追出,卻遇上正牌男友開車來接,他想對她說的話瞬間成了最大諷剌……所有的情況只是提醒著他有多蠢而已。徐光磊又再繞過她。

「我們只是好心要送你到捷運站,你也听到了,這邊路不好找,又有段距離,你擺什麼架子?!︰」說要當朋友的是他,拒人于千里的也是他,好像世界的規則全都是他定的,而她只能遵從。戴詩佳不滿,非常不滿。

徐光磊充耳不聞。

「喂!」她也火了,非常火!「你很夸張耶!」

他頭也不回。

戴詩佳瞪著他往前走,愈走愈遠、愈走愈遠,那背影與回憶中某個畫面重疊,她簡直要氣炸了,雙手在身側緊握,想忍住但眼前竟然有些模糊了。當他快要在轉彎處消失,她再也壓抑不住地失控大吼︰「徐光磊我告訴你!你現在再不回頭,我絕對不會再在原處等你了!你听到沒?!

徐光磊腳步停頓。

「你听到沒有!听到沒有!徐光磊你听到沒——」戴詩佳仍吼著,不爭氣地淚眼蒙隴著,根本看不清他有沒有回頭。

她真的受夠了!她再也不要那麼蠢了,再也不要為一些根本就不會好轉的事情努力,不要成為老弟口中的成熟女人,她再也不要逞強了,再也不想看到那個該死的混蛋了!

下一秒,小必跟老弟已經追上來,緊緊將她抱住。

戴詩佳分不清那溫暖的懷抱是小必的還是老弟的,她緊緊、緊緊地回抱著,因為那個她以為已經拋到腦後的回憶又再涌了上來,像驚天巨浪,眨眼就將她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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