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對味就對了 第5章(2)

接下來她放棄想跟上兩位大師的企圖,看清楚一個步驟先徹底做完才進行另一個,中間漏掉沒看清的就先放棄,以免做錯誤事。

她不知道有問題是該問還是不該打擾,只好閉嘴拚命做。

靶覺頭暈的時候,她閉上眼深呼吸幾口氣再繼續,深怕又出什麼意外而壞了別人的事。

她從來不知道烹飪是體能的徹底考驗,像扛著杠鈴跑馬拉松,不但測耐力,還要測體力和爆發力,連一分一秒都不能分心……

「收工了!」田師傅宏殼地大喊,「小胖,今天你收場,其它人自己的站別馬虎了。大家干得好!」

原青手上的刀被拿走,抬頭一看,是卓因瀲。

「菜都上了,你還拿著刀不動。還能走路嗎?」

她真的拿著刀杵在那里那麼久了嗎?切完一道菜的食材,她並不知道那是最後一道菜了,還在等下一個指令。

她身子一松,眼前突然花了,被他扶住手臂。

她站定腳步,很感激他若無其事地只握住她而不是整個抱住,旁人看不出來她差點攤倒在地。

「我……沒事了。」

「等明天看看再告訴我吧。」

她覺得很窩囊,自己的體力怎麼這麼差?

「我第一次進餐廳廚房曾經整個給他昏過去,你這樣不算什麼。」他好像能讀出她的心事。

這是他的體貼嗎?她完全沒有意料到的。

「謝謝你。」

「謝我什麼?」

她轉頭看他,他的手好熱,她很想請他放手,不知怎的竟說不出口。「我……都很感謝。」

他把她揪到這里來,幫她包扎,為她保住顏面。

亂七八糟的心情,只能說聲謝謝。

他沒有回答,過了許久才終于放手。田漁新的大嗓子傳來︰「小朋友過來!」

她忐忑地走過去,田漁新嘴一咧,伸出手來,「還好受傷的是左手,右手還能握。」

她伸手,被他有勁地上下直握著,「我還在猜卓小子為什麼從來半個徒弟都不肯收呢,原來是在等奇葩啊!」

她整張臉熱氣往上沖,「田師傅,我真的不是什麼——」

「別听他老是罵人,一句好話都說不出口,他就是那個死樣子,你別管他,听我的比較準。」田漁新說得很樂,「小朋友前途無量,記得不要被他給嚇跑了。如果真的不行,就來我這里幫忙,我求之不得!」

她真的嚇到了。這個田師傅人也太好了,為了徒弟,什麼好話都說得出來,她辯也不是,只好訥訥地說︰「謝謝田師傅——」

田漁新看了卓因瀲一眼,哈哈大笑,好像有什麼只有他才懂的笑話。她不敢看卓因瀲,如果他在翻白眼或臉臭掉,她寧可沒看到。

「我們走了。」卓因瀲示意她跟著走,她掉頭看她的料理站,發現居然已經清理干淨了。

是他幫她收的嗎?他竟然動作那麼快,收完自己的還收她的?

她以為他會朝先前的後門走,他卻是往前頭餐廳去。推開通道的門,眼前宛如另一個世界。

寬敞優雅的大廳,光線不似廚房剌人的明殼,而是柔和的壁燈與桌上的躐燭,光影搖曳生姿。廳內還是滿的,許多人吃完了還舍不得走,點上咖啡或葡萄酒,繼續暢談享受。

「我要你看一看你的辛苦換來的是什麼,」他低聲說,「流了血,累得半死,錢也沒拿到,但你付出的結果,是他們美好的夜晚。」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客人在笑著,邊吃邊說得起勁,酒杯發出清脆的聲響,融入悅耳的音樂中。

她眼前忽然浮起自己的樣子,她不久前也在這里享用過,驚嘆盤中的美食,和對面的人笑談。

她驚喘一聲,因為不遠處的桌子忽然站起一個男人,記憶和真實突然重疊。

「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向柏語走上前,眼楮很快地從她臉上移到卓因瀲身上,「原來真的是你,還有你。」

他語氣中有些什麼讓原青和卓因瀲同時繃緊了身子。原青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掉頭走開,她一點都不想見到向柏語,更別提和他說話了。

但她立刻听出來,原來他們兩個認識。

「向柏語。」卓因瀲與其說是客氣寒暄,不如說是冰冷招呼。

場面已經夠冷了,那張桌子坐的卻不只是向柏語,此時一名高姚貌美的陌生女子走了過來。

「柏語,是朋友嗎?」

天!如果她能笑的話,這兩個字應該足夠讓她失笑了;但更諷刺的是,顯然這兩字根本無法用在眼前這兩個男人頭上。

她心里說不出是不舒服還是慌張,反正恨不得趕快插翅飛走;她已經累攤了,無力面對這些難纏的人。

「我得——」

卓因瀲忽然握住她的手,她的話梗在喉頭,差點岔了氣。向柏語眯起眼來。

「我們還有事,你們慢慢吃。」卓因瀲話是這麼說,語氣卻是不疾不徐,沒有熱度,也不帶焦躁。

「你是卓因瀲吧?沒想到能遇上你。」那女人笑得極美,雖然眼中有遇到明星的驚喜,態度仍不失大方,「今晚的美食是你做的嗎?」

「該不會你也有份吧?」向柏語眼楮回到她臉上,鎖定。

向柏語知道她在食藝社,知道她天天回家煮飯,喜歡帶她上館子,還送了她食譜,但他怎麼會想到她進了今晚的廚房?

「你們吃得開心就好。」卓因瀲淡淡帶過,「幸會了。」

他邁步往外走,被他緊握住手的她只能跟著走,跟上他的長腿,直來到他車子旁才停下來。

卓因瀲沒開車門,轉過來看她,「你怎麼認識向柏語的?」

她要抽回手,他算合作,放手了。

「他是我哥的朋友。」她輕描淡寫。

「不只是你哥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吧?」

「他不是我的朋友。」這句她說得斬釕截鐵。

他頓了一頓,「你知道他的背景嗎?」

她皺眉,「他說他家開貿易公司。」

她知道他有錢,不喜歡踫那個話題,踫了就會想起自己家里常常生活開銷有問題。一開始他吃飯請客,她不想被請,還差點跟他吵起來;後來被他半牛皮、半霸道地四兩撥千斤,把這話題永久封藏。

「他家旗下有一堆餐廳。」

她抽了口氣,「這家也是?」

「運氣好不是,這是田師傅自己的。」

她松了口氣,如果是他家的,她才不願下廚。「我們可以走了嗎?」

「急什麼?怕向柏語追出來?」

「他有伴,才不會追出來呢。」她真希望改變話題,更希望他趕快開車門的鎖。

卓因瀲眯起眼,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語病——如果向柏語沒伴就會追來嗎?

「如果你不願解釋,我就認定你們曾經交往過。」他語氣冰冷。

說得連她不解釋都不行了。「那根本不算交往!」

她氣急敗壞,「而且這又關你什麼事?就因為在餐廳踫到他?」

「這已經跟烹飪無關了。」

什麼?她還想問,他已經幫她開了車門,她只好先上車。

他很快把車子開上路,刀刻一樣的挺拔側面此時看來如冰山般嚴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到向柏語壞了她心情,但卓因瀲的反應和兩個男人之間的張力讓她滿肚子問題。

「你和他——」

「不要想岔開話題,我問的是你和他。」

「我們吃過幾次飯,可以了嗎?」她叫道。「他帶你上他家的餐廳?」

「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他家開的,他又沒說!」

「那不叫交往叫什麼?」

「反正我說不是就不是!」

比起她的滿面躁氣,他像是法官一樣冷無表情,但她明顯感覺到他的怒火,深埋著,卻真切地存在。

他到底在氣什麼?他絕對和姓向的不對盤,但把氣發到她頭上又是為什麼?

「你以前在他家的餐廳做過?」她忍不住問。

他冷笑,「他家就算砸下所有的錢也雇不到我。」

他的確不必為了錢下廚。「那你們的梁子怎麼結下的?」

她忽然想到一點,眼楮睜大了,「難道他也是廚師?」

「當然不是。」四個字滿含輕蔑。

「那到底是為什麼?」

「他們的餐廳不走正道。」他終于說,「跟黑道掛鉤掌握許多地盤和通路,又從國外搬來最名貴的餐廳和飯店來賣招牌,從老板到經理,主廚到服務生,沒有一個是為了做出美食在經營餐廳的,他們還不如去開賭場。」

「那是向家,還是向柏語也有參與?」他的打扮、談話都不像這行的啊。他玩樂器搞樂團,她一直以為他是在逃避家族企業才投身藝術的那種型。

「你現在是要幫他說話?」

「我才沒有!」她否認,「我只是不知道才問。」

「向柏語不是不懂食物,這才是最讓人心寒的地方。他也曾是他們學校餐研社的一分子,不過他從來不想好好學,只懂得用錢來搞社團。」

「你是說他也會做飯?」

「我們曾在比賽里交手過一次,他領悟力不低,但耐性不夠又不敬業,不能做第一他就不做了,改用錢來買。」

「買?」

「他家代理的餐廳就是跟羅大合作,學校大半經費都來自他家,連全國大學烹飪總會、甚至全國職業餐旅總會都被他們操控。你叫得出名字的大飯店、旅館、餐廳,六成都跟他家扯不開關系。全國大賽每年幾乎都是羅大拿冠豐。」

天!她完全想像不到向柏語竟有這樣的身家……

她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也終于懂了。「原來學長這麼重視全國大賽,就是因為這樣。」

「本來是。」他平靜地說。

本來是?她轉過頭去,他同時也轉過頭來看她。

她立刻又轉開頭。她想問,又不敢問,似有某種東西阻止她追問下去。

他把她送回家,因為宿舍已經關門了。

她把車門關上,他已經繞過車頭走到她身邊。

「手不要踫水。做飯的話記得戴手套。」他拿出一張名片給她,「後面我簽名了。」

原來他還記得她幫芯容要的簽名。她小聲說︰「今天謝謝學長……」在路燈的投影下他的輪廓特別深刻,雙眼也特別幽深。

他靜靜瞅了她半晌才開口︰「你做的都是你的工夫,沒人幫得上。後天就比賽了,明天七點,不準遲到。」

「學長,」她覺得不問不行,「你不會是寄望我能贏什麼獎杯吧?」光听自己說就已夠荒謬了。

「不會。」

他簡單的回答讓她不確定是該松口氣,還是覺得丟臉。「喔。」

他沒再說什麼,她打開大門的鎖。「再見。」

他點頭,她把門拉上,門關閉的那瞬間忽然听見他說︰「記住,比賽只是個開始。」

她愣在緊閉的門前。開始?然後還要做什麼?

田師傅的玩笑誰會當真?但如果卓學長真的瘋狂到錯認她是什麼天才,她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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