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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間王(下) 第19章(2)

不一會,就听朱妲又小聲說︰「我很喜歡王。」

「我以為你喜歡白蘿?!」她水眸圓瞠。

朱妲粉顏立即燒紅。「鬼才喜歡他!我喜歡王,是因為王救了我,所以我一直跟在王的身邊修行,已經千年了,我從沒見過王這麼有情緒,會怒會笑,會……靜靜地一直看著你。」

玄搖扁一怔,卻又露出苦笑。

他對她的好,是無庸置疑的,可是如果為了保住她,連仲尹都殺了,不是太不公平?

「不要生王的氣,他只是用他的方式保護你。」朱妲由衷道。

「……我曉得。」正因為曉得,才明白他的愛有多濃。

原來,他不是為了接她下無間,而是為了替她延壽而來,那麼延壽之後呢?他們要分隔兩地嗎?

一想到也許從此以後兩人必須分隔一方,她倏地驚覺自己不該浪費時間在這里鑽牛角尖。

打定主意,她隨即下榻,輕問︰「你知道王去哪嗎?」

「他——」

朱妲話未落,地面猛地一陣搖晃,玄搖扁疑惑地看向窗外,就見灰蒙的天色更暗了,地面上翻涌著黑紅色的浪影,她猛地起身,站到房外看天。

只見太陽已經被吃掉了一個缺口,黑暗逐漸降臨。

「主子,天狗食日,趕緊到屋內!」頤老從前廳一路快奔到主屋前。

玄搖扁看他一眼,只說︰「不礙事。」

「這怎麼成?」

「太大驚小敝了。」她笑,卻驚覺空氣中有股不尋常的震動。

那震動之大,仿佛正有千軍萬馬急馳而來,接著就飄來不尋常的腥臭氣浪,她下意識地先將頤老推開,抬起雙手護在身前。

「玄姑娘,退開!」

耳邊出現白蘿的怒吼,她想依言而退,卻怎麼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團團黑影迅速從四面八方涌來,滲入她的體內。

「混帳東西,無間判官在此,全給我退下!」白蘿閃身擋在她面前,抽開腰間佩劍,擋住洶涌的黑影。「朱妲,護著玄姑娘入房!」

懊死,怎會如此巧合?!王才下無間索舒仲尹的魂,人間竟出現天狗食日!

如今受星子澄淨光芒吸引而來的孤魂野鬼數量太多,憑他一個人要擋下,實在有困難,唯今之際,只能想辦法先保住玄姑娘,待王在無間感覺不對時,再回人間收伏這些野鬼。

「啊——」

後方突地傳來朱妲的尖叫,他一回頭,竟見她滿身是血的倒地不起,還未搞清楚狀況,胸口便爆開一陣無法忍遏的劇痛,他低眸就見玄姑娘的手竟貼在他的胸口上,她的掌心隱動著王的法力,仿佛傳射出一把利刃,刺過他。

他驚訝抬眼,便對上一雙邪惡瞳眸,還未開口,又見她掌心一轉,他仿佛被剮心碎魂般痛叫出聲,握在掌心抵住萬鬼的劍倏地松月兌,改扣住她的手腕,再也制不住狂亂奔來的鬼魅。

「……我的姑女乃女乃,你非得要在這當頭再亂上一把不可嗎?」粗喘著氣,他口中噴出一口鮮血,奮力一喝,「玄搖扁,你給我清醒,看清楚我是誰!」

她瞳眸閃動了下,仿佛正努力擺月兌鑽人體內的野鬼。

「還是……這是老天在罰我?」白蘿突地低低笑開,「我真的對不起你……如果當年我不要穿針引線,硬連系上這份緣,就不會讓你向上天祈願,十世造因,耗損星芒……」

震動了下,玄搖扁嘴唇緊緊抿起。

「我死不足惜,可是……你用盡心機,祈天訴願,許下的千年誓約……困住自己也綁住了王……王為了替你延壽,擅改生死,終于惹惱老天,丟下天罰……你可知道白天與黑夜,可以交疊片刻,星子與惡鬼卻永無相逢之日……你千年訴願,終究化為烏有……」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這場天狗食日並非巧合,根本就是天罰!這是老天算計好的最後一步棋,就算王真替她延壽,也要讓她香消玉殯,就如閻王三更要命,絕不會拖過五更,她該絕的命,終究不會因為王而改變。

「你困在自己的祈願里,更改不了你許諾的命盤……我好後悔當年為何為了一已之私,累得你千年祈願,卻落得魂飛魄散的地步……」這份愧疚打從千年前王歸位之後,便化為軟刺,扎在他心間難除,如今他的報應到來,有點意外,但……他妲然接受,因為,他終于可以下必再背負這份愧疚了……

含笑閉上眼,白蘿身形消散,最後化為一顆發亮的圓珠,眼看黑影就要侵入其中,玄搖扁烏瞳一轉,突地從體內進出一股力道,驅散體內的惡魂。

「……白蘿。」唇辦微掀的瞬間,她重喝一聲,「滾開!」

滲入體內的黑影暫被彈射而出,她揚起雙手向周圍揮舞,逼近的黑影果真退散不少,混亂中,只見受傷的朱妲化為火狐,快步沖上前,一口將白蘿的元神珠吞入月復,用她的保護元神珠不被野鬼入侵。

然而,野鬼餐著的冤念殺氣綿延百里,前僕後繼而來,即便玄搖扁手上有無間王的微薄法力也無力招架,最終只能選擇將朱妲護進懷里。

她不懂白蘿說的是什麼,她只想保護她的家人。

「夜爻……」

冥府,閻羅六殿。

等著六毆判官拘魂的無間王,懶懶地翻看著桌面的生死簿。

每殿閻羅皆有一本生死簿,上頭記載的事也大同小異,大抵是人的生死,而他現在翻看的是尚未報到的亡魂紀錄。

「……王這一回在人間所滅的魂,沒有一個報到。」六殿閻羅卞城王說。

「本王已將那些亡魂封印起來了。」他懶聲回答,一頁翻過一頁。

「王這一次的所做所為,恐怕會引起天界的注意。」

「那又如何?」他要是怕了,就不會做。

「可是——」

卞城王話未盡,便見判官已經從枉死城里帶回舒仲尹的魂魄。

「你?」他錯愕地瞅著殿上的人。

無間王打量著他。

千年前的青臨、千年後的舒仲尹,似乎對搖扁都一樣疼愛……他也許真是錯怪他了,以為他還是當年可恨的青臨,只會利用搖扁牽制他。

「你怎麼會在這里?!」

「卞城,送他回人間。」他沒有回答,直接下令。

舒仲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對冥府閻羅發號施令。

「王,你還不回無間嗎?」接過他遞來的生死簿,卞城王忍不住問。

「暫時不回,冥府一切要你等多加擔待了。」

「可是……王的身體畢竟是自凡胎直歸,要再幾千年才能真正同化于無間,老是待在人間,恐怕會對王的身體造成傷害。」

「是嗎?」他隱約記得白蘿提過,但這壓根不重要。

「況且,今日是人間千年一回的天狗食日,生死門將會大開,吸引原處于人間的孤魂野鬼涌入冥府,要是王不在,無法淨化冤念,冥府可就要失衡了。」

無間王心間一顫。「天狗食日?」

「是,千年一回,天狗食日必伴著百鬼夜行。」卞城王看著生死簿亡的名單,上頭的數量多得驚人。「怎麼會這樣?」突地,他雙眼瞠大。

「怎麼了?」無間王無端感到不安。

舒仲尹也不解地探眼望去。

只見卞城王看著生死簿,緩緩翻開最後一頁,立在主子面前。

他掌管枉死城,生死簿上記載的,通常是尚未報到或是枉死,甚至是死後不會再來到冥府的魂,如今——

「……玄搖扁,滅。」無間王顫聲念出那個名字。

可是,怎麼可能?!他明明已經除去所有危險,她身上的星芒是最好的證明,為何她「糟!」他倏地旋身離去。

他想起來了!那日就地封印的北岩軍上百萬魂魄,他原本打算擇日再處置,豈料竟踫巧遇上天狗食日,如此一來,那些不甘死去的魂魄會挾著可怕的冤念化為惡鬼,頭一個前去找的,必定是死氣盡除、星芒銳亮的搖扁!

他急如星火的趕回鬼將軍府,只見天狗仍遮蔽著太陽,人間是完全的黑暗,而黑暗中,數以百萬計的鬼魅正吞噬著他最愛的女人!

「去死!」他驚怒急吼,震地碎開一道縫隙,讓鑽動的鬼魅掉入縫中,再點燃地獄業火徹底焚燒魂魄,教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頓時,耳邊盡是鬼魅淒厲的哀嚎聲,可他卻無動于衷,烏瞳緊縮著,緊盯著傷痕累累、已無生息的軀體。

她蜷著身,懷里護著昏厥的朱妲。

他完全無法移動,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他以為,他已經改變了命運;他以為,從此以後,他們可以不必再分離;他以為,他至少可以保住一世情緣;他以為……原本一切都是他自以為是,他以為改變了命,豈料……

「搖扁!」他踉蹌著走向她,雙膝跪地,顫抖著將她摟進懷里,指尖撫去她臉上的髒污,大手一揮便還她一身素淨,卻要不回她的氣息。「搖扁……張開眼,看看我……」不要對他這麼殘忍,不要再讓他見到她的死亡!

可上天似乎鐵了心要懲罰他,就見她的身體開始泛出流離星光,接著化為點點流火,從她周身開始散開,不管他怎麼以法力緊系,依舊箍不住她散去的形體。

「不……不要!」他用力緊抱她,她卻更加迅速地化為星塵四散。「不要,留下來,別走……我們好不容易才又重逢,好不容易才跨過一個關卡……」

他用盡心機,費盡思量,為什麼卻政變下了既定的命運?!

她千年祈願,十世輪回,竟是得到這樣的下場;他千年陷在無間,承受無間之苦,竟然換來這樣的結果?!

「如果禰不打算讓她得償所願,為何還要讓她祈願十世造因?!」他驀地對天狂吼,「為何要這般對待她?!為何連最後的希望也不願答應她!還是禰藉著傷害她來處罰我?!罰我痴心妄想,身處暗黑,竟奢望星子陪伴,罰我執迷不悟,千年之後再動凡心?!」

如果千年前,他別不顧一切地追逐那顆閃爍星子,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不是就不會累得她為祈願而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說到底,今日她會走到毀滅一途,都是他造成的……

「如果我錯了,那麼所有的罪孽都由我背!」他撕心裂肺地狂吼,烏瞳猩紅,唇露獠牙,人間倏地飛沙走石,山搖地動,鋪天蓋地的黑暗里流竄著青藍焰光,像要將這個世界擠到破碎。「還給我……把搖扁還給我!還給我!」

哪怕用盡所有法力,他也要換回她!

他驀地釋放所有法力,頓時天空轟下陰雷,大地遭亂風吹拂,沙塵蔽天,巨大的能量推動著世界之輪往後倒退,閃電疾雷如火球般從天而降,地裂山崩,江水翻涌,就連天上星斗也為之移動。

如果她無法承載他屬于無間的黑暗之力,就讓他用這股力量逆轉時空,只要倒轉一刻,只需要一刻,就足夠他挽回她的性命!

只見他瞳眸進射火紅光痕,雙掌擊向地面,時光立時倒流——地面裂縫業火熄滅,掉落的鬼魂又回到地面上,時間迅速倒轉,在看見玄搖扁舍棄自保,蜷身保護朱妲的一瞬間時——他重喝一聲,再次震開一道裂縫,點燃地獄業火,燒灼那些綿延不絕的野鬼,直到他們全數落入縫中,他才將地面接合。

教玄搖扁喘不過氣的惡念消失,她驚魂未定的抬眼,竟見心心念念的人就站立在她身旁。

「夜爻!」她登時露出喜色。

回頭,他朝她勾笑,高大身形緩緩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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