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宴城妖女 第6章(1)

寧靜的夜晚,沁涼舒服的夜風迎面吹拂,心情本該安逸愉悅的,可是喬鈺卻火大到練字調息卻仍止不住內心擴散蔓延的怒火。

以往她只要心情浮躁或是思親難過,都會練字以穩定情緒,今夜這方法卻失效了,她索性,由書寫詩句改為寫上痛罵話語泄慣。

她越寫越憤怒,每寫一張便揉壞一張,將紙團當成某人丟得老遠,最好再也別入她的眼,省得惹她心生不快。

忽然,一抹黑影躍入她視線,她抬眼一瞪,隨即垂首不願搭理,手下書寫的字句速度卻緩慢下來,沾墨寫出「該死的你總算回來了」幾個大字後,便將紙揉成一團,憤恨地丟向那人身上,接著又繼續練她的詩句文字。

輕巧接過她丟來的紙團揭開一瞧,巫天風不禁莞爾一笑。

好奇心一來,他彎腰一一撿拾被她丟在地上的紙團打開閱讀,更多令他哭笑不得的罵語便呈現在眼前,可最後幾張紙團的內容卻讓他神情正經不少,因為寫的都是同一首詩詞——

緣依在,相克帶煞無緣聚;情難了,一生牽絆無情言。怨糾纏,寂苦徘徊恨世間;仇一字,旅途漫漫相見散。命天定,國親若非富即貴.,愛何難?抵子皇兒心相隨。盼鄉思,總歸落葉回根處;恨不得,似假而真無是非。

幾乎不做他想,他立刻將這首詩與她家四個孩子的命運相互結合,輕輕走近她身邊,只見她筆下也正寫著這首詩。

末了,她還在後方加注一行大字——

這是當年算命師為我們四個孩子的未來所留下的詩。

他搖頭苦笑,敢情她是氣得不打算開口跟他講話了?那可不得了。

「娘子,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事出有因嘛,娘子先听听為夫的解釋再生氣好嗎?」他表情夸張地擠眉弄眼,逗她開心。

見他這模樣,喬鈺心里竊笑不已,方才的不悅奇異地隨風消散,又拿筆迅速寫下幾個大字——

還不速速從實招來,不然別想我閉口理你!

「因為你二姊出事了,我才會耽擱幾日留下等待結果,等她清醒我立刻就回來見你了,真的是‘立刻’哦。」他特別鄭重強調,是為了此事才會離開她近半個月。

「什麼?我二姊出事了?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快說啊!」她聞言心急,站起身抓住他的衣角緊張問道。

「別急別急,她已經沒事了。說到底全怪皇子殿下,都是他害喬靜發高燒,昏睡近六日才清醒過來,差點連性命都不保,那家伙在赤洛國宴城玩不過癮,連幽垣國段王爺府都讓他鬧得雞犬不寧。」他雖懊惱,卻拿皇子殿下的玩心一點辦法都沒有,唉。

「段王爺府?這就是我二姊喬靜的家嗎?我家小弟到底又做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了?」喬鈺忽然覺得她的頭好疼。小弟肯定是爹娘生來專克她與二姊的小邪星,二姊竟被他「玩」到性命差點丟掉,能撿回一條命真算爹娘有保佑了。

「其實這也只是為了保護喬靜的名聲,她半夜與男人在房里幽會,傳出聲音讓王府下人們起疑前往關心,為了不讓她名譽受損,皇子殿下只好殺人滅口,不料喬靜打開房門看見他們淒慘的死狀,嚇到生病昏迷數日,鬧得整個王府甚至是都城人心惶惶,各種謠言四起,直到昨日喬靜清醒平安回府,我才能抽身回來向你報喜訊。

「改天若有機會,我帶你去幽垣國走走,你會听見更多不可思議的精采故事。」真要他一一解說,只怕得花上大半天時間,不如長話短說,將來讓她親自去體會。

「這可稀奇了,小弟殺的是王府下人,而不是那個膽大包天的男人?!那男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喬鈺心里已有底,那個男人恐怕是小弟「精心挑選」看中的二姊夫吧?跟他設計巫天風成為他三姊夫一樣。

「那個男人叫左孟堂,雪晏國的八皇子,傳說雪晏國八皇子十五年前就已經死了,目前他的‘鬼魂’已經‘飄’回祖國,計劃娶你二姊當他的‘鬼新娘’。」

他說得再正經不過,她卻听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說的是真是假?為什麼雪晏國的鬼皇子會找上我二姊?他要我二姊跟他冥婚嗎?二姊怎麼可能願意?小弟更不可能答應的呀!」她也不同意二姊嫁給鬼活活陪葬。

「你放心吧,我跟左孟堂見過幾次面,雖然他和他身邊帶著的小表臉色蒼白、身影飄忽,但我確定他們是人非鬼,皇子殿下還打算跟隨喬靜‘陪嫁’雪晏國,確保她日子過得幸福美好才行呢。」撇開皇子殿下的凶殘不談,他的確是個關心姊姊的好弟弟。

「真是的,他到底有沒有心要為喬家報仇?居然跑到雪晏國去了!」她笑罵道,這下終于放心了,情緒轉而開心起來。二姊要嫁人了耶!雖然二姊夫是個……鬼?

听她提起報仇,巫天風也滿面不解,「你說的也正是我這幾天質疑之處,我越想越不對勁,皇子殿下好像沒有急著要去天剎魔教的意思,不知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皇子殿下的心思,他是越模越糊涂了,心里的不安也越來越大。

「他……他只是擔心二姊的婚姻不幸福……」所以他一定會去天剎魔教的,對吧?

這些話全堵在喬鈺的喉嚨不敢說出口,畢竟巫天風是巫蒼的親生兒子,她怎麼能當他的面說出來刺激他——他爹再活也不久了?

她忽然發現,自己的立場在不自覺中已漸漸混淆不清,似乎是與他站在同一邊了,不希望看見小弟對她「夫君」的爹下手。

曾幾何時,她已經在心里將他視為自己的夫君了?想想,要是小弟真的殺了他爹,她還能若無其事待在他身邊嗎?而他又該拿什麼態度面對她和她的家人?

到時他們的關系一定會因此產生變化,可她不希望他也視她為仇敵,因為她會很難過,也覺得對不起他,只因是她小弟害他與他爹從此天人永隔。

相反地,他是不是也對她有同樣想法?那麼,他到底是真心愛她?抑或只是同情她、覺得對不起她才決定照顧她一輩子?

「喬鈺,跟我走好不好?我們找處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隱居。」巫天風喪氣地提問,其實並不期望她會答應他的要求,只是發自內心的感嘆。

他無法承受得知爹被皇子殿下殺死的消息,如果殿下非要殺死他爹不可,他寧可假裝不知情,離他們遠遠的,當作不曉得當年恩怨如何了結。

不然,他只會想回天剎魔教阻止殿下對爹下手,身為爹的親生兒子,他至少也該與爹站在同一陣線才對,但他也很清楚,那樣做只會讓自己失去她。

比起當個孝子,他更不希望失去她。

「……好。」

出乎他意料之外,她當真一口答應了,這樣的回答讓他不禁疑惑地望向她。她應該只是在跟他開玩笑吧?

喬鈺扯出一抹落寞微笑,起身走近他,張開雙臂主動環抱住他的腰。

「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愛上我嗎?」她始終不懂,他為什麼會在九歲那年就向她宣示要照顧她迋車子,真的只是同情她的可憐處境嗎?

他千萬別告訴她是這麼殘忍的答案,因為她發現自己早在不自覺中深深愛上他不可自拔。小時候短短一個月的相處,令她習慣了依賴他,長大後與他見面,更是迷戀上他的溫柔與體貼,她表面上是抗拒他沒錯,但內心其實沒有真的要他離開她身邊呀!

「因為我就只對你動心,不管是十五年前的喬鈺還是十五年後的九姑娘,我都在看見你的第一眼便深深被你勾了魂,這世界只要有你存在,我的心里就再也容納不下其他女子。你還不明白嗎?我的靈魂已經緊緊被你囚禁在手掌心了。」他翻開她的縴細手掌,在掌心印上他的吻。

喬鈺突然克制不住笑了出來。意思是他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好個油嘴滑舌的男人呀,她來出個題考他。「如果這世界沒有我的存在了,你會怎麼辦?」

「笑什麼?我是很正經的,我的靈魂已經在你手上了,若是你不在這個世界,我當然也不會獨活。」沒有她的世界,他哪待得下去?

「是嗎?那麼你死了,我也會陪你一起去。」她可不是說甜言蜜語,是老實告訴他她的心意。

巫天風卻很不認同,抬起她的小臉,認真導正她偏差的想法。「你在說什麼傻話?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咦?為什麼我死了你要追隨我,你死了我就要一個人活著?」不公平嘛!

「我死了你還可以找個好男人嫁了,不需要陪我一塊死吧?」她貴為一國公主,多得是富家公子配得起她的身分,何必為了他賠上,自個兒寶貴的性命。

「那我死了你也可以找個好姑娘再娶呀,干麼跟著我一起死?」他的想法也未免太極端了吧?對自己這麼苛刻,傻得讓她心疼。

「因為我心里已經容下不其他女子了,此生就只認定你是我唯一娘子。」

他依舊堅持著自己的心意不變。

「那麼,我心里也只認定你是我這輩子的唯一夫君,你沒听過一句話叫‘烈女不侍二夫’嗎?我怎麼可能背叛你改嫁。」她不滿地嘟嘴,他真是霸道得可以,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巫天風霎時心下一驚。她……她在說什麼令他難以置信的「誓言」?!回想起方才的對話,他居然到現在才猛然意會,她是在向他表明她的心意呀!

「喂,嚇傻啦?還是還沒听懂?我的意思是說……我答應嫁給你了啦。」精明如他不是個聰明過人的狐狸嗎?怎麼還要她說得如此明白才了解?

「你答應嫁給我……你答應嫁給我……」他猶如鸚鵡一般重復著她的話,待他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時,仍不敢相信地又說一遍,「你說你答應嫁給我了?」

他被她嚇到措手不及,根本不相信她會這麼快就答應嫁給他,本來還以為得跟她耗上一輩子的時間,她才會漸漸被他打動,結果卻讓人喜出望外。

雖然他們認識十五年之久,但實際相處時間加總起來連兩個月都不到,加上擋在他們中闊的仇恨阻礙……他真的很難相信她是認真的。

喬鈺簡直好氣又好笑,她都說得這麼清楚了,他怎麼還不信啊?

「原來你說要娶我只是隨便說說的,沒有想到我會當真答應?既然如此,我只好……」她故意要收回自己答應嫁給他的承諾,等著看他怎麼反應。

丙然如她所想,他緊張地想挽回,連忙打斷她的下文,「不!不準你收回承諾,我當然是認真要娶你為妻。我求之不得啊,娘子。」

聞言,她總算是笑開了嘴,忽然想起他幫她去幽垣國探望二姊前自己答應過他的事,揚起惡作劇的詭笑,快速仰頭嘟嘴刷過他的唇。

在他愕然注視之下,她緩緩解釋,「我說過等你回來要給你獎勵的嘛,我可沒食言哦。」

「那麼接下來是我們的定情之吻了。」剛才那倉卒的觸踫哪算是吻?他得讓她回憶起那夜的纏綿才是。

他俯下臉覆上她軟綿可口的唇瓣深深吻住,有了她的承諾,他再也不可能放手了。

雙手環繞著他的頸,她熱情地隨著他的吻起舞,從來也沒想過壓在心頭的大石會這麼輕易崩裂瓦解,無法回頭地愛上巫蒼的兒子,她只能對爹娘說聲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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