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半後。
雷家遭逢巨變,雷青雲夫婦替老三雷青岩擔罪,向皇上請求自願前往西北解決病疫,一年前順利找出病因,解決西北大患,皇上龍心大悅,免去雷家的罪名。
這期間,雷青堂在南方運作,將藥材由南運北的支持雷青雲夫婦解決西北病疫,並且擔負起雷家的經濟支柱,守住雷家南北的基業,不讓雷家就此垮掉。
待雷青雲夫婦由西北回來後,兄弟齊心讓雷家事業再度興旺起來,雷家之後也舉家由祁州遷居至天子腳下的京城,風光更勝從前,皇上甚至將芳寧公主下嫁給雷家五少爺雷青峰。
今日是雷家迎娶公主之日,雷青堂攜著水玉蘭專程北上京城參加五弟的婚禮。
大婚當日皇上親臨,欽賜解決西北病疫有功的春實實為義公主,雷家一門有兩個公主媳婦,這可是各朝未曾有過的榮耀,雷家自此聲勢顯赫。
待芳寧公主順利嫁進門,春實實成為義公主後,入夜前,雷家太太趙氏將水玉蘭找去了。
趙氏是雷老爺的嫡妻,當年並不受雷老爺寵愛,可自從方姨娘所做的惡事全攤開後,雷老爺才知寵錯了人,從此對趙氏多了份用心,彌補了當年對她的虧欠。
趙氏出身御醫世家,又是嫡長女,家世與身世皆不凡,自然對門庭看得極重。
她看著水玉蘭心想,蘭兒是家中使喚的丫鬟,跟著老二去了南方多年,這次老二誰都不帶就帶她回來,而且瞧她身上的打扮,居然高于雷府內任何一位姨娘。
老二的妻子早己死了多年,他始終未再續弦,甚至連小妾也沒納一個,更听說原本別府里養的瘦馬和船娘,兩年前不知何故自己跑了,這之後別府後院就再無任何女人,當真是完全由這丫鬟當家了。
而這,可是不合體統規矩的!
身為族中地位最高的女人,她得出面管管,更何況,老二雖非自己親生,但他的生母毛氏早逝,他寄在自己的名下,自己不替他打算總不成的。
趙氏喝著茶,瞧著低眉恭順的水玉蘭,直接問︰「青堂收你做姨娘了嗎?」
她紅著臉。「沒有。」
「沒有?那你這身裝扮是?」
水玉蘭臉更紅了。「青堂買的。」
她在別府的衣著首飾都是青堂幫她打理的,她曾拒絕過,可那男人只一句,打理她是樂趣,這便讓她閉了嘴,隨他高興了,可他高興之後,從此她衣裳穿不完,幾乎天天換新衣,首飾也多如山,三不五時梳妝台上就多一件寶貝出來。
「青堂?」趙氏吃驚她敢直呼主子的名諱。
這些年直呼那男人的名字己是習慣,一時忘了在太太面前改口,水玉蘭趕緊解釋。
「呃……二少爺希望我……奴婢這麼喊的……」她也己很久沒稱自己奴婢了,這要改口,還有些不習慣。
趙氏臉一沉。「當初讓你跟著青堂去別府是瞧你老實,可你人到了別府沒人管後,倒將雷家規矩全給忘了。」
水玉蘭臉色一白,無話可說了。
趙氏抿了唇,想了一下。「我瞧青堂對你不錯,是看上你了,這幾年你也在南方幫了他不少忙,既然兩人都這樣了,你再這樣沒名沒分跟著他也不是辦法,就由我做主了,讓他給你開臉做姨娘,這次你們回別府前就把這事給辦了。」
她雖不滿意水玉蘭,但念在雷青堂都這態度了,便決定不再多說的成全他們。
可哪知水玉蘭听了後,面容更加蒼白。「奴婢……不想做姨娘。」她拒絕。
趙氏一愣。「不想做姨娘?你與青堂都好成這樣了,這不做姨娘還想做什麼?」
「二少爺說……要娶奴婢為正妻。」水玉蘭低聲道。她早與青堂約定過,不做妾,只做妻。
以為听錯,趙氏皺皺眉。「你再說一次?」
「二少爺說過娶奴婢為正妻,並且一生不納妾。」
趙氏忽地由位子上站起來,連茶水都撞翻了,水灑了些在身上,她也不管,只是瞪大眼的一臉吃驚。「你胡說什麼?!雷家族規你不曉得嗎?一個丫鬟怎麼可能成為主子正妻?!」
「不是不可能,只瞧太太能不能成全。」水玉蘭沒有退縮,不卑不亢的說。
趙氏抽了一口氣。「荒唐!你該不會是見青雲的媳婦出身同你一樣,都是丫鬟,就想跟她一般當上主子吧?」
「四少女乃女乃而今貴為公主,奴婢不敢與她相比。」
「不敢相比就好,實實為雷家付出不少,這才換得今日地位,你雖也幫了青堂不少忙,但這功繢與青雲的媳婦相比是比不上的,所以別想了,就安分做你的姨娘吧。」趙氏揮手,要她別妄想了。
她跪了下來。「奴婢自知比不上四少女乃女乃,但仍希望族規能通融成全奴婢和二少爺。」
趙氏拉下臉來了。「我好言對你,你也太不知進退了,這族規就是族規,是能隨便通融的嗎?!」
水玉蘭跪在地上,默默滴下淚來,但仍是完全沒有退縮的意思。
趙氏見她如此,不禁搖頭。「青堂是個冷性子,瞧上的人也是個倔脾氣,唉,今日皇上親臨送了咱們家匾額,上頭是皇上親題的字,寫著‘忠孝節義、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這是對咱們雷家多大的期許,若對內不能嚴以律己,又怎麼對得起皇上的這十二個字?再說了,咱們家一門兩個公主,門庭己不比從前了,咱們現在不只富,還貴了,以咱們這樣的人家,你讓青堂娶一個下人為妻,這傳出去豈不讓他被笑話了?況且,你若真為青堂著想,就該替他找個門當戶對能幫夫的,這才能讓他更上一層樓,你說是不?」
她好言勸說著,這要是過去,她早一棒將這丫鬟打出去了,但如今身分不同了,自己可是兩位公主的婆母,哪里能失了格的與一名丫鬟見識。
可她這話,卻句句刺進水玉蘭的心,讓她又酸又疼又苦澀。
太太說的並沒有錯,雷家如今顯達更勝以往,青堂配她是糟蹋了「若你听得進去我的話,這抬做姨娘之事,這兩天我就親自給你辦一辦,不會讓你委屈的,你先回去吧,青堂那兒我會親自跟他說的。」趙氏讓她回去了。
可她沒動,趙氏了了眼。「我說了這麼多,難道你還听不進去?!」
「請太太通融!」她以頭叩地的說。雖然自認配不上那男人,但四少女乃女乃告訴過她,自己的幸福要自己爭取,她與青堂的感情己非一朝一夕,他們同甘共苦亦同生共死過,這份感情不是能輕言退讓的,就算她要退,那男人也不會允許的。
「你這是不知好歹!」趙氏發怒了,拿起桌上的點心盤子就砸向了她,這一砸,將她的額頭砸出一個口子,登時鮮血淋灕。
「太太……」水玉蘭忍著疼,仍不願意放棄。
「不要再說了,不自量力的丫鬟,休想要我成全——」
「誰說她不自量力了?她可是雷二爺的賢內助,這些年要不是她,你雷家還撐不到雷青雲夫婦從西北回來就垮了!」花廳內突然闖進了一名年約三十的女子,火氣不小的沖著趙氏說。
竟有人敢在雷家的地盤上對自己無禮?!趙氏愣住了,只見這女子氣沖沖的進來後,繼續指著她的鼻子罵,「你這不知變通的老古板,誰說她的功績不如你家老四媳婦的,要不是她一手出色的毫雕技術,幫著雷青堂雕玉販賣,這幾年雷家送往西北的藥材錢哪里來?老四夫婦沒了藥材拿什麼除病疫?又怎麼能戴罪立功平安回來?
「再說了,你雷家北方事業全倒,僅剩南方撐著,雷青堂在外忙碌,而蘭妹也沒閑著,打理別府內所有事不說,還不藏私地將所有的錢都拿回來供養你們一家老小了,自己在南方別府過得比一般人家還不如,而今雷家再度發達顯耀了,怎就忘了她的功繢?怎就不知道她為你們雷家付出多少,還說讓她當妾己是抬舉,告訴你,就算她同意,我也不允許!」
這人劈哩啪啦說了一串,趙氏才清醒過來。「你……你是誰?怎知道這些的?」
「我是誰?我姓齊名香君,是蘭妹認的異姓姐姐,這次受邀隨她到京城見識皇家嫁公主、雷家娶媳婦的盛況,怎麼,不歡迎嗎?!」齊香君手叉著腰問。兩年半前,她與蘭妹意氣相投己結為異姓姐妹,而她對雷青堂與蘭妹的事比誰都了解,雷青堂原本自己有牙商事業,但為了全力穩固雷家搖搖欲墜的百年基業,這幾年幾乎無暇照顧這門事業,著實損失不少,而蘭妹也不喊苦,支持他的決定,並且同意他將私房全數拿出來貼補雷家,他們都做到這樣了這老太婆還不滿意,讓她實在氣不過,不出來理論怎麼行!
趙氏沒讓人這麼嚷過,傻了傻。「你……你……」
「我什麼,你若不肯成全他們做夫妻,這就是老糊涂,你可別真當糊涂蟲了!」
趙氏打了個激靈,瞬間像是清醒過來了。「哪來的潑婦,敢在我面前撒野——來人,將這人給我攆出去!」
她氣顫的喊。
廳外馬上跑了幾名家丁進來,見水玉蘭也在,曉得齊香君是她的客人,而水玉蘭過去與府里每個人都交好,這趟回來二少爺更是表明要將她當成主子對待,他們瞧著廳內這場面,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還不攆人?!」趙氏見下人進來後沒有動作,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為難的樣子,不禁惱得斥喝。
「攆什麼攆?你以為我愛待在這里嗎?我是瞧在蘭妹的分上才勉強待下的,可你真要墨守成規古板下去嗎?」齊香君仰著鼻子問。
「你!」
「我怎麼了」
「香君姐姐,別說了!」水玉蘭沒想到她會沖進來說這些,忙阻止她再頂撞趙氏。
可趙氏已經氣壞了,連她也遷怒了。「你們幾個還愣著做什麼,連水玉蘭這丫鬟也給我趕出去,這個家是容不下她了」.」
「母親,請息怒,蘭兒不能趕啊!」春實實聞訊趕來了,阻止趙氏發火。
趙氏見了春實實氣焰小多了,春實實是公主,又是現在雷家真正的當家主母,在春實實面前,她不好大聲。
「我怎麼不能趕了?」雖然趙氏脾氣是壓下來了,但仍氣不過的說。
「蘭兒確實對咱們家有大恩,咱們若這麼趕她出去,人家只會說咱們忘恩負義、仗勢欺人,這罪名咱們不好擔啊!」春實實故意道。
趙氏用力吸口氣。「此話怎講?」
「敢情我剛才說的話,你都沒听進去?全白說了!」齊香君立刻翻白眼的擺手。
見她這態度,趙氏一把火又燒上來,春實實忙圓場的道︰「母親,蘭兒確實是咱們家的恩人,若不是她與二哥兩人,咱們也撐不過來享受今天的榮耀的。」
趙氏這才仔細回想齊香君說的話,方才氣頭上哪會去多想,這下越想越驚,水玉蘭這丫鬟當真立下大功了,而她的功勞卻都讓大家給忽略了,不免有些對不住。
「這……」
「母親,媳婦雖然己是公主的身分,但媳婦不會忘記自己曾是丫鬟出身,也不會羞于承認自己曾是雷府下人,出身微寒並不可恥,也不會見不得人,如今您瞧瞧我,媳婦擔不起雷家主母的位置嗎?」春實實問趙氏。
趙氏被堵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蘭兒的才干是有目共睹的,她將別府打理得極好,也將二哥照顧得無微不至,尤其在咱們有難時,更是二話不說的挺身而出,要不,她盡避和二哥在南方過自己的日子,不用管咱們的事,他們也能過得極好,不會如香君姐姐所說,過得那般清苦。」春實實繼續說。
趙氏聞言,臉色又青又黃。「縱然如此……雷家族規明擺著在那,我也不好壞了規矩讓人說閑話……」她拉不下臉來的說。
「規矩是人定的,既可以為四弟的媳婦打破,為什麼不能通融我和蘭兒?!」雷青堂和雷青雲一道走進廳來,他一臉的嚴肅,尤其看見水玉蘭額上有傷,血還流到了衣襟上,那神色更是難看到極點。
水玉蘭趕緊將臉上的血拭去,就怕他越看越生氣。這男人她知之甚深,是禁不得她受一點委屈的,現在瞧她都見血了,可想而知他此刻大概已經氣炸了。
雷青雲走到妻子春實實身邊,見妻子滿臉無奈,他自是曉得自己母親的脾氣,且再瞧二哥的神色,怕也是不可能有絲毫妥協的。
他忍不住嘆了一聲,看來這事想順利解決還得費點功夫。
「話不是這樣說……蘭兒畢竟是下人,能抬做姨娘已經是給臉了,不能——」趙氏下不了台,嘴硬的說。
「若母親還是堅持蘭兒不能為妻,那青堂決定帶著她月兌離雷家,自立門戶,從此雷家族規再管不到我們身上!」雷青堂赫然道。
「什麼?!你要月兌離雷家?!」趙氏大驚。
其他人也同樣吃驚,他竟然為了水玉蘭甘願與雷家斷絕關系。
水玉蘭的眼眶迅速濡濕,曉得此番他帶她回來,便是決心給她名分的,只是她沒想到,他手段會如此激烈,不計後果,不惜一切。
「你、你這逆子,竟說出這種話來!你父親要是听了不氣死才怪!」趙氏怒道。
他仍是一臉冷然。「兒子不孝,只能請兩老原諒了。」
趙氏心驚。「你真要走?」
「雷家已經興旺起來,五弟又己大婚,一切圓滿,再也用不著咱們費心,今夜青堂就帶著蘭兒回杭州,以後不回來了。」他面不改色的說。
趙氏嚇得跌坐回椅子上,張著口不知說什麼好了。若青堂真與雷家斷了關系,那老爺會怎麼想?覺得她連兒子都管不了,這還做什麼母親?!
「母親,雷家將倒時,二哥都沒能舍棄咱們,現在咱們重新站起來了,他不沾光,情願帶著蘭兒遠離,他這是真喜歡一個人,真愛一個人,您何不成全他們讓大家皆大歡喜?如此咱們也不會失去二哥,您還多了個能干又貼心的媳婦,這有什麼不好?」雷青雲忍不住上前勸說趙氏。
「這……這事我得與你們父親商量商量。」她心里其實己軟化了,但又不想就這樣答應了,還是抬出老爺來。
雷青堂沉了臉。「隨便母親的意思,不管如何,今晚青堂都會帶著蘭兒離開。」說完這番話,他牽起水玉蘭的手便走出了花廳。
所有人皆目瞪口呆,尤其是趙氏,簡直驚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