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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女總管 第4章(1)

雷之亦的確是忘了阮丹荷,不!嚴格說來是八年前那段在天市院的記憶,他全數遺忘了,原因是他當年遭受的伏擊。

但這些事雷司楓不能說,因為若讓雷之亦想起當年的事,後果將不堪設想。

雷司楓一向是七個堂兄弟中最毛躁的,如今他煩惱的踱著步,與沉著的雷之亦成明顯對比。

雷之亦笑看雷司楓的緊張,不明白他擔心什麼。「大哥,你不是要去修屋頂嗎?」

「我現在有心情修屋頂嗎?我是在擔心你。」

雷司楓的語氣很認真,只是雷之亦不懂雷司楓到底為了什麼擔心他。「大哥,知道我為什麼信任你,與你感情最好嗎?」

「為什麼?」雷司楓現在可沒心情談什麼兄弟之情,他心里想的是要不要寫信把翳無仇找來,免得出意外。

「因為大哥一向對我很好,比我的親大哥還好。」

听到雷之亦這麼說,雷司楓擔憂的碎念聲戛然而止,他神色復雜的看著雷之亦,別過了臉,是嗎,親大哥啊……

「怎麼了?」雷之亦莫名的看著雷司楓的表情,他怎麼突然沉默了?

雷司楓只是輕咳幾聲,恢復了剛才的模樣。「你瞧,不是叫你別亂跑嗎?這下把阮丹荷給引來了。」

「不過一個小女子,還能吞了我嗎?更何況我說了要她,她不來找我我也會接近她。」

雷司楓擔心的可不是她吞了他,而是三弟恢復記憶的後果,雷司楓想開口再說什麼,又因為想不出該怎麼解釋而沉默。

雷之亦也沒理會大哥的沉默,只是坐在角落桌邊,順手拿起一本書讀了起來,但他的心思沒在書上,全在那場街上的偶遇。

這段時間他曾在旬休時偷偷潛入山上的荷居數次,有次見到阮丹荷在習鞭,她外表看來雖是弱女子,但鞭子破空傳來的聲響令人頗受震撼。

天市院的雷以欽文武雙全,在臨析城里傳頌著,阮丹荷雖是他得力助手,但整個臨析城的人都知道她不會武功,她是隨身帶著鞭子,可據傳即使耍鞭的功夫爐火純青也僅止于威嚇而已。

然而那日他看見的可不是耍著玩的鞭法,他小時候學過鞭,鞭子上是否帶著氣勁他能感覺得出來,阮丹荷那鞭法含帶著殺意,不像不會武功,而且……他為什麼覺得她的鞭法有一種熟悉感?

雷之亦又這樣自顧自的思考起來,一旁雷司楓擔憂的皺眉。

雷之亦過去雖花名在外,但從沒對一個女人上心,他相信,八年前神針翳無仇讓雷之亦記憶喪失的那一刻,雷之亦的部分感情也跟著沉睡了。

所以雷之亦對于祖父,不像是祖父的孫子,倒像一個懷著崇敬之心的後輩,對于父親,他遵從有如門徒,對于兄姊弟,他維持如水之交。

而今阮丹荷的出現,似乎讓雷之亦八年前睡去的感情漸漸蘇醒過來。

阮丹荷近來常常在天市院一處小園子里駐足,因為她交了一個新朋友——與她算是不打不相識的田亦。

這個小園子平時主子們鮮少過來,幾乎成了奴僕的孩子們玩耍的地方,現在這些孩子們整齊的坐在大樹蔭下,搖頭晃腦的背詩、念詞,而授課的人就是田亦。

田亦及田楓兩兄弟打扮樸素,但氣質瞞不了人,據說他們本在城里的一間學堂里教孩子習字,那間學堂收的學生都是些家境清寒卻頗有資質的孩子,雷以欽則是學堂的資助者。

雷以欽那日去視察,覺得田亦足以進天市院當小少爺們的老師,便把田亦聘請進天市院,而田亦只要在小少爺課余時都會自發的到小園子教這些奴僕的孩子讀書、識字。

「雖然身為奴僕,但不代表你們沒有月兌離奴籍的一天,所以最重要的是你們要先習字、讀書,就算不能成材成器,識字的奴僕地位也比較高,你們才能過更好的生活。」

孩子們很認真的點了頭,似是受到了田亦的激勵和鼓舞。

阮丹荷最近只要一有空就會來小園子听田亦講課,田亦只要看見她就會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

他不只身形像雷之亦,連笑容也像,但他的容貌不像,聲音也不若雷之亦溫潤。

田亦的聲音沙啞得出奇,她曾疑問過,他的回答是他遇災時過多的了嗓子。

田亦先前戴著帷帽是多慮了,雖然每個人初次見到時都會被他的容貌嚇到,但只要相處一段時間後便都無視他那張丑陋的臉了。

即便如此,田亦只要走出天市院還是會戴上帷帽遮掩他的臉。

「阮總管,你又過來了?」雷之亦剛下課,讓那些孩子各自休息玩耍後,便走向阮丹荷。除了第一次見面時阮丹荷曾經懷疑過他的身分,後來他們再見面便應對如常,幾次相處下來,他們甚至像朋友一般談天說地,據說這樣的阮丹荷在天市院里是很難得一見的。

「來看看你有什麼需要,我很感謝你教這些孩子習字,更感謝你教會他們雖然是奴僕之子,未來也並不是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你很有感觸?」

阮丹荷走進園子里的櫻樹下,輕風送爽,吹落了一地櫻紅,幾朵櫻花飄落在阮丹荷的發上、肩上,構成這幕令人難以挪移視線的美景。

「田公子雖然不是富貴之人,但終究是自由之身,無法理解我們這種簽下長工契的奴僕有多渴望自由。」若不是大少爺疼她,從小讓她讀書識字,如今她又怎當得成總管。

「雖然這麼說,但你並不認命吧。」

「我不認命!我厭惡每一個人都跟我說我的身分低下,配不上……」阮丹荷及時收了口,只是仰起頭看著隨風而逝的落櫻。

「配不上什麼?」雷之亦不明白她怎麼突然止言。

「沒什麼,只是奢望著有一天我能月兌離奴籍罷了。」

「我教那些孩子們識字,就是希望他們未來有其他選擇,不要到了一定的年紀又把自己賣給了別人,然後世世代代為奴。」

「可惜這些富有的人心里十分貧窮,大多沒有想過給那些奴僕之子一個機會,如果多點人有田公子這樣的思想,或許能改變這個出生背景決定未來的年代。」

阮丹荷有些許想法與他十分契合,所以雷之亦喜歡與她談話,也不知道自己對阮丹荷是不是特別的,因為在他面前阮丹荷似乎能放開心懷跟他談話。

認識她越久,越覺得她是個謎,那晚在池子里笑出悲傷笑聲的,是她嗎?那個在習武時揮出狠辣鞭子的,是她嗎?那個精明干練地處理著天市院事務的,是她嗎?而眼前這個偶爾會露出放松神情對他抒發真實心境的,是她嗎?

或許得要每個特質都具備了,才是她。

「阮總管的這些話,是不能傳出去的吧。」

阮丹荷覺得在田亦的身邊很輕松,可能是因為他那與雷之亦有些相似的地方,但也因為他不是雷之亦,才更能敲開她偽裝的殼。

「當然不能說出去,否則我會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你行嗎?」

「你沒听說我是會在半夜里煉藥的魔女嗎?」阮丹荷淡淡的笑了,那是鮮少出現在她臉上的表清。

雷以欽來到園子里正巧見到這一幕,當初到學堂里見田亦教學認真,看中他的文采及對待孩子的耐性而聘雇了他,但沒想過田亦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能如此接近阮丹荷。

自從八年前那事後,阮丹荷就很少這麼自然真實的笑了,田亦究竟有什麼特別的,能讓阮丹荷對他另眼相待?

雷以欽心里醋海翻涌,正要上前打斷他們時,一陣急忙的腳步聲傳來,是阮嬸。

「娘,你跑得那麼急做什麼?」阮丹荷連忙扶住了母親,看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你說!你是不是給紀家公子送了一盒糕餅?」阮嬸拍了拍胸口,順了氣後才問。

「是啊,你不是說我就算拒絕人家的提親也不能太絕情嗎?所以我送了一盒親手做的糕餅謝謝紀公子的厚愛,並且拒絕了他。」

「人家現在上門來討公道了,說你拿紀公子試藥害他中毒。」

她是會下藥沒錯,但下的都是瀉藥,怎會是毒藥,更何況她不想欠雷以欽太多,知道總是雷以欽在她身後擺平她的惡作劇後便不再這麼玩了,紀公子怎麼可能會中毒?

阮丹荷隨著阮嬸來到天市院大廳時,廳上已等著來討公道的紀家人,雷之亦也跟在她們母女身後,雖然剛剛阮丹荷才用滅口威脅他,但他絕不相信阮丹荷會下毒害人,就看她應付天市院里公子調戲的手段,根本無須害人就可以趕跑來提親的公子們。

紀家公子蒼白著一張臉,一見到阮丹荷來到大廳便像個被始亂終棄的棄婦一般指著阮丹荷,罵道︰「阮姑娘,你真是好狠的心!上回雷家在街上發放賑粥,我見你一個白白淨淨的姑娘家,不懼怕乞丐的髒污沾染上身,還親自一碗碗的把粥端給體弱無法排隊的乞丐,你那善良的模樣使我心儀,但我怎麼也想不到,在人前那麼善良的你,人後怎會如此殘忍。」

阮丹荷臉色一沉,這個紀公子到底說的是什麼?她怎麼殘忍了,她連拒絕他都沒讓他太難堪,哪里殘忍了?

「紀公子對不住,我家丹荷不會這麼做的,這其中一定有誤會。」阮嬸不斷屈身道歉,她就知道丹荷再玩弄這些公子哥早晚會出事的,只是她不明白以往丹荷頂多下瀉藥讓這些公子哥因內急奪門而出,再不然就是下蒙汗藥讓他們昏睡被扛回去,這回怎麼就讓人中毒?

雷佟笙對阮丹荷也很頭痛,他認可阮丹荷的能力,的確也不希望她就這麼嫁出去,最好終身不嫁替天市院辦事,所以過去她對那些公子哥下藥,雷以欽出面幫她解決時一向不多管,沒想到這回鬧得這麼大。

雷以欽也跟著到大廳,此時正想為阮丹荷說話卻被雷佟笙制止。

「能有什麼差錯,證據在這里。」紀公子要身後的人把阮丹荷做的糕餅拿上前來,不過原來的糕餅並沒有毒,那毒是他後來加的,為的就是要給阮丹荷一個教訓。

阮丹荷才貌雙全,但嫁入紀家可沒辱沒她,雖是續弦但依然是正妻,她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居然帶著甜美的笑恭恭敬敬地送他這盒糕餅,說是她親手做的,還說他是好人,是她配不上他,若他真是個被愛沖昏頭的傻小子可能真被這麼打發了,很可惜他不是。

「紀公子說阮總管在糕餅下了毒,若我能證明這糕餅沒毒呢?」雷之亦走上前來,是因為他看出了紀公子的詭計。

「你若能證明這糕餅沒毒,我就跟阮姑娘道歉賠罪,絕不為難她。」

「好!」雷之亦拿起盒子里的糕餅,毫不遲疑的往嘴里塞了一塊,連紀公子都來不及阻止。

雷之亦知道這糕餅里絕對有毒,而且是紀公子自己下的,但為了真的被施毒且要來得及醫治,這毒肯定是慢毒,只要他先以內力暫時抑毒,待會紀公子無話可說離開後,他再趕快服下離開天莊之前翳無仇給他以備不時之需的解毒丹就無礙了,只是……解毒丹在家中,他得把握時間。

「你吃了?!」紀公子震愕不已,他竟然吃了!他就這麼信任阮丹荷沒下毒?可他真的下毒了啊!為什麼這個丑八怪吃了沒事?

「是,我吃了,證明這糕餅沒有毒吧!紀公子是富貴之人,可能有其他的人要害你,紀公子要不要再想想,你還吃了什麼東西導致中毒?總之,絕不是阮總管害的。」

阮丹荷不是傻子,紀公子敢上門來找麻煩肯定是在糕餅里下了毒,知道自己百口莫辯,但也不打算束手就擒,可她絕沒有想到田亦竟會吃了糕餅。「你為什麼吃?」

「怎麼不吃,阮總管可是不隨便親手做糕餅給人吃的,一定是因為覺得拒絕紀公子心里過意不去,才送了這糕餅給紀公子,我怎麼能讓阮總管的心意白費,白費就算了還遭人誤解。」

這下來討公道的紀公子反而丟臉丟得徹底,他的提親被拒絕已夠丟臉,沒想到還不知從哪里中了毒就把過錯全推給阮丹荷,顯然想趁機報私仇,而雷之亦的話無疑是告訴所有人,阮丹荷是整個事件里最無辜的。

紀公子不明白雷之亦為什麼沒有中毒,但他知道再待下去丟臉的會是自己,正悻悻然的要離去,此時,雷以欽開口了。

「紀公子,您欠丹荷的道歉呢?」

阮丹荷沒有時間跟紀公子玩什麼道歉的游戲,也看不上紀公子的道歉,她只擔心田亦還有多久會毒發。「切莫折煞了丹荷,紀公子,您請回吧。」

她不接受正好,紀公子可沒打算向她道歉,他袖一甩便領著紀府奴僕離去,哪里還看得到剛才蒼白虛弱的樣子。

紀公子一離開,雷之亦果然腳步一軟,阮丹荷立刻扶住了他。「田公子……」

「勞煩阮總管,請人到我家讓我大哥為我送解毒丹來。」

「那糕餅……」雷以欽看著他的模樣,莫非真是毒發?

「紀公子在糕餅里下了毒要誣陷我。」阮丹荷沒有時間多做解釋。「不行!這樣一來一往太費時,來人,幫我備馬車,我送田公子回去。」

田亦明知道那糕餅有毒,為了幫助阮丹荷他還是吃了有毒的糕餅,雷以欽不明白田亦為何做這樣的犧牲,但他知道,阮丹荷看著田亦的表情更不同了……

雷以欽握手成拳,他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雷之亦緩緩的睜開眼,就听見吵架聲。

「你看看你,若听話早點挑一個老爺少爺嫁了,會弄到今天這地步嗎?」阮嬸看著床上有人為阮丹荷受累,忍不住叨念幾句。

「娘,你別逼我,我不喜歡紀公子,也不喜歡來提親的那些人。」

「你到底還要想著那個富貴的雷公子多久?」阮嬸提起雷之亦,還是忍不住心里的怨,當年他可差點害死了女兒。「還為了那個人,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在背上紋了那個,我已經夠容忍了,絕不讓你再傻下去。」

紋了「那個」?紋了什麼?雷之亦恍惚地听著,是指背上的荷花嗎?阮丹荷曾說負了她的那個男人。

「富貴的雷公子」?雷家少爺那麼多個,是雷以欽嗎?阮丹荷竟是愛著雷以欽嗎?

這是阮丹荷心中的痛,硬生生的戳破更是殘忍。「娘……你就只想我嫁,不管嫁的人是誰、我愛不愛嗎?」

她那泫然欲泣的容顏令阮嬸很是不舍,但她不得不這麼做,她不想看女兒為了雷之亦蹉跎了青春,更怕女兒繼續在雷家待下去終究會被哪個少爺給欺負了。

「對!只要不是大奸大惡的人,只要不是像田公子生得這樣嚇人的臉,不管你愛不愛,我就要把你嫁了。」

「娘!你怎麼能這麼說田公子,至少田公子為了救我而中毒,比那什麼紀公子強太多了。」

雷之亦這下可無法再裝睡了,他動了動想坐起身子,阮丹荷先發現了,連忙上前扶起他。「田公子,你醒了,你還好吧?」

雷之亦靠坐在床頭,看了看余怒未消的阮丹荷,再看了看後悔自己口不擇言的阮嬸,他只是露出一抹淺笑,安撫著阮丹荷,「阮總管,別這樣跟你的母親說話。」

「你听見了?」

雷之亦點頭,卻覺得胸口有陣刺痛,他撫著心口,阮丹荷擔憂地看著,「還疼嗎?大夫來看過了,田公子家的解毒丹雖然是奇藥,但大夫說你身上還有余毒未清,連著喝藥排毒五日,只要余毒清了,胸口就不疼了。」

「對不住,讓阮總管擔憂了。」

「明明是你幫了我,怎還跟我道歉。」

幫她是他自己的意願,她沒逼他,阮丹荷無須為他的情況負責。「剛剛阮嬸跟你說的話我都听見了,阮嬸也是為你好,你不該說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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