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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夫也是有爪子 第10章(1)

柳竹音入獄了,柳權卻巧言狡辯,加上他事實上並沒有真的殺害了誰,暫時讓他逃過了一劫。

至于那些扮成賓客的匪徒,也一口咬定是宋青濤主使,于是一場婚宴驚魂記,就這麼草草落幕了。

但事情會有這麼簡單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真正幕後主使者目前還逍遙法外。

而這一天,金石城的天牢里,突然來了一個人,欲探望柳竹音。

這人並不是莫宸,也不是莫老夫人,更不是現在行事極為小心的柳權,而是雀兒。

雀兒拎著一個食籃,衣著簡僕的隨著士兵們下到了天牢的最底層,當她看到眼前人時,先是一愣,又多看了幾眼,才確定她就是柳竹音。

柳竹音平素喜穿顏色鮮艷的衣裳,頭發梳的都是時下最流行的樣式,而她只要出現在他人面前,必定會涂抹胭脂,朱紅小嘴和花鈿必不可少,可如今的她,穿著囚服,渾身髒兮兮,頭發亂七八糟活像個鳥巢,臉上失去了五顏六色的妝點,憔悴的面容幾乎看不出過往的美貌,只有眼里的一抹不馴,顯示她維持著心中的一絲信念不崩潰。

雀兒吸了口氣,推開牢門進入。

柳竹音幽幽地望著她,好半晌才道,「你來做什麼?看我的笑話嗎?」

「不,只是賀大人說,竹音小姐在陳述供詞時並未吐實,這對你很不利,我只是想來勸勸竹音小姐……」

雀兒苦口婆心想勸,卻被柳竹音冷笑著打斷,「我要說的,在賀大人逼供時就全說了,我很快就會無罪獲釋,接下來就會離開這個鬼地方,你放心,我一點都不想再和你們莫家有什麼牽扯,你不必擔心你莫夫人的地位會被我搶走!」

瞧柳竹音仍是那般據傲,雀兒心軟,忍不住吐實道︰「竹音小姐,你真的認為你會無罪獲釋嗎?其實、其實柳大人……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你身上了,你知道嗎?」

「什麼?不!我父親不可能這樣對我……」柳竹音無法接受地倒退了一步,原本明媚的大眼都瞪出了紅絲,但難以置信之余,卻又隱隱明白,她那薄情的父親真有可能為了保住他自己,犧牲她這個女兒。

雀兒深深一嘆,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全說了出來,「柳大人說,宋青濤當初與胡城主被關押在金石城,便是你偷偷放走了他,因為你和宋青濤有私情,之後你私下與宋青濤聯系,對莫家家產仍覬覦萬分,故而策劃了婚禮的那一場禍事,只要女乃女乃和夫君以及我都死了,莫家的一切就是屬于你的了,這也是為什麼你會對莫宸及我下手。

「而這一切,柳大人自述都是他事後才推測出來的,還說他要是早知道你心懷不軌,一定會阻止你,如今一切都已太遲,所以柳大人承諾,無論賀大人要怎麼處置你,他都不會有第二句話。」若不是從莫宸那里听到了這些內幕,雀兒也不會大發惻隱之心,特地給柳竹音送食物來,希望她一路好走。

「我父親竟然這麼說?」柳竹音顯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表情都有些瘋狂了。

「我失敗了,所以就成了他的棄子?我是他的女兒啊!他怎麼能這麼殘忍……不!你在騙我,你騙我的,對不對!」

「我何須騙你?婚禮時你對夫君下毒手,不止一雙眼楮看到,你認為你能逃過謀殺親夫的罪名嗎?宋青濤在死前也抖出當初對我夫君下藥,讓他成了傻子的,也是你。竹音小姐,柳大人就是知道要將你救出比登天還難,所以才舍棄了你啊!」

雀兒心疼的看著她,拿出食籃里的食物,遞到她面前。「即使你不願吐實,後果也是注定了的,我不願……

不願你孑然一身就這麼去了,我知道這牢里的食物你定是吃不慣的,所以特地為你煮了一餐,至少在最後,你還能吃到自己喜歡的東西。」

柳竹音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食物,果然每一樣都是她喜歡吃的,她也知道,依慣例,牢里的犯人要被處死前,都會讓他們吃飽,所以意思是,她不久後就要被處死了?這是她的最後一餐?

而真正的主謀,卻是毫不留戀兩人之間親情的羈絆,把她推出來當替死鬼,自己便可逍遙法外?

眼眶漸漸的紅了,柳竹音低低笑了起來,笑得十分淒厲,在這晦暗潮濕的天牢里顯得更加陰森,她突然覺得自己很不值,做了這麼多不想做的事,多次違背自己的意願,換來的只是成了顆棄子的結局?

她幽幽地看著雀兒,雀兒的善良她是知道的,到了人生的最後階段,她突然覺得只有眼前的雀兒才是可信的,其余出現在她人生之中的人,不是對她有所圖,就是在利用她。

難怪……難怪莫宸這麼疼愛雀兒,即使她並沒有真正愛上莫宸,都曾為了莫宸對雀兒太好而拈酸吃醋。

柳竹音心中頓時百感交集,就算自己真的要死了,她也不願意成為別人的棄子,于是她把心一橫,目光頓時變得銳利,語氣也更冷硬了幾分,「雀兒,你讓賀大人和莫宸來吧,我有話要說。」

雀兒驚訝的睜大眼,她今日會特地前來,只是听到了賀遠山宣布柳竹音不日便要斬首,她一時惻隱之心使然,想不到似乎陰錯陽差的瓦解了柳竹音的防備之心。

于是她匆匆離去,很快的找來了賀遠山及莫宸,連莫老夫人都來了,五人擠在狹小的牢房里,顯得有些氣悶,但柳竹音卻是泰然處之,見人到齊了,她也不在乎自己蓬頭垢面的模樣被莫宸看到,淡淡地道︰「其實從一開始父親讓我與莫宸訂親,就是個陰謀,一個謀奪莫家家產的陰謀……

「我父親貪了官銀數千萬兩,怕東窗事發,便把腦筋打到莫家身上,他知道我與莫宸小時候常玩在一起,有青梅竹馬之誼,遂提出兩家結親的想法,他認為以他知府大人的地位,莫家不可能拒絕,果然,莫老夫人答應了。」

聞言,莫老夫人一陣赧然。

柳竹音嘲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說,要不是你這老太婆貪心,哪里會招致接下來莫家一連串的災難?

接著,柳竹音續道︰「在我成為莫宸的未婚妻之後,在鍛造坊當賬房的宋青濤突然開始接近我,用盡手段討好我、追求我,我發現他也對莫家的家產有興趣,便告訴了父親,父親要我接受他的好意,就讓宋青濤去擺弄莫家,反正有這個現成的工具,我們還省點心力。」

說到宋青濤,莫宸及莫老夫人都一陣難受。前者曾經真的把宋青濤當成兄弟,後者則是對宋青濤深信不疑,祖孫倆都被耍得團團轉。

柳竹音頓了一下,有些抱歉地望向莫衰,才又說下去,「果然,宋青濤利用我對莫宸下毒,讓他變成了個傻子,又與胡振東勾結,最後險些成功奪下莫家。原本我父親要出手拿回莫家家產了,沒想到莫宸不知怎地逃過了胡城主的謀殺,傻病也跟著痊愈,之後更巧妙的成立了大牛刀劍鋪,借用了賀大人的權力,逼得我父親不得不替莫家作證,所以我父親的計劃失敗了。」

在敘述這些回憶時,柳竹音表面冷靜,但事實上心中已千瘡百孔。因為如今回首望去,自己竟是被父親利用得徹底,她的感情、她的意願,在父親的算計之下似乎全都不重要。她究竟什麼時候曾真正依自己的想法,做過自己想做的事?

「之後我父親認為,索性將我嫁入莫家,成了莫家女主人之後,再直接除去莫老夫人及莫宸,那麼一切就盡入囊中了。想不到最後卻被擺了一道……莫宸,我想問你,你是不是早就懷疑我了?」柳竹音一臉頹喪,顯得有些失神,但即使如此,她仍然想知道自己究竟哪里被看穿了。

莫宸嘆息道︰「我懷疑的不是你,而是你父親。一開始柳大人急欲與我莫家結親,祖母更告訴我柳家曾表達在你過門後,就立刻讓你接下當家主母的位置,這讓我起了懷疑。其實我是故意讓宋青濤勾結胡城主得逞,被趕出莫家,這樣才能讓祖母明白宋青濤真的有反叛之心。」

莫老夫人早知自己吃的那一段苦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但被當眾這麼一說,仍是覺得羞愧。

不過莫宸並沒有糾結在這個點上,接著又道︰「之後大牛刀劍鋪的出現,以及對宋青濤提出要接下朝廷的案子才願意合作,其實是個試探,果然柳大人願意替宋青濤牽線,那麼答案就很明顯了,柳大人也覬覦莫家的家產,宋青濤只是適逢其會,同樣被他利用了。」

這時候,莫宸也不怕道出自己的推算及應對,听得其余人等都忍不住佩服起他的隱忍與機智。

「所以我便請來了賀大人,告訴他這一切,甚至對柳大人陰謀的懷疑都全盤托出。其後我莫家復興,鍛造坊重新回歸,柳大人便相當急切的要我們成親,甚至連宋青濤都在他默許之下被放走了。後來賀大人暗中查出了柳大人污了公款,我們便將計就計,由我卸除你的戒心,讓你以為莫家全在你的掌握之中,謀奪家產一事水到渠成,才會有婚禮上那一幕。

「也就是說,我早就知道柳家會在婚禮上動手,我和祖母及雀兒只是陪著你們演了一出戲,就為了等你們露出馬腳。」莫宸十分平靜,他發現對于柳竹音這個舊愛,他竟沒了一點的情感波動,即使她可能不久後便要被斬首,他心中也只有遺憾,卻不覺得惋惜。

柳竹音听得震驚不已,幾乎連話都說不好,「所以……原來我的一舉一動,全被你看在眼里?你早就懷疑我了?」

莫宸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沉聲道︰「是的,只是我想不到,你真的會親自對我下毒手。原本我能感受到你並不想成這個親,是礙于柳大人不得不答應,如果你在婚禮那時沒有下手,甚至置身事外,我都能保得了你,只可惜……你自己錯失了活下來的機會。」

他曾經真的很喜歡柳竹音,她姿色美艷又談吐非凡,只是在經歷一連串的變故後,他卻選擇了雀兒這個不起眼的小泵娘,因為他真真正正的體會到,美貌及背景不能代表什麼,真正美好難得的,是人心。

雀兒所擁有的,就是最美好的心,否則她今天也不會為柳竹音送來最後一餐,因此感動了柳竹音,讓她揭發了自己父親的陰謀。

莫老夫人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對雀兒更是又羞又愧,她過去真的錯了,為了自己那門當戶對的偏執,不僅差點錯過了真正好的孫媳婦,還引狼入室……

柳竹音一席話,點醒了許多人,她自嘲地彎起了嘴角,或許在她死之前,說出所有實情,是她這一生做最對的事情吧?

想著把自己當成棄子的親生父親,柳竹音有感而發地道︰「貪婪能蒙蔽一個人的雙眼,你們握有我父親貪污的證據,頂多只能拿掉他的烏紗帽,今日我全盤吐實,只怕……他要陪我一起死了。」

她看著莫宸與雀兒,或許相識這麼久,只有今天對他們吐露的,才是她的真心話。

「莫宸,我今日並不是輸給了你的心計,而是輸給了雀兒的善良。至于雀兒,原本我一直以為自己高你一等,很是瞧不起你,但現在我卻很羨慕你,因為你的不忮不求,反而擁有了所有我想擁有的東西。」

雀兒深有所感,深深的看著莫宸。「夫君,我想我有些了解,為什麼你一直叫我做自己了。」

無論什麼陰謀詭計,最終都將化為烏有,只有把握自己手中的幸福,才是最真實的。

莫宸微嘆了口氣,悄悄握住了雀兒的手,不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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