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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奴帶財來 第2章(1)

旬賁虎一大早就進山打獵,然後去了鎮上,本來打算著這樣一來一往頂多也就大半天的時間。

可他不知道帶著一個俏生生的小娘子,比他扛著一頭野豬趕路還要慢,偏偏又罵不得打不得,也只能沉默地站在前頭看著她,然後等她氣喘吁吁的追上來,他再繼續往前走。

如此重復了許多次,直到這一次他等了許久,瞧見那個小娘子變成了遠遠的一個窩在地上的身影,他才無奈的又扛著東西往回走。

「不走了?是後悔了想要回去了?還是……」

杜映紅臉色蒼白,只有嘴唇還是艷艷的紅色,額頭上還綴著密密的一層汗水,可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努力撐起發軟打顫的雙腿站了起來,嘴硬的打斷道︰「誰後悔了?我只是想休息久一點!」

她起身時還踉蹌了一下,可最後她還是咬著牙站好,然後邁開雙腿繼續往前走,甚至還越過了他。

她就是要跟他杠上了!

旬賁虎輕嘆了口氣,這女人真是嘴硬又愛逞強,他不過是想問問她要不要幫忙而已。

話說剛剛在鎮子口,他也想問她要不要搭牛車,誰知道他才剛要開口,她就興匆匆的往通往鎮外的路上奔去,他沒辦法,只好把話給吞了回去,跟上她。

現在看她那連站都站不穩的樣子,撐不了多久肯定就走不動了。

旬賁虎估計的沒有錯,杜映紅走沒多遠,就又蹲坐在地上喘著氣,這回當她看見那雙大腳又停在自己的身前時,她仰起頭,看著那個背著光而看不清楚面容的男人,咬著牙警告道︰「你要是敢把我丟下……我就是做了鬼半夜也要去尋你!」

這話乍听挺可怕的,但是讓一個聲音嬌軟無力的小娘子說出口,沒半點威嚇力不說,反而讓他覺得好笑。

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這心思想東想西的,真不知道之前是怎麼被養大的,怎麼想的事情老跟別人不同呢?

她瞧他又是一陣沉默,還以為他真的在考慮是不是要丟下她這一個包袱,正想咬咬牙再試著站起來時,他突然俯,一手撈起她,像抱著孩子一樣的抱著她往前走。

她輕呼了聲,正想要說什麼,卻發現他抱著她的高度,正好讓她看過去就正對著那死不瞑目的野豬頭,她嚇得不斷拍打他。

「又怎麼了?」旬賁虎無奈到了極點,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小娘子居然能夠有這麼多問題。

「野豬在瞪我……」杜映紅低著頭,像鵪鶉一樣可憐兮兮的。

「野豬都死了怎麼會瞪你?」他完全無法理解她在想什麼。

「它死不瞑目啊!」她偷偷抬眸,飛快覷了他一眼,然後在快要對上死豬的眼楮時,又馬上低下頭。

旬賁虎板著臉,雖然覺得她的回答很荒唐,但還是配合的問道︰「所以你要幫它燒紙錢念經,讓它可以死得瞑目?」

「當然不是!」杜映紅連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反駁了這可笑的提議,只是看著那碩大的豬頭就這麼直愣愣的瞪著自己,她勉強想了一個折衷的辦法,「要不你把野豬的頭換個方向?」

「所以比起豬頭,你更想看豬?」他淡淡地問道,可那話里全是明顯的嘲笑意味。

她被他這直白粗俗的應答給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終于明白了自己一向伶俐的嘴,一旦對上這莽夫,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她也不說話了,干脆閉著嘴生悶氣。

兩個人一路沉默,旬賁虎手上抱著人又拎著包袱,肩上又扛了一頭豬,速度是比之前慢了些,但是比起和杜映紅兩個人磨磨蹭蹭的等來等去還是快了一大截,緊趕慢趕的,終于在剛入夜的時候趕到了家。

沉默了一路,杜映紅也想了一路。如果這戶人家看起來尚可,她留下也不是不行,畢竟她已經從青樓里贖身出來,老窩在王牙儈那兒也不是一回事,再說了,這男人目前看起來跟石頭一樣老實,暫且先在這兒待著應該是還不錯的主意。

只是想像總是美好的,當旬賁虎說了一句到了,她也被放到地面上站好後,她正眼看著這所謂的「屋子」,恨不得當場暈死過去。

被挖得四四方方的山洞上安了一個木門,邊上掛了一個火把,讓人可以看清楚路和邊上的灶台,還有一個被茅草給圍起來應該被稱作茅廁的地方。

杜映紅忽然覺得早上她鬧著要這個莽漢把她買回來的時候,腦子一定非常不清醒,她應該要好好休息一夜,明天馬上就告訴他,她一千一百個後悔了,趕緊把她送回去。

等進了山洞,里頭倒是不狹窄,但怎麼看怎麼簡陋,而且充斥著一股濃濃的藥味,就是她想當作沒聞到都不行,她一個個山洞看過去,果然在最里頭看見了藥味的來源。

她忽然想起了他曾說過的,要讓她幫著照料家里的病人還有孩子,當然家務活還是要幫忙做的,但是照顧人這一點是最重要的。

其實家務活旬賁虎自己也能夠做,只是他為了維持生計,必須不時進山打獵,而有時候進到深山里,無法保證回來的時間,家里一個病兩個小就無人照料,雖說可以托鄰居照看,但是誰也不是閑著沒事專門等著幫著他的,一回兩回還好,次次都去,就是再親近的人家,心里也不免有所埋怨了。

杜映紅還沒來之前就知道自己可能會見到一個病人,可真的見到了人,還是忍不住心顫了下。

躺在床上的是一個小娘子,可是皮膚干黃枯槁,連從被子露出來的手看起來都干瘦得跟雞爪子似的,明明才剛入秋,卻已經蓋上了厚被子,床邊也點了火盆子。

再仔細看,屋子的另外一邊也是一張床,上頭躺了兩個孩子,看起來差不多四、五歲年紀,身體似乎也不怎麼好,兩副小小的身子在一張薄被下,顯得格外的瘦小。

罷剛去放好了東西的旬賁虎就看到他帶回來的小娘子正站在弟妹的屋子外,他來到她身後,說道︰「里頭大一點的是梅娘,另外兩個小的是小龍和小桃,我買人就是要照顧他們三個,你如果真的想留下來,就得在我不在的時候替我照看他們。」

「你不在家要去哪兒?」杜映紅皺起眉頭問道。

「梅娘的病要用藥材養著,我幾乎每天都要上山打獵賣到鎮上去換錢。」

杜映紅不是一個濫好人,畢竟可憐的人見多了,她也不可能每一個都發善心去同情,她很想對他說她忍不了,什麼買人不買人的,反正契書也沒簽上,就當作沒這回事兒,讓他明兒個就將她送回鎮上。

可是當她看著屋子里的三個人一個個醒來後都用那樣歡喜依賴的眼光看著她身後的男人時,她忽然有些說不出口了。

他應該不是第一次去王牙儈那兒了,明明是花銀兩想買人或者是聘人的主家,卻為了家人低著頭讓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批評。

一向高傲的杜映紅,忽然對自己早上抱著逗弄的心情去挑釁他的行為覺得有些愧疚。

梅娘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才緩緩從床上坐起來,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對旬賁虎的關心,「大哥,吃了嗎?苗嬸子今兒幫我們多做了點干糧,在鍋里溫著呢,你趕緊去應付一口。」

旬賁虎淡淡回道︰「你不用操心我,你自個兒休息好就行。」

梅娘點點頭笑了笑,只是眼里有著無法消除的苦澀。

兩個孩子看他們說完了話,也從床上爬下來,一人一邊扯住旬賁虎的兩條大腿,眨著大眼看著他。

「大哥,你是給我們帶了嫂子回來了嗎?」說話的是比較不怕生的小龍,他對杜映紅的突然出現相當好奇。

杜映紅有點僵硬的笑了笑,連忙擺擺手解釋,「我是郎君買回來照料家務的。」

小龍啊了聲,像是明白了,連忙又問道︰「那會像上回那個嬸子一樣,沒兩天就走了嗎?那天她走的時候還忘了替阿姊熬藥,害得阿姊差點暈過去了。」

杜映紅想起今天早上說話最大聲的那個婆子,呵呵兩聲干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人各有志,也不能說人家不對。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先帶她去休息,你們也趕緊睡了。」旬賁虎顯然不想讓兩個孩子多問,畢竟就連他自己也不確定她是不是會待下來。

就像梅娘始終沒有過問杜映紅的來歷,大約也是看出來了,杜映紅不像是能夠留在這里的人。

即使杜映紅已經打扮得樸素,可是衣裳的料子,還有那白皙細女敕的肌膚,都跟村子里的女人不同,一看就不像是做粗活的,她剛剛雖說是被買回來的,可是梅娘知道家里的銀子早讓她這不爭氣的身子給掏空了,就是大哥身上還有點銀錢買人,也不可能買下這般美貌的小娘子。

梅娘身子虛弱,不過是想了一會兒,就頭暈得不行,剛好旬賁虎也發話讓他們先休息,她也就順從的又躺了下來。

杜映紅奔波了大半天也累了,等旬賁虎安排好她歇息的地方,她弄了些熱水稍微把自己打理了下後,就直接躺在床上準備睡了。

可也不知道是床太硬還是怎麼了,她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腦子里不是旬賁虎抱著她趕路的情景,就是他柔聲哄著兩個弟妹睡覺的畫面,偶爾也會冒出因為把屋子讓給她,他一個人獨坐在屋外守著火堆的背影。

杜映紅很不想承認,才不過一日的功夫,她就有點被這個莽漢打動了。

一開始只是因為無聊得很,想逗逗這個一次次拒絕她的男人,之後又跟他較起勁,可這一路他默不作聲的關注,加上剛剛對弟妹們體貼的照料,一幕幕似乎都在不知不覺中印在她的腦子里了。

她縮在被子里,輕輕地嘆了口氣。

或許他也知道她說不出口的話,剛剛才會對她說,明日一早如果她想離開的話,他可以先送她回鎮上。

她沒有直接點頭答應,或許是因看著這一家子病的病、小的小,太過可憐,才會一時開不了口。

只不過她好不容易從京都月兌身,可不是要讓自己做個濫好人的。

這世上可憐人太多,她不過就是一個小娘子,沒有那麼多能耐,能夠看到一個就幫一個。

可看著那幾乎病得不成人形的梅娘,再加上兩個孩子和旬賁虎身上那補丁再補丁的衣裳,心里那一點柔軟還是沒辦法讓自己真的就這麼視若無睹。

沉默了半晌,她捏著身上又厚又沉卻完全不保暖的被子,瞪大了眼楮,在心里說服自己,或許她可以幫點小忙。

比如……比如她貼點銀兩,幫他們這一家子找個不多話又願意幫工的婆子,還有這被子,她也讓人重新打了新棉花吧!這樣入冬之後也可以少添點煤炭柴火,旬賁虎就也可以少花點銀兩在這上頭。

想到了自己能夠做的事情後,杜映紅心里那種沉甸甸的感覺也消散了大半,她覺得自己終于可以睡場好覺了。

她微微一笑,也不再嫌棄這床被子,反正等明兒個她讓人把這屋子里的東西都給換了,這被子再也礙不著她的眼了。

不過就一個晚上,她還能忍。

苞杜映紅一樣難以入眠的,還有坐在外頭靠著火堆取暖的旬賁虎。

他先是忙著把野豬給處理了,然後洗干淨了手,才又回到火堆邊坐下,從懷里拿出那半截袖子,用他拙劣的針法開始縫補。

對他來說,這一日最大的不同就是遇上了杜映紅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娘子。

火光照著他的臉龐,將他剛毅冷戾的臉照出幾分暖意,他微微揚起嘴角,自從一年多前他從邊關回鄉後,心情還是第一次這樣放松。

只不過這樣的好心情也不過一瞬間,一想起明日,旬賁虎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杜映紅就算再怎麼賭氣,可那嬌養的樣子,怎麼看都不該活在這樣差的地方,不說吃食跟她平日吃的精細東西無法比較,就是衣裳用度,他也不可能讓她用上她習慣用的那些。

即使她沒說,但是光看她穿著那件細布衣裳也能夠毫不在意地端坐在地上,也知道她是不把這樣的衣裳給放在心上的,而他,現在就是掏空了整個家,也買不起那樣的一尺布。

今晚,家里需要她照顧的三個人她見到了,存糧多寡他也讓她瞧過了,她應該明白早上那婆子說的話半點也不假,若是她要回去,他可以先送她回鎮上後再進山打獵,只是如此一來,不只要多花點時間,還要先去附近的苗嬸子家,拜托她來照看一下弟妹。

安排好明日的行程,明明知道該早些閉眼歇息,但他還是干瞪的月娘無法入眠。

旬賁虎艱澀的扯扯嘴角,心里苦笑著自己今日多半也是著了魔吧。

那樣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就這樣勾著他的手指,怎麼能夠沒有半點反應?

那嬌人兒就是嘟著唇瞪著眼不滿地望著他,都跟幅畫兒似的,所謂的傾城佳人大約也就是如此了吧?

他怔怔地想著,彷佛那月娘成了嬌人兒的臉,一顰一笑,或嗔或怒,都勾得他心思浮動。

只是,他也很清楚的明白,她之于他,不過是水中月罷了。

總是會離開的,所以他也只能在這夜深之際想想,等明日天明,他們還是橋歸橋路歸路,以後大約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旬賁虎的輕輕嘆息聲隨風散去,連同那一絲絲的綺念也一並帶走了。

天才蒙蒙亮,快天明才閉上眼楮休息一下的旬賁虎就已精神抖擻的起身,簡單洗漱後進了山洞,來到自個兒的房間外,听著里頭隱約的淺淺呼吸聲,他不敢輕易進屋。

雖說昨日他抱了小娘子一路,可那不過是急著趕路的權宜之計,現在他若是隨意進了屋子,就跟登徒子沒兩樣了。

他一站就是將近半個時辰,看著天色都快大亮,他眉頭也越來越緊。

昨日他明明說過的,今日她若是要回鎮上,就要早點起身,可是現在她還待在屋子里,難不成她真想留下來不成?

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只好隔著門板喊道︰「該起身了。」

喊了兩三聲,屋子里才傳來一點動靜,隨之傳來的是一聲慵懶的低喃,「我不起來……這不還早呢……」

若不是旬賁虎的耳力好,只怕還听不到她說話的聲音,他頓了頓,不理會那聲音就根一根羽毛撓在心上似的,勾得他的心有些發癢,又催促道︰「不早了,再晚我就沒那個功夫送你回鎮上了。」

他同樣的話又說了幾次,屋子里的人像是被吵得不耐煩了,開始耍賴——

「不回不回了!你趕緊給我走!」

旬賁虎垂下眼眸,頓了下,又問道︰「真不回了?」

這回杜映紅沒再出聲,而是從床上抓了一個干稻稈填的枕頭扔向門板,用沉悶的響聲做為回答。

旬賁虎嘆了口氣,往外走了出去,他不能再耽擱了,也只能任由那小娘子待著了。

他雖然感到無奈,嘴角卻不自覺微微向上勾起,這突如其來的好心情,跟那個有著烈脾氣的嬌人兒恐怕月兌不了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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