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人生若只如初見 第2章(1)

暗無雙清醒時,已在龍床上躺了兩個日夜。

其間她偶爾會睜開眼,但神智總是迷迷糊糊地,雖知自己並不在雲清宮,也無力追問怎麼回事,只一會兒便又昏睡過去。

暮色四合,彩霞滿天,景陽宮點上了燈,燈影搖曳映著霞光,一片暖暖融融。

暗無雙終于退了燒,也真正地醒過來,迷蒙的眸光流轉一遭,赫然驚覺自己竟是在景陽宮,身下躺的這張床正是天子專屬的御床!

她猛然坐起身。

「娘娘醒了!」被封旭遣來服侍她的御前宮女明心見她醒了,盈盈過來拜見。「娘娘這兩日只進了些米湯,可要進些膳食?」

暗無雙只是怔怔地看著明心。「本宮……怎麼會在這兒?」

「那日您在陛下面前暈厥,還是給皇上看病的御醫親自替娘娘診斷,說是您染上了風寒,身虛體弱不宜移動,陛下便作主將您留在這里……」

「我要回去!」不等明心說完,傅無雙便急著打斷。

明心一愣,眼見傅無雙已掀開被窩,連忙勸阻。「娘娘萬萬不可!娘娘玉體尚未完全痊癒,陛下吩咐不可讓娘娘下床。」

「本宮偏要下床,誰能阻止我!」

「娘娘……」

「要去哪兒?」

一道清冽的聲嗓忽地響起,跟著一個身姿如松的偉岸男子大踏步進了寢殿。來人正是當今天子,明心微斂眸,知機地行禮退下。

暗無雙還坐在床沿,剛伸下一雙腿,身上只穿著一件雪白的中衣,墨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衣衫不整,臉蛋雪白,更顯出幾分嬌弱可憐。

封旭盯著她,俊眸深邃而狹長,閃爍著嚴厲的光芒。「就這副模樣,你還想去哪兒!」

暗無雙抬眸望他。

年輕的帝王無疑是俊美的,淵淳岳峙、風采如玉,一襲深紫繡金絲的錦緞常服襯得那立體而深邃的五官越發貴氣。這樣的臉長在別的男人身上,或許會帶著幾分書生儒雅,可歷經一場血洗宮門的叛亂才成功登基的他,早早就蘊積了帝王威儀,一道眼風掃來,便是雷霆萬鈞。

暗無雙有些發愣。「你的病……都好了嗎?」

瞧他神采奕奕、目光炯炯,真不像是個纏綿病榻一月有余的人。

「怎麼,你希望朕的病不好嗎?」劍眉一挑,語氣帶刺。

她驀地感覺胸口有點堵,別過眸不看他。「皇上的病好不好,與嬪妾無關。」

「是嗎?與你無關?」他幾乎是咬著牙了。

她神色更淡。「這里不是嬪妾該待的地方,嬪妾要回雲清宮。」

語落,見封旭似乎並無阻止之意,她大膽地下床,只是身子剛剛站起來走了兩步,便不爭氣地搖晃了下,雙膝銳利地刺痛。

封旭冷冷地道︰「你跪了一夜,雖說穿了厚厚的護膝,這膝蓋終究是傷了,御醫說需得每日以藥油按揉,休養一段時日,否則難免落下寒腿的毛病。」

所以這意思是她不能走嗎?

暗無雙咬了咬唇,就算如此,她也不想一直在這人的床上躺著,何況這也不合規矩。

她強撐著膝蓋不適,對眼前的男人福了福。「請陛下傳我的大宮女春雨過來,賜下步輦……」

封旭冷笑。「你一個幽禁待罪的妃嬪,哪有資格乘坐步輦?」

暗無雙聞言一凜,緊咬牙關。

男人是皇帝,他說的話就是命令,他如何譏諷自己,也都只能受著,可她偏偏不想忍!

不給她乘坐步輦?那她就走回去!

就算走斷了腿,她也不留在這兒討他的嫌!

「敢問陛下,嬪妾的外裳在何處?」她努力站直身子,明明腿又痛又麻,軟得發抖,她也不肯稍示柔弱。「嬪妾總不好這副模樣走出去……」

所以她還是堅持要走嗎?他話都挑明了,她還想違抗?

封旭見傅無雙一雙腿打顫,連鞋子都沒穿,縴細白女敕的玉足果著,一根根腳趾頭並在一起圓潤可愛,趾瓣猶如春天的花骨朵兒,透著淡淡的粉色,這樣一雙小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看著格外楚楚可憐。

封旭只覺得胸口燒起一把無名火,大手倏地用力一拽,將這不听話的小女人攬入懷里。「才剛剛退了燒,這就要去外頭吹風,莫是不怕病情再反覆起來?」

兩人靠得太近,近到她完全能感覺到他吹在自己耳畔的灼熱呼吸,不禁有些心慌意亂。「放開我……」

他不僅不放開她,還順勢將她壓倒在床上。「朕要你在這兒待著,就給朕好好地待著!」

她才不要!

這龍床上也不知有多少女人跟他一起翻滾過,她才不睡這里呢!髒死了!

她掙扎著。「我不想待在這兒,讓我走……」

「如今倒是要朕放你走了?」譏諷的嗓音如刀,刺痛她的心。「當初是誰自作主張來到我身邊的?說了不要你,不許跟著我,偏是對我下了藥,迷得我在床上要了你,不得已娶你為太子妃……」

「別說了!」那是她最羞恥的記憶,她不想听。

「那時不是跟朕妄言不後悔嗎?而今是後悔了?」

早在封旭壓倒了傅無雙後,在周遭守候的宮人們就知趣地退出了,如今偌大的寢殿只有他們兩個人肢體交纏。

眼看封旭揮手落下了輕紗幔帳,傅無雙一陣心驚,身子微微顫抖,嘴上力持淡定。「皇上若有需要,多的是人願意服侍,麗妃美艷嬌媚,婉嬪清婉可人,你不是……最疼她們兩位嗎?」

麗妃和婉嬪?

封旭壓制著身下嬌軟的女體,低頭望她,她神情愈是倔強,不知怎地,他就愈想刺激她,俯來,曖昧地貼著她耳畔低語。

「看來你關在這雲清宮里,外頭的消息也不甚靈通了……莫非你還不知曉?如今後宮都傳言朕的新寵是林貴人。」

林貴人?那又是誰?

暗無雙只覺耳朵一股溫熱的男人氣息刻意撩撥著,又是羞澀又是氣惱。「你放開我!」

「偏不放你!既是上了朕的龍榻,休想輕易離開!」

封旭冷笑,就連下半身也壓下來,她能輕易感覺到某個硬燙的物事抵著她肚皮的軟肉。

她自然明白那是什麼,原還蒼白著的病顏瞬間染上紅暈。「你無恥!」

說著,嬌軀扭了扭,掙扎地想躲開。

她不扭還好,一扭更加激起男人的yu/望,呼息都粗重了幾分。「說我無恥?那個不顧女兒貞潔對我下藥的人是誰?」

「你……」

話語未落,傅無雙柔軟的菱唇已然被封上。

封住她的自然是男人的唇,強悍地吸吮著,趁她喘不過氣來微微張唇時,舌尖如蛇,靈巧地探進去,含住那丁香小舌。

追逐、調戲、糾纏,帝王以獨有的霸氣佔有著她的唇,宣示領地範圍。

不可否認,她還是喜歡這男人的吻的,即便兩人如今關系緊繃,已近乎不死不休之局,而她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她恨這個男人。

可面對他激情的親吻,她依然覺得漫天落下來的是春天的櫻花雨,溫柔而纏綿。

淚水刺痛她的眸,在他分出一只大手探入她衣襟內,近乎急切地揉著一團軟女敕的渾圓時,她倏地身子一緊。

貝齒用力一咬……

封旭吃痛,下意識地放開她的唇。

這女人……居然咬傷了他舌頭!

墨眸焚著怒意,熊熊地灼燒著她。「傅無雙,你該死!」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

包何況他封旭年輕俊美、風儀卓然,女人向來對他是趨之若鶩,至今還沒有哪個女子敢在床榻上推拒他,他亦無須對誰用強。

也就只有一個她。

她就不怕他盛怒之下,做出什麼事來嗎?

但她顯然是不怕的,趁他分神之際,推開他沉重的身子坐起來,重新拉攏中衣,整了整系帶。

「陛下,請容嬪妾告退。」語氣清淡,姿態優雅。

他盯著她,俊唇切開一個鋒利的弧度,似笑非笑。「好!你有骨氣!那就給朕一路走回去!」

她真的走了。

穿回自己的外裳,披上黑色貂絨斗篷,兜帽盡量拉低,只身一人走在暮色蒼涼的宮中,耳邊只有自己的跫音。

膝蓋痛著,小腿無力,每走一步對傅無雙而言,都是極大的痛苦,而路途遙遠,這樣的折磨彷佛永無止境。

她強撐著,自從她的家族在當年的奪嫡之爭中選擇站在繼皇後所出的大皇子那一邊,而最後登基為帝的是封旭,她就知道,在這幽幽深宮中,她只能孤單一人走下去了,再也沒有親族的後援。

她是大昭王朝有史以來,第一個丈夫順利坐上皇位的太子妃,卻不得封後。

因為她是罪臣之女。

封旭沒有將她打入冷宮,初始還給了她貴妃位,算是僅次于皇後的品級,已算是相當善待。

他賜她封號為「靜」,她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她在這後宮中靜靜地活著,別出風頭,別再惹事。

可她偏偏……還是惹了事,婉嬪的孩子落胎,所有證據都指向是她的謀算,她被謫降為嬪,幽禁于雲清宮思過,無旨不得擅出。

暗無雙邊走,邊恍恍惚惚地回憶著。

記得在雲清宮的大門緊閉前,這後宮最當紅的是婉嬪,剛入宮後不久便簡在帝心,得他稱贊「風姿婉麗,曲意柔順」,幾次侍寢之後連升數級,不僅得了嬪位,還賜封號「婉」,一時風頭無兩。

至于林貴人,也不知何時又多了這一位,她毫無印象。

不過就算沒有林貴人,也會有趙貴人、張貴人,這後宮年年都進新人,皇帝從來就不缺新歡。

其實能夠禁閉宮門真的挺好,外頭的消息傳不進來,她便無須日日去計較他又召了誰侍寢、命了誰伴駕,日子倒是過得清心得很。

就這樣平淡地過下去吧!

躲在雲清宮里,不聞不問,與世無爭地過下去吧!

她累了……

晚風吹來,一個孤單的倩影驀地萎落于地,如枝頭一朵歷經風吹雨打的春花,在這深宮的夜色里無聲地凋零。

芳華宮內,賢妃剛剛用過膳,正佣懶地歪在偏殿軟榻上看書,大宮女良辰忽然來報。

「娘娘,靜嬪在咱們宮外暈倒了。」

賢妃聞言一凜,秀眉微蹙。「怎麼回事?靜嬪……不是待在景陽宮嗎?」這兩日,皇上留靜嬪在景陽宮養病的消息猶如野火燎原,傳遍了整座後宮,也不曉得有多少瓷器因此被不忿的主人給砸碎了!

自己好歹領著執掌六宮之責,勉強端得住,其他諸如麗妃、婉嬪等人,怕是連撕了靜嬪的心都有……

「似乎是靜嬪娘娘不肯待在皇上那兒,堅持回雲清宮。」良辰觀察著主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道。

賢妃沒立刻說話,接過另一位大宮女美景奉上的花草茶,閑閑啜飲一口,這才嘲諷地揚嗓。「她這是想玩欲拒還迎的把戲呢,以為皇上會吃這一套?」

良辰猶豫片刻,終于還是說道︰「皇上一路派人在後頭遠遠地跟著,方才見靜嬪暈倒,已經回景陽宮稟報皇上了。」

賢妃重重地將茶盞擱在榻上的梨木桌幾上,那一聲清脆的聲響,表明了她不愉的情緒。

「娘娘,我們是否應該將人帶進來……」

「不用!」

賢妃冷著一張清秀臉龐,她在這宮里的長相並不算頭一份的,也就是憑著自己從在潛邸時就一路跟隨皇上的情分,再加上行事聰慧俐落,才被皇上委以重任,托付六宮。

她可不能因此就托大,失了分寸。

皇上和靜嬪之間那些事,旁人還是莫要插手為好,她若是自以為賢慧做了什麼多余的事,怕是反而惹得帝心不悅。

「既然皇上的人跟著,就讓他們自行處置吧!靜嬪是死是活,又與本宮何干?倒是別惹了糟心事,弄得自己一身塵埃!」

「是。」良辰恭謹地應道。

兩個大宮女都極有眼色,美景留在這兒繼續侍奉主子茶水,良辰則下去吩咐其他太監和宮女們緊守門戶,對宮外發生的一切假裝沒看見。

賢妃坐在軟榻上默默尋思。

雖說皇上對靜嬪看來仍有些割舍不下,不過靜嬪的家族已然式微,退出了朝堂權力中心,即便她真誕下龍子或帝姬,沒有強大的母族護佑,也不足為懼。

皇上並不重欲,這些年來為了鞏固朝堂,多半留宿前殿,很少到後宮來。如今宮里只有元後留下的公主,麗妃生的皇子夭折,婉嬪流產,其他妃嬪至今無所出。若是自己能搶先其他人誕下皇子,這空懸的後位怕是就能爭上一爭了!

思及此,賢妃倏地緊掐掌心,長長的指甲陷入軟肉里,隱隱地疼痛,她卻毫無所覺,明眸閃著興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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