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西方的鬼谷山地勢崎嶇險要,卻隱藏了一處人間仙境,名為萬花谷,而巫沐琴正是萬花谷的谷主。
萬花谷中四季分明,春時繁花繽紛,夏時雲彩飄渺,秋時楓紅染畫,冬時銀妝撲粉,得天獨厚的氣候和地形保護,讓它得以遠離塵世。
住在這兒的谷民皆有所長,做其所想,習其所愛,不受世俗禮法的拘束,活得十分恣意瀟灑。
萬花谷的祖師婆當初創立門派之初,就定下了一個規矩,谷主必須由美若傾城的女子來繼任,至于武功嘛,不必太好,高深的武功就交給豹、狐、蛇、鷹四大護法用功修練就行了。
巫沐琴五歲時,被谷主師父挑選出來,做為未來繼承人開始受訓,所謂的受訓,不過就是讓她在險峻的鬼谷山中玩耍。
她每天像只猴子似的在山林里跳躍、攀爬和吊掛,猴群成了她的好伙伴,狼群對她很友善,虎豹在她的喂養下也對她收起了爪子,成了撒嬌的寵獸。
她帶著其他一起修練的伙伴從這座山頭玩到那處懸崖,從這條溪玩到那條瀑布,一直玩到她八歲的某一天,師父把她叫到屋子里。
「這附近的山林你都熟了?」師父問。
巫沐琴用力點頭,用自信的口吻回答。「很熟。」別說熟了,就連那些看起來長得一樣的野獸,她都能指認出誰是誰。
「很好,你現在就去挑選四個人,明天陪你下山去玩吧。」
巫沐琴美麗的雙眸綻出興奮的光芒,她終于可以挑選自己的護法了,師父讓她跟其他伙伴一起玩耍、吃飯、睡覺,除了培養彼此的默契之外,也是讓她學習判斷每位伙伴的優缺點,以及了解他們的性子,而她心中早有定數,立刻去找了四個伙伴,帶到師父面前。
師父問︰「你現在說說,為何挑上這四人?」
巫沐琴開始分析,由于她在山中玩了三年,在山林遇上吃人的野獸或毒蟲毒蛇的次數不少,除了靠她自己的機智月兌險之外,也靠伙伴的幫忙躲過驚險,她若要找人一塊兒下山,不只要找聰明可靠的,還要對她忠心耿耿,凡事為她著想,並且值得信任。
師父滿意地點點頭,說她明天可以下山了,要她去準備準備,時限為一年,于是巫沐琴帶著四名伙伴去收拾行囊,隔日大家包袱款款,一起興奮的下山去探險。
一年後,巫沐琴九歲了,便回到萬花谷去拜見師父。
「好玩嗎?」師父問。
「好玩是好玩,但是山下的人很奸詐狡猾。」小小的人兒嘟起嘴,看似受了不少委屈。
師父挑眉,饒有興趣地問︰「他們怎麼個奸詐法?」
巫沐琴在山下受了不少怨氣,于是開始向師父大吐苦水,抱怨連連,她說山下的人如何言行不一,如何說一套做一套,如何貪婪、如何害人、如何騙人等等,她說到肚子餓了,去吃飯時也在說,吃完飯後還在說,說到累了想睡覺,連說夢話也在怨,等到睡飽醒來後又繼續說。
連續說了五天,才差不多把她要說的話給抱怨完。
從頭到尾師父都極有耐心的听她說,也不打斷她,讓她暢所欲言,她只是微笑的靜靜听著。
「說完了?」
「嗯,說完了。」巫沐琴一臉委屈,等著師父溫柔的抱住她,給她安慰,告訴她辛苦了,然而師父卻丟了一句話給她。
「那是因為你笨,沒見識。」
「啊?」她傻住。
「山林野獸有吃人的、毒人的、凶猛的、溫馴的、狡猾的,以及殘忍的,山下的人也一樣,有好人、壞人、奸人、善人,你從不抱怨狐狸狡猾,因為你知道它是狐狸,那是天性,你懂得躲開毒蛇,因為你知道它有毒,那是它的武器,所以你從不抱怨野獸,為何換成了山下的人,你就什麼都抱怨,什麼都不懂了?」
巫沐琴被罵得一臉呆愕,師父不但不安慰她,還開始數落她?
「因為你笨,所以你看不出來,你沒見識,所以受委屈,倘若你聰明了,有了見識,他們根本傷不了你,你傷心,代表你的心不夠強,如果人笨,長得漂亮有什麼用?也只是給人利用,或是去當男人的禁郁。」
師父說得滔滔不絕,讓她听得張口結舌,一時傻眼。
「師父,什麼是禁臠?」她才九歲,太艱深的字眼她不懂,但直覺這個詞很重要。
師父嘴角抖了抖,伸手去捏她。「我跟你說了那麼多,你就只注意禁臠這兩個字!」
「師父別捏,臉痛痛。」她裝可憐,用無辜可愛的小鹿眼楮看著師父。
「哼,少給我裝可憐!那些變成禁臠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可憐。」
師父放開她肉肉的小臉,又開始滔滔不絕的數落,這數落還不是一時半刻就能結束,她跟師父抱怨了五天,就得承受師父五天的「回報」。
巫沐琴的耳朵被疲勞轟炸了五天後,只覺得頭昏腦脹,耳朵嗡嗡響,一看到師父開口,她就禁不住全神緊繃。
「怎麼,怕被我罵?」
她縮著脖子,瑟瑟的點頭,就怕師父又念她,她從來沒被師父罵這麼久過,簡直就是精神虐待。
「現在你明白語言的可怕了吧?你當初跟師父抱怨了五天,師父可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你要記住,言語雖無形,卻能傷人于無形,抱怨多了就成了怨鬼,你要多听多看多做少說話,有見識有擔當的人是不會花力氣在抱怨上的,你的見識不夠,再給我下山磨練去!」
于是,師父又將她踢下山,看不懂人心險惡,那就一直磨到看得懂為止,受委屈會心傷,那就一直磨到心不怕傷為止,所以巫沐琴又帶著四個小護法一塊兒下山去歷劫了。
在師父的磨練下,巫沐琴一直磨到了十五歲及笄,師父正式將谷主之位傳給她,而當初一起下山的四位小護法也長成了俊男美女,武功更上一層樓,正式繼任四大護法之位。
在她繼位之後,師父說她自己總算可以卸下重擔去找心上人,陪著他一塊兒雲游四海。
「師父,徒兒才十五歲,您就不管事了,丟下年輕的徒兒,和心上人去逍遙快活,您就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嗎?」巫沐琴舍不得師父,覺得師父拋棄她。
師父卻是笑得魅惑眾生,毫不心虛。「好歹師父也陪了你十年,已經夠了,女子青春短暫,師父我要把下個十年給我心愛的郎君啊。」
「師父,咱們練的祖傳功夫又不會讓外表顯老,您在唬哢我。」
「知道我唬哢你,那還不識相點裝傻。」
「師父,您重色輕徒。」
「少廢話,谷主之位是你的了,如果你不滿,也可以去挑個繼承人來訓練,要不,你自己生一個繼承人也行啊。」
「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母……」既然道理說不通,只好動之以情,那雙漂亮得不象話的美眸立刻冒出兩滴豆大的淚珠。
「少來,你師父我的心志也很強大,不會這麼容易就被區區兩滴眼淚給撼動的,省省吧,師父走了,你好自為之。」
輕功一點,飄逸的身姿翩翩如仙,轉眼之間便消失于山林間,已經變成前任谷主的美艷師父拋下徒兒去找郎君,往神仙眷侶的美好前程奔去了。
巫沐琴望著那浩瀚無邊的山林,臉上濕了一片,她是真哭了,這是她第一次嘗到了分離的滋味。
「師父——」她在山林間哭喊,山谷間盡是她的回音。
「琴兒,堅強點,分離乃人生常事,有分離才有相聚,一如四季輪替,春去秋來,生生死死,師父有空會回來看你的,祝福師父吧——」
師父的千里傳音溫柔如春風拂柳般,輕輕撫過她的心田。
她掉下的淚珠被風吹散,消失于空中,一如師父的影子隱沒于天地,尋不到蹤跡,但師父最後離別的話語卻留在她的心里。
師父就連離開了也不忘給她教誨,讓她品嘗分離的滋味,淬煉她的心志。
她明白,師父要她把分離看得淡然,拿得起也放得下,站在山邊久久,她撫平了內心的悲傷,恢復平靜後,唇角露出笑花,她是新任萬花谷谷主,今後可有得忙了。
在當了一年的谷主後,巫沐琴十六歲了,不僅身量長高,身形曲線更有女人味,性子也更加沉穩,有四大護法和長老們的襄助,讓她這個谷主當得很順手,一切萬事太平、風調雨順。
每日,巫沐琴就靠鷹護法搜集來的江湖紛爭和艷史來打發時間,但近日有三件事引起她極大的興趣。
第一,年老的皇上臥病在床;第二,當朝太子百里熙失蹤;第三,駐守邊界的司徒將軍被搜出通敵叛國的證據而下獄。
這三件事接連發生,還都跟朝廷有關,本來天高皇帝遠,天下紛紛擾擾,見怪不怪,那些爭權奪利的破事,萬花谷從來只當茶余飯後的八卦听,但是司徒將軍被下獄之事,卻在萬花谷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司徒將軍是被冤枉的!」負責搜集江湖消息的鷹護法巫挽香憤怒拍桌,怒氣使得她雙頰生嫣,更添艷色。
「小心你的手,別拍太大力。」巫沐琴心疼地提醒。
「我的手沒事!」巫挽香憤恨道。
「我知道你的手沒事,但我的桌子有事,這是江師傅昨天才制好的烏木桌,很漂亮的。」
江師傅是一位木匠,他制作的東西精致漂亮,又是雕刻的能手,這烏木桌上雕了花鳥,栩栩如生,令巫沐琴愛不釋手。
巫挽香憤然道︰「谷主!你有沒有在听我說?司徒將軍是冤枉的!」
「我在听我在听,我相信你,別激動哪。」
「我怎能不激動,他被判刑入獄,未經三審,便直接畫押定罪,明日便要押往京城,當眾問斬了!」巫挽香握拳,又要拍桌,被谷主一瞪,只好改去打旁邊的木柱,柱子上立即凹了一塊。
巫沐琴看了柱子一眼,拿起豌豆夾剝著吃,這時節的豌豆是最多汁味美的,平日她都當零嘴吃。
也難怪巫挽香師姊會如此憤怒,因為她喜歡那位正義凜然的司徒將軍哪。
每回師姊在搜集消息時,只要跟司徒然有關的,大到他的戰功,小到他吃了幾碗飯、上了幾次茅廁,這巨細靡遺的事,師姊都不放過,甚至連他家祖宗八代都一塊兒查了。
當你對某個人從過去到現在所發生的事件都耳熟能詳時,就能看出這個人的本性,他做了什麼事、不做什麼事、有什麼原則、不踫什麼禁忌,都能猜得出來。
說司徒然通敵叛國,就像說太陽從西邊升起一樣不可思議,司徒將軍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如今被陷害,怎不叫巫挽香咬牙切齒?所以她才會一收到消息就立刻跑來跟谷主拍桌。
「谷主,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咱們不能讓他死了,會寒了天下人的心!」
「是寒了你的心吧?」巫沐琴打趣她。
巫挽香瞼不紅氣不喘的抬起下巴承認。「是!他下獄,我傷心,我要救他!」
其他三位護法有的搖頭翻白眼,有的偷笑看戲,有的則一副隨便的模樣,巫沐琴想了想,師姊說得對,這個司徒然不該死,而她身為谷主也不該這麼閑,正好有事情讓她做。
于是巫沐琴對狐護法吩咐︰「去請長老們過來商議。」
「好咧,有事可做了。」狐護法笑著站起身,經過鷹護法身邊時,拍了拍她的肩,高興地去找長老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