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位大叔走了過來,見他們兩個人外加一只狗在店門外張望,熱心的想幫忙。
見閑雜人等靠近,後一盡職的擺開架式,「齁!齁!齁!」
大叔被它的叫聲跟樣子嚇了一跳,「哎呀,你……你養這是什麼怪物?」
「夠!」怪物?想它當年可是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超級美男子耶!
「這是我的狗。」孫不凡說著,以眼神制止了後一。
它低嗚一聲,退到一旁。他是主子、是老大,他說了算。
大叔看後一似乎無害,稍稍安心,「兩位一定是外地來的,所以不知道面館今天例行公休。今兒個是十五,穆家面館一個月就休這麼一天。」
「是嗎?」孫不凡一臉懊惱。
「是啊,你們來得不巧,熙春她啊到城郊的葉山去采貓蕨了。」
「葉山?貓蕨?」
「嗯,現在正是貓蕨當令的時候,熙春一定是要將貓蕨做成餡料,你們既然是初來乍到的生客,一定要嘗嘗。」大叔十分熱心地推薦。
「大叔,那貓蕨都長在什麼地方?」孫不凡問。
大叔雖覺得他的問題奇怪,卻還是回答,「貓蕨喜歡濕,都長在水邊,葉山有條山溪,貓蕨就在山溪的中游一帶……」
「原來如此,感謝大叔賜教。」他恭謹有禮地拱手,大叔走開之後,他立刻側轉身子,「走。」
「欸?」姜延秀一怔,「孫少,上哪兒去?」
「當然是葉山啦。」他反問︰「你沒听那大叔說,店主人上葉山去了嗎?」
姜延秀神情猶疑,「但是孫少不知道店主人在葉山何處,要從何找起?」
「我來時沒見城郊有什麼山,我猜那葉山了不起只能算是座小丘罷了。」他仰首一哼,「一座小丘能有多大?走吧。」
「孫少……」
「我討厭一無所獲。」孫不凡目光凌厲的直視著他,「我今天一定要見到店主人。」
「是。」
因為是自己讓他撲了空,浪費了時間,縱使覺得此去葉山也是徒勞無功,姜延秀也不敢再說什麼。
就這樣,兩人往城郊而去。
自永福門出城後,約莫一個時辰後方才抵達葉山。
葉山雖不高,但樹林茂密。
兩人進了山,不久便找到了那條山溪,然後循著山溪往中游一帶前進。
「對了,姜延秀,那位大叔說的熙春……就是店主嗎?」孫不凡問。
「是店主,也不是店主。」姜延秀答道︰「她是店主的女兒,目前面館就由她管著。」
他挑眉一笑,「女人啊?那好辦多了。」
女人柔弱,只要對她曉以大義,恩威並施,再讓她知道利害得失便行。
「好……好辦?」
姜延秀不禁皺起了眉。那穆家的女兒……可不好辦啊!
她看來文弱秀氣,溫婉可人,可卻跟她家老頭一樣堅定固執。
突然,一陣強風吹來了一大片的烏雲,瞬間便嘩啦啦的下起大雨。
「齁!」果然被它料中,真的下雨了。一路跟著上山的後一心想著,然後發揮獵人的本性,盡職的尋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它驀地往前奔,在一片陌生的山林里尋覓可遮風避雨的寶地。
「後一!」見它跑,孫不凡便跟著跑,不一會兒就把姜延秀給落在後面。
跑了一段山路,他雖追上後一,卻已看不見姜延秀。
而此時,後一突然鑽進了一處雜樹叢。
「後一,別跑。」他連忙追上,也跟著鑽了進去。
一鑽進雜樹叢,里頭赫見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山洞。
後一一進到山洞便抖了抖身子,然後在干草堆上打了幾個滾,東翻西翻的滾了幾個圈,終于將身上的毛弄干了些。
「你這好家伙,居然找得到這種山洞!」孫不凡驚嘆不已。
「齁!」拜托,這對它來說有什麼難?後一洋洋得意的翹高了頭。
孫不凡也立刻趨前模了模它的頭,然後看了看四周。
這山洞不大,但卻挺高的,身量挺拔的他站在里面,一點都不覺得壓迫。
「真是隱密的地方,不知道姜延秀找不找得到這里來?」他邊說邊月兌去身上的濕衣。
他全身濕透了,不只是鞋子跟外衣,就連里頭的單衣跟襪子也都濕漉漉的。
由于身上濕濕黏黏的實在不舒服,孫不凡忖著此處隱密又沒有別人,索性將一身衣物月兌得精光。
正要找地方將濕衫攤平時,忽听洞外的雜樹叢沙沙作響。
他心想應是姜延秀找來了。他與姜延秀都是男人,而他因為長期在外奔走,經常出入澡堂與陌生人果捏相見,所以不怎麼在乎此刻的衣不蔽體或讓姜延秀看見他的。
他只是轉身背對洞口,兀自撥了撥濕發。
接著,他听見有人跑進來的聲音。
孫不凡轉過頭,「姜延秀,你可……欸?」
在他眼前的不是姜延秀,而是個背著竹簍,全身濕透的姑娘家。
她瞪大了眼楮,呆若木雞的看著全果的他。
他一陣驚慌,急著去抓他攤在一旁的外衣。可他一動,那女孩立刻叫了起來。
「啊!啊——」
「姑娘,你……你別叫。」他急著向她解釋,以免她誤會他是什麼下流胚子。
「齁!齁!」後一笑了兩聲。
這個孫不凡真是個只會賺錢的笨蛋,一點都不懂得女人。
突然看見一個赤條精光的陌生男人,哪個女人不尖叫?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姑娘長得還真是秀色可餐,比起「前妻」嫦娥,可是一點都不遜色呢!
嗯?突然,它靈光一閃。
這荒山野嶺的地方,這個女人竟忽然出現在赤果身子的孫不凡面前,未免也太巧了,難道……難道這是孫不凡那天帝爹的安排?
尖叫聲方歇,一臉花容失色的小泵娘轉身就要往外跑。
「齁!」看她哪里跑?!後一馬上撲上前,一口咬住她的褲子。
看見咬著自己的是只長相難看又可怕的黑狗,女孩驚惶失措地大叫,「放開!快放開!」
「嗚∼∼嗚∼」不!它絕不放,她一定是天帝安排給孫不凡的「幸福」,一定是!
「後一!」孫不凡一時忘了自己還赤身,本能的上前要制止它。
見他過來,女孩見鬼似的瞪大了眼楮,然後又搗著雙眼,喊道︰「別過來!你這髒東西!」
「什……髒……」
她叫他什麼?髒東西?!
他孫不凡相貌堂堂,瀟灑倜儻,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仰慕著他,可這村姑模樣的女孩竟說他是髒東西!
「喂,你說誰是髒東西?」
「你月兌個精光,下流!」她被那黑狗咬著褲子跑不掉,只能站在原地,搗著眼楮罵他。
趁她搗著雙眼,他先套上濕答答的褲子。
「姑娘,你別含血噴人,我不是什麼下流東西。」
「還說不是?!你……你干嘛不穿衣褲啊?」
「這場雨下得又大又急,淋了我一身濕,只好在這山洞里避雨。」他反過來質問她,「突然冒失闖進來的是你吧?」
「什麼?!」她氣呼呼的反問他,「這山洞是你的嗎?只準你進來?」
「你這姑娘還真不講理。」
「我干嘛跟髒東西講理?」
她搗著眼楮,他只看得見她的嘴巴動個不停。而她那張嘴,還真是好看。
不過更好看的是她頸子以下的風景——
她衣服濕透,濕衣就那麼黏在身體上,緊貼著她玲瓏有致的線條,教人看了心神蠢動……
慢!他在想什麼?他要是有這綺思遐想,不就是真的下流了?
他邊心忖著,邊將視線往上移,看著她的臉。
「欸,我已經穿上褲子,你可以睜開眼楮看了。」
「你……你沒騙我?」她半信半疑。
他懊惱又沒好氣地回答,「當然不騙你,你以為我是暴露狂,喜歡讓不認識的女人看我的身體嗎?現在吃虧的可是我。」
「你吃什麼虧?是傷了我的眼。」她說。
他因她的話惱得一時失去了理智,伸出手將她搗著眼楮的手拉了下來。
女孩羞紅了臉,卻瞪著一雙黑亮的大眼楮,戒慎防備的看著他。
孫不凡發現她長得很好看。雖不是傾國傾城之貌,卻也夠讓人難以忘懷,尤其是那一雙水靈大眼,澄澈清亮得宛如兩口深潭。
「你看什麼看?」她凶巴巴的質問他,然後語帶命令道︰「快叫你的丑狗放了我!」
「丑狗?」
她……她說它是丑狗?它才不是什麼丑狗,它是「相貌威武」的狗!
「後一,這丫頭說你是丑狗呢,千萬別放了她。」孫不凡濃眉一糾,喝令著。
她先是說他是髒東西,又嫌後一丑,簡直不可原諒。
後一果然依言瞪著兩顆銅鈴般的凸眼,緊咬著她的褲子,嗚嗚的低咆。
看它齜牙咧嘴的可怕模樣,她雖強自鎮定但仍目露懼色。
「欸,你……你……你快叫你的狗把我放了!」她瞪著他。
他挑眉一笑,態度好整以暇,「真是抱歉,我這條狗跟鱉一樣,一旦咬住了,除非打雷,不然它是不會松口的。」
孫不凡話才說完,外頭突傳一聲轟隆巨響,真的打下了一道雷。
可听見那巨響,後一非但沒松口,反倒咬得更累了。
「你騙人!」她氣怒的瞪著他,「你不是說只要打雷,它就會松口嗎?」
「嗚∼」後一忍不住想笑。真是笨女孩!它是狗,又不是鱉。
而想笑的不只是它,還有孫不凡。
她的反應實在太有趣,有趣到令他忍不住想逗著她玩了。反正躲雨嘛,閑著也是閑著。
再說,她剛才叫他髒東西,看他不給她個教訓,哼哼。
「小泵娘。」他繞著她轉,不懷好意的笑說︰「你爹娘沒教你嗎?陌生人的話是听不得、信不得的。」
「什……什麼?」
她又慌又怕的「監視」著他,像是擔心一個不留神,他就會對她下手般。
「你瞧,這荒郊野嶺,人煙罕至,你我孤男寡女的同在這隱密的山洞里,而我又衣不蔽體……」他捱近她,勾唇一笑,又說︰「我看,不如你我就在這山洞里成其好事吧?」
「啊!」不待他說完話,她尖叫一聲,伸手猛地一推,「禽獸!」
趁他被她推得踉蹌退了兩步的同時,她猛地抽腳,褲管當場便裂了一個洞,但她管不了那麼多,轉身拔腿就跑。
看著她飛也似的逃跑身影,再想起剛才的事,孫不凡噗一聲,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
「齁!」後一想追去,它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天帝安排的幸福跑了。
「後一,別追!」他叫住它。
「齁!」這笨蛋,那個女孩可能是天帝安排給他的媳婦耶!
「你干嘛追她?」孫不凡皺皺眉頭,疑惑的看著它,「你平常不會這樣的,怎麼了?」
「齁!」他的幸福已經跑了,還問它怎麼了?
「是不是因為她說你丑,你生氣啊?」孫不凡笑問。
「齁!」才不是那樣……好吧,是有一點啦。
不過它咬著她,是為了咬住他的幸福。
但話說回來,天帝的安排真是爛透了,想給兒子一個良緣,也該安排在花前月下才夠浪漫,怎會選在孫不凡衣不蔽體,如此狼狽的時候?
咦?莫非它誤會了,那真的只是巧合,不是什麼天帝的安排?
「嗚∼」可惡,真是瞎忙一場了。
一大早,穆熙春就忙著張羅今天開店要用的食材。
正清洗著昨天從葉山采回來的貓蕨,她的腦子里卻突然出現了那令她臉紅心跳的畫面——。
她看見男人的了。
「天啊……」
一個女人一輩子只能看兩種男人的身體,一種是自己的丈夫,另一種便是自己的兒子。
她沒打算嫁人,既不會有丈夫,當然也不會有兒子。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會看見男人的身體,沒想到卻撞見那在山洞里月兌個精光的登徒子。
她不想記住那畫面,可從昨天開始,那畫面,還有他的臉、他的聲音,都清清楚楚的在她腦子里轉啊轉的,教她臉熱到不行。
他有張好看的臉,那眼楮盯著人時,專注得教人心慌意亂。
他高瘦卻精實,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繃得緊緊的……
「穆熙春,你害不害臊!居然還想著那髒東西?那是多麼危險的事呀,孤男寡女在那山洞里,還加上一只咬著你不放的惡犬,你可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險惡?」
「小春?小春?」
「嗄?!」猛然回神,听見養母叫她的聲音,穆熙春嚇了一大跳。
「你怎麼了?」穆大娘疑惑的看著她,「瞧你,臉怎麼這麼紅?」
「呃。」她心虛又羞愧的模了模自己的臉,「沒……大概是太熱吧。」
「都幾月天了,你還熱?」穆大娘細細的睇著她,「你昨兒個從葉山回來後就一直神不守舍,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立刻搖了搖頭,「沒事,沒事,能有什麼事呢?娘多心了。」
穆大娘伸出手,憐惜又溫柔的撫著她的臉頰,「小春,真是辛苦你了!」
迎上養母溫柔的眸子,穆熙春燦爛的一笑,「娘,小春一點都不覺得辛苦,真的。」
「你這孩子就是貼心……」穆大娘幽幽一嘆,環視著店內,「娘其實想過,也許咱們應該把店給賣了。」
「娘,千萬不要!」她阻止,「這間房子、這間鋪子是爹娘你們一生的、七血,千萬別便宜了那些炒地蓋樓的家伙。」
「小春。」穆大娘臉上隱隱露著疲態,「你爹的病看來是好不了了,我為了照顧他也無暇幫上你的忙,難道真讓你一直守著這間店,一輩子不嫁人嗎?」
「娘!」穆熙春緊緊握住養母的手,目光堅定的注視著她,「小春不嫁,小春會永遠侍奉著爹娘,守住這間鋪子。」
「你這孩子……」穆大娘搖頭笑嘆,「雖然你不是我們親生的,可這脾氣真是像極了你爹夢遠書城,當所有人都賣了鋪子搬走時,他也是如此固執又堅持,不過這半年下來,我想他的想法應該也有所改變了。」
「娘?」
「小春。」穆大娘續道︰「那家饕餮茶樓開出的價錢不錯,足夠我們另外買個屋子,省著點用,應該也能度上幾年……我們都會老會死,到時留下你一個人多孤單可憐……」
「娘……」知道養母一心為她著想,穆熙春忍不住紅了眼眶。
「周公子跟李公子都對你有意,家里環境也都不差,不如你就從中擇一,選蚌男人嫁了。」
她使勁的搖頭,堅定拒絕,「娘不要小春了嗎?娘這麼想把小春嫁掉嗎?」
穆大娘不舍的揩去她眼角的淚水,愛憐的一笑,「傻孩子,娘怎會不要你,娘只是希望你能有個好歸宿。」
「這里就是女兒的歸宿。」穆熙春目光堅定的直視著養母,「女兒無論如何都會替爹娘扛著這穆家面館的招牌。」
說完,她斂下有點激動的情緒,重新揚起笑容。
「好了,女兒要繼續忙了,娘上去陪著爹吧。」
穆大娘看著她,沉默了一下,接著什麼也沒說的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