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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幾世開 第六章 把秘密說開來(3)

在陳昭敘述後,司徒不語也快手快腳把爛肉粘回去,為表現出更夸張的極度惡心,他在上面涂了更多粘乎乎的東西。

處理完後,司徒不語看一眼鬧矛盾的這對男女,揮揮手,把眾人往外趕。「先出去,讓你家主子和童二姑娘好好說話。」

鐵心第一個離開,緊接著是陳昭、陸明,小廝阿楚還在猶豫,但司徒不語一把拽上他,大步走了出去。

人全走了,童小茱也覺得沒意思,扯扯嘴皮,淡淡一笑。

她覺得自己像白痴,人家好端端的,她卻嚇掉半條命,用最快的速度趕來替他精神打氣,就怕他頹喪失志,怕他走入同樣的歷史。

哭什麼呢?笨蛋!擔憂什麼呢?傻子!她被耍一世不夠,現在還來找補?簡直是腦包。

是啊,人家干麼知會你,跟你很熟嗎?誰曉得你會擔心,何必自作多情?

小茱訕訕地爬下床。「既然楊大哥沒事,我就先回去了,不在這里給你添亂。」

梓燁不讓她走,抓住她的手,濃眉緊緊皺在一起。「你在生氣。」

「沒有,我只是不明就里,明白之後就……助楊大哥心想事成。」她說得言不由衷。

「你在懷疑。」他用的依舊是篤定口氣。

「我能懷疑什麼?就算懷疑,陳昭哥哥不都已經解釋清楚了?」

小茱無奈,因為她根本厘不清自己的感覺,是生氣前世被騙?還是憤怒今生不被放在眼里?她以為自己很重要,以為他們是相談甚歡的好朋友,沒想到在重大事件發生時,她于他只是不相干的路人。

梓燁定楮望著她,認真揣摩分析她表現出來的態度與心緒,他在心里數過十息,做出決定。

「你猜對了,前輩子的我並沒有死于二十二歲,我確實從那場災難中逃生,那具被切得亂七八糟的尸體是阿楚。」

他的自白讓她重重倒抽口氣,果然如此,她沒猜錯!

她的表情太明顯,明顯到連說謊的空間都沒有,所以他再度確定,她和他走了一段相同的旅程。

她蠕了蠕唇,想用「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這個理由,把自己的直覺反應掩飾過去,但是他沒有給她機會,又道——

「我的月復部被刺了一刀,傷口很深,但我還是逃了出去,是司徒爺爺救下我的命。我知道他將會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這一世我想盡辦法找到他,與他結交,把司徒爺爺變成我的人。」

這段敘述讓小茱明白,他已經認定她重生,再多的掩飾都欺騙不了,所以……他這是要跟她攤牌嗎?好啊,看他可以攤到哪里,她就跟著攤。

「重生一回,我做的每件事都是在試圖改變。你可以告訴我,上輩子你有親眼目睹楊家三百五十四口人被斬首嗎?」

她回望著他,他的目光太誠懇,讓她滿肚子謊言無法表現,她深吸氣,緩慢回道︰「沒有,我在你死後第七天就被閻欣瑤害死了。」

她承認了!梓燁頓時松了口氣。

他下床將她帶回自己身邊,兩人並肩坐在床沿,像剛新婚的新娘新郎,這個念頭讓他的雙頰微微透出緋紅。

「楊家落得這個下場,是因為閻氏一族擁戴恭親王篡位,而楊氏因為楊梓軒和閻夫人的關系與閻家綁在一起,那次叛變,許多皇親貴冑被誅殺九族,楊家是其中之一。

「我被司徒爺爺救下,之後便徹底丟掉楊梓燁這個名字,我行走江湖,結交各路朋友,聯絡一群志同道合之人鏟奸鋤惡,斬殺貪官、維護正義。

「沒有‘楊’這個姓氏,我活得更自在逍遙,我以為這樣的人生很圓滿,直到楊氏被滅門,我才曉得血緣親族有多重要,所以我這輩子最大的努力就是要救回楊氏三五十四口人,不讓他們為楊梓軒、閻氏所惑,攀附恭親王,成為刀下亡魂。

「我小心翼翼、謹慎布置,每一步都走得分外仔細,就怕一個不注意又走回相同的軌跡,直到你出現在那片林子里,救了我一命,直到你設計讓楊梓軒喜歡余家姑娘……我知道這輩子的自己再不會是孤軍奮斗了,小茱,謝謝你出現。」

甭軍奮斗?很簡單的四個字,卻道盡童小茱的心情。

穿越或者每一次的重生,她都像在大海中逆流前進的小舟,她積極地想改變些什麼,到頭來卻發現徒勞無功,就像蝴蝶效應,即使改變了一段過程,依舊改變不了悲慘結局。

到最後,她甚至想著,或許老天就是想看她在困境中掙扎,想藉由一次又一次的打壓,讓她放棄努力向上的動機。

「對不住,前輩子的我錯怪你,我以為你是楊梓軒的人,故意把你丟到他身邊,導致後來對你的種種不公平,知道你的境遇後,我感到相當後悔,想著是不是該想個法子把你送走,只是前輩子的我能力太薄弱,听見你在林子里放聲大哭時,我恨透了自己……」

小茱驚愕的側眼望著他。

她被楊梓軒強暴,慘痛的經歷讓她生不如死,偏偏所有人還用「不錯嘛,烏鴉變鳳凰」的嫉妒眼光看她,排擠、使手段暗招,整得她氣急敗壞、忍無可忍,她無法改變自己的處境,只能躲到無人的林子里放聲大哭。

他是因為听到了,所以對她感到抱歉?

「我以為你會像其他女子那樣,自戕以示清白,沒想到你一轉身態度丕變,讓你恨到……‘禽獸不如、下十八層地獄也不冤枉的垃圾’,你是這樣形容楊梓軒的,對不?」

「對,我還有更惡毒的形容詞。」想到楊梓軒,小茱咬牙切齒。

梓燁失笑。「你這麼討厭他,卻有本事讓他對你欲罷不能,你用的不是女人的本能,而是……」

她接話,「詩詞歌賦、廚藝、治國建言、當官之道,以及一堆新鮮的說法,讓他不得不看重我。」

那些東西讓楊梓軒名震一時,也讓閻氏對自己另眼相待,丈夫如此、婆婆如此,難怪身為妻子的閻欣瑤對她產生危機意識。

她以為自己很重要,不介意閻欣瑤和自己斗,她以為這些本事足以讓她在楊家一輩子吃香喝辣,沒想到楊梓軒通過殿試後,她就不再具備利用價值。

是的,她死前清清楚楚听見楊梓軒說「把這個骯髒貨拉走」,對一個被他欺凌荷待卻還反過來幫助他的女人,他只有這樣的評語?那一刻,她恨透了自己的天真。

「當時你的才情讓我驚艷,但我又認為你不過是個小丫頭,怎麼懂得這麼多?所以我懷疑你的出身,懷疑你出現在楊家的目的,在林子里听見你的吶喊之後,我不認為你是楊梓軒的人,卻認為你是閻府派來的……對不住,前世的我對自己沒有信心,我連自己都不相信,更無法信任別人……」

她听著、想著,能夠明白他的心情與憂郁,前世的他和自己一樣,陷入無法動彈的泥淖里。

小茱深深望著他好一會兒,終于緩緩開口,「不需要抱歉,我並不恨你,就像我也不恨閻欣瑤,我可以理解閻欣瑤的嫉妒,也可以理解你的多疑,這是人之常情,但我對楊梓軒深惡痛絕,他是個衣冠禽獸,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刻薄毖義、自私自利、心腸歹毒、目光短淺……」想到他,一堆罵人的成語飛跳出來。「我本來希望這輩子不會遇到他,但既然遇到了,我一定會想盡辦法讓他不好過!」

梓燁不禁失笑。「看得出來,所以你設計他心儀余家姑娘。」

「對,我見過余家姑娘,她曾經大鬧楊家。」在她知道楊梓燁是個殘障之後。

兩人同時想起那一幕,捧月復大笑。那位余家姑娘的性子很「精彩」,樣貌更「精彩」,的楊梓軒要是娶了她,應該會痛不欲生。

「小茱,留下來陪我、幫我,好嗎?」

在此之前,他連想都不願想這件事,丘大總管提過好幾回,全被他否決,但是現在……

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她只有十四歲,眼底卻閃爍著成熟女子的眸光,她聰明睿智、靈敏慧黠,如果她今天沒有沖進來,他會堅持保護她、照顧她,讓她置身事外,直到自己有足夠的實力,才把她帶到自己身邊。

但她沖進來了,攪亂他的計劃,攪亂他的心,他的想法也因此改變了,他要把她留在身邊,不管安全或危險,他都會牢牢握住她的手。

留下來再趟一次渾水嗎?童小茱不願意,她已經不只一次告誡自己,這一世要活得平平安安、順順利利,不要偉大、不要光榮,只要在平凡的生活里尋找淡淡的小確幸,但是不知怎地,一對上他深邃的目光,看著他誠懇的模樣,想著他的孤軍奮斗,她竟然無法拒絕。

猶豫、掙扎、矛盾、反復……經過一場冗長的心理戰爭後,小茱終于點頭了,接著她馬上問道︰「我還會做蝦仁肉圓、鱔魚意面、蚵仔煎、米糕、棺材板、虱目魚肚粥、芋稞、小籠包……這些食單可以賣你一千兩銀子嗎?」

梓燁被她逗得朗聲大笑。「你猜到了?」

「猜到什麼?猜到聞香下馬的老板是你?」

「對,是因為你在聞香下馬遇見我?」他問。

「這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別家飯館只肯花二、三十兩銀子買食單,聞香下馬卻願意開價一百兩買咸酥雞的食單。」如果沒有特殊關系才有鬼。

「邱大總管還是小看你。」

「所以呢,一千兩可以嗎?」

他搖搖頭。「不可以。」

嗄?不可以?!她不值一千兩嗎?天曉得她要使多大勁兒才能說服自己放棄眼前的安逸生活。

梓燁又問︰「你是想替姊姊妹妹攢嫁妝吧?」

「對。」小茱不是隨口開價,她算過,即使不再到市集上擺攤,若不遇上天災人禍,養雞場一年至少可以掙得兩、三百兩,農莊也能有百兩以上的出息,若姊姊在三年後出嫁,加上這筆錢,爹娘可以拿出上千兩給姊姊置辦嫁妝,這樣的嫁妝雖比不上皇親貴冑,卻也不比商賈之家差。

「吳倎財家里富有,雖不會看重你姊姊的嫁妝,卻也不能寒酸太過,嫁了人,嫁妝便是女人最大的依仗,所以兩千兩吧,你的姊妹各一千兩,你爹娘寵愛女兒,定會再添一些,這些夠讓她們有底氣了。」

他會這麼說,是因為心頭明白她對吳倎財灌輸的觀念。

一夫一妻這是連听都沒听過的事兒,任憑閻氏手段多、心思重,也不敢光明正大這般要求,只有童小茱敢,她還分析女人的嫉妒會造成男人怎樣的困擾,分析子女貴在精不在多的道理,分析家和才會萬事興……她的每條分析透過陸明轉述,他不認為她小心眼、膽子旺,反而覺得句句都是道理。

若非閻氏的嫉妒,娘豈會死得無聲無息?他的一生怎會乖戾艱辛?恨了閻氏兩輩子,他這才了解問題出在哪里。

不過小茱還是太天真,就算吳腆財不願意多妻多妾多福氣,長輩豈能容得下媳婦小氣?

說不定到最後還是童小瑜反過來求丈夫納妾,除非她有足夠底氣。

女人的底氣是什麼?銀子、丈夫和兒子,後兩者他幫不了忙,前者倒是不難。

童小茱的自尊心並沒有因為他的開價而受傷,她知道他這是想解除她的後顧之憂,于是她笑開了。「一口價兩千兩,放心,我會讓你值回票價。」

楊梓燁也沖著她笑,猙獰模糊的血肉看在她眼里不但不可怕,反倒還有種沖突的喜感;而她的笑容在他眼底更是如春光明媚,百看不厭。

他低聲說︰「你願意留下,對我而言,已經值回票價。」

不必她為他做些什麼,她也無須對他有任何貢獻,只要她待在他身旁,他就覺得充滿動力。

她笑得眉眼彎彎,小小的貝齒在紅紅的唇上一閃一閃,這是最甜的甜言蜜語,誰說古代男人不懂得浪漫?

她也想對他說一句好听話,但還沒開始,就听見外面傳來一陣吵雜聲,她詫異地望向他,他點點頭,微微一笑,來得和預估中一樣快……

阿楚進屋,低聲稟報,「閻夫人和大少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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