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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迷花魁 第十四章 苦苦隱瞞的真相被揭開(2)

應多聞撢了撢濺在袍子上的茶水,又道︰「當年下官年少無知,听聞兄長提及嫡母大壽,有人偷偷藏了大禮,恐是欲嫁禍于他,于是要下官立刻將官銀送到一處莊子,只因下官身上有著皇上御賜的玉勒子,城門官兵不查便會放行。下官沒多細想便答允,可就在翌日,下官听聞盛昌伯因收賄貪污入獄,直覺古怪,卻沒有連想在一起。

「直到下官荒唐鬧事,嫡母與兄長將下官送往蟠城的莊子後,下官在天香樓遇見了瀲灩,不解她為何出現在民間青樓,回了京城將此事告知嫡母與兄長,他倆卻要下官別插手,下官听從,欲離開時又覺得不妥,想與母兄商議能否將瀲艷贖回而折返時,卻听見他們低笑私語,說著盛昌伯府會落得這種下場,全是下官所為,更說下官被養廢了才不會爭搶爵位,下官難以置信,入門質問,卻遭驅趕出府,下官因而決定要回蟠城贖了瀲灩,豈料才進莊子便遭人暗算……傷重的下官滿心愧疚,只想再見瀲艷一面,進了天香樓後,反遭瀲灩所救。」

他的嗓音平板無波,然唯有他知道這一段路,他陪著瀲灩走了多久,他看盡了瀲灩藏在笑臉底下的淚,可諷刺的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他。

他曾經動心卻不敢表明,怕有朝一日她會察覺是自己害得她家破人亡,讓她入了妓籍,讓她一再為了他而出賣自己……他的痛,瀲灩無法體會,可瀲灩的苦,他全都看見了。

「所以,你是怕瀲灩發覺這事,怕自己因而吃罪,所以這一連幾個月才會避著我?」宋綽試探性地問,不知道瀲灩還有沒有躲在內牆後的暖閣偷听。

「不,這事早晚會讓她知道,而下官該領的罪,時機成熟時必定會求請皇上聖裁,至于下官之所以避開大人與王爺,實在是因下官認為只憑下官的說詞,無法定罪任何人,更會教對方有了防備。」

「所以你心里已有了打算?」雍王爺低聲問。

「不瞞王爺,七王爺辦軍需不過是個幌子,又或者該說是個誘餌,等著躲在暗處的蟲子上鉤。」應多聞抬眼,黑眸灼亮有神。「王爺,下官認同七王爺的作法,等著二王爺造反,屆時查獲的人和軍械,才是真正能將之問罪,又能替兵部員外郎平反。」

雍王爺微眯起眼,低喃著,「也是,兵部軍械皆有編號,要是能夠一網打盡,確定其中有當時遺失的軍械,就能替他平反了。」

「所以,下官懇請雍王爺與宋大人稍安勿躁,以免壞了七王爺的布局。」

「好,本王就等那一天,屆時你可要讓本王盡興才成。」雍王爺話落,隨即起身離去。

宋綽替應多聞倒了杯茶,嘆了口氣道︰「讓你說了這麼多,難為你了,可你也真是沉得住氣,不急著替瀲灩平反。」

應多聞接過了玉瓷杯,看著里頭黃綠色的茶水,啞聲道︰「我從沒想過替她平反。」

「為什麼?」宋綽詫道。

「宋大人難道不知道,一個名門閨秀以待罪之身入了民間青樓,記上了妓籍,他日若能沉冤得雪,恢復名門閨秀之身,她就只剩死路能走。」應多聞一口呷盡了茶水,只嘗到了茶水的苦澀,不帶絲毫甘韻。「若是瀲灩當時進了教司坊也就罷了,可是她進了青樓,甚至在外拋頭露面,哪怕她不在乎,花氏族人也會以她行為不當毀及族譽,逼她走上死路的。」

宋綽呆住,顯然沒想到這狀況,幾次張了張口,最終只能化為無奈的嘆息,拍了拍他的肩。「難為你了,真的是難為你了。」

在蟠城時,他親眼見過瀲灩為救他,真的是命都可以不要,甚至他支援西北時,她剽悍果敢地與雍王爺斡旋,任誰都看得出瀲灩心里只有他,卻又礙于身分不敢委身于他,如今要是得知,讓她落入煙花,命運如此乖舛的人是他,她心里作何感受?

而獨自守著秘密的應多聞心里又是如何的百轉千回,瀲灩之于他,是恩亦是情,他又該怎麼面對知道實情的瀲淨?

他是不是應該先知會他,瀲灩剛剛躲在後頭偷听?

「大人,不好了!小姐和慶遠侯起沖突了!」香兒急步跑來,氣喘吁吁地喊著。

瀲灩的情緒正處于極端惡劣之中,尤其眼前抓住她的人是應多聞的大哥,是那個該死的掇攛應多聞將官銀送進盛昌伯府的混蛋!

「喂,你快放開瀲灩!」安羽在旁抓著應直的手怒聲斥道,見他身後一票權貴個個看好戲似的,教她氣得牙癢癢的。

她不過是偷溜到前院,誰知道經過這雅房前,這群混蛋竟誤以為她是花娘硬將她扯進房,要不是瀲灩經過,真不知道她會落得什麼下場……這群權貴真是一整個無法無天!

「怎,瓖金包銀的不成,本侯爺想模上一把也不行?還是你吃味了?也行,你也一道來,讓本侯爺左擁右抱。」應直輕易地扣住安羽,將她摟進懷里。

「慶遠侯難道不識字,不知道照雲樓的姑娘是模不得踫不得的。」瀲灩朝他的右肩連拍數下,往手肘處一點,趁著他的手酸麻無力時,將安羽拉到身後,示意她先離開。

「可笑!哪家青樓的花娘是模不得踫不得的?本侯爺就是要模就是要踫!」喝得半醉的應直壓根不管右手酸麻無力,硬是朝瀲艷的胸前襲去,突然一把蠻力殺出握住,教他當場痛吟出聲,側頭一瞧——

「三弟,你這是在做什麼?!」

應多聞懶得跟他說話,沉著眉眼,握住他另一只手,教他痛得發出殺豬般的聲響,松開了瀲灩的手。

應直氣得破口大罵,「應多聞,你為了個花娘與我置氣還傷我?你真是……」後頭的話卻再也罵不出口,雙眼像是要暴突而出,整個人痛得跪在廊道上。

「應多聞,你這是在做什麼?他可是你兄長!」有人見事態不對,立刻上前制止。

應多聞垂眼瞪著應直,緊握的力道幾乎要捏碎他的手腕。

「夠了,別鬧事了!」瀲灩低喝了聲,見香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便要香兒趕緊帶安羽回財窩。

應多聞咬了咬牙,松開了手,一群勛貴子弟趕緊過來攙起應直,罵道︰「你竟然為了個下賤的貨色,傷及自家兄長,應多聞,你真的是腦袋都餿了是不是?!」

「住口,全給我閉嘴!」應多聞怒聲咆哮著。

聞訊而來的二掌櫃趕來,見這狀況,趕忙請示瀲灩該如何處理。

就見瀲灩冷著臉道︰「將他們趕出照雲樓,往後不準他們進入照雲樓!」

「是。」二掌櫃應了聲,趕緊要護院把人給請出去。

「我呸,你這個賤蹄子……」

啪的一聲,那開口的勛貴子弟被應多聞一巴掌給打趴在地,整個人不醒人事。

「你何必呢?」瀲灩冷冷丟下一句,轉身就走。

應多聞听出她的語氣不對,隨即急步跟上,想拉住她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

「……瀲灩?」

「你又何必出手傷人,造就這一切的,不就是你?」瀲灩回頭,笑得極冷。

應多聞怔楞地看著她,啞聲道︰「你都听見了?」

「是呀。」在听見他說當初嫁禍給盛昌伯府的那一段後,她就再也待不住了。

太諷刺了!為了愛他,她幾乎是把血把肉都給賣了,可他卻是將她推進地獄里的凶手!

莫怪初次見面時,他的神情那般怪異,莫怪他眼里滿是疼惜和不舍,原來他對她是愧疚。

他總是待她忽冷忽熱,她以往不解,如今總算是真相大白了。

他不要她的!是她自個兒一頭熱地把自己送上門,而他不過是忠于罷了……他明知一切事情,卻始終緘默,看著她為了救他而賣笑,為了他的藥錢陪酒受盡調戲……他的心疼自責,原來是來自于他內心的譴責,無關情愛。

太可笑了!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

「我……是我對不起你。」他粗嗄的道,沒想到竟如此快就讓她得知真相,教他徹底慌了手腳。

「你以為說對不起,我就應該原諒你嗎?你以為原諒一個人有如此簡單嗎?你把我殺得血肉模糊了,一句對不起到底是能挽回什麼?!」瀲灩惱聲喊著,淚水跟著奪眶而出。「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話落,她轉身就走,應多聞走了幾步,卻驀地停住。

他再追上前去又有什麼用?他問著自己,看著被她甩開的手,眼底的熱氣模糊了視線。

當時序進入酷暑時,京城里卻異常的冷清,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許多商鋪都提早歇業,門窗緊閉,任誰也看得出不對勁。

而李叔昂更是特地將瀲灩接到自家宅子,調足了護院守著。

「二爺,確定是今晚了嗎?」

「七王爺已經前往和親王府了,這事絕對錯不了。」李叔昂進了門,隨即倒杯茶淺啜了口。「宋大人說在七王爺府搜出了一些軍械,而那批軍械是七王爺側妃打算嫁禍給七王爺的,那側妃的嫡姊就是二王爺的側妃,此事讓皇上震怒,要二王爺閉門思過,你想,二王爺要是不趁著今晚和親王七十大壽的壽宴,所有皇親貴族全都進了和親王府之際調動兵馬政變,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瀲灩懷里抱著睡得不安穩的兒子李子靜,看著他年歲漸長,五官愈像應多聞,心底說不出是惱還是氣。

「听說七王爺撥了一衛的兵馬給四王爺和二王爺對杠,但全程都要應多聞跟著,雖說雍王爺也領了一小隊人馬助陣,就不知道七王爺給的人手到底夠不夠,要是到時候四王爺為了出先前被誣控入獄這口氣而領軍胡來,搞得兵將不听應多聞的,就大事不妙了。」

瀲灩橫眼瞪去,教李叔昂自動閉上了嘴。

可靜默了一會,他還是忍不住道︰「瀲灩,應多聞听令阻止政變,這事真的是凶險萬分,前幾日他來時,你實在不該讓他在財窩外頭站了一夜,壓根不听他解釋,你這樣待他,他要是在陣前殺敵分了心思,一個不小心就會掉腦袋的。」

「還說!」

「瀲灩,宋大人都跟我說了,你呀,壓根不知道應多聞心里的苦,他不是不想替你平反,實在是怕替你平反後,你曾入妓籍的事,會讓族人賜你一條死路啊。」李叔昂真的是忍不住要替應多聞打抱不平。

天曉得他听宋綽說完後,還偷偷為應多聞流了兩滴淚。

「我會入妓籍不就是拜他所賜?」瀲灩冷聲道。

「這……」李叔昂語塞,撓撓臉,想了想後說︰「也對,所以咱們就別理他,管他死活做什麼呢?」

瀲灩不禁抽了抽嘴角,懶得睬他。

她親了親兒子的額頭,將他抱在懷里輕搖著。其實,待她冷靜下來後,她也仔細想過了,不管應多聞對她是恩是情抑或者是內疚,其實都不重要了,她的身分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本就無心強求了,趁著這當頭讓他打消念頭,對彼此才是真正的好。

要狠,就要狠得徹底,要斷,就要斷得干脆,半吊子的溫柔對彼此才是最大的戕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沉睡的李子靜突地哇哇大哭,嚇醒了正在打盹的李叔昂,一張眼就見瀲灩正抱著李子靜哄著。

「子靜,怎麼了?是不是作惡夢了?」她暖聲問,撫著他的額,沒有發燒,又模了模他胯下壓根沒濕。

「娘、娘,怕……」李子靜一把環抱住她的頸項,淚眼就貼在她的頸窩。

「怕什麼呢?有娘在,不怕不怕。」瀲灩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

「好端端的,怎會突然哭鬧起來?」李叔昂抹了抹臉,看著外頭的天色,突地听見轟然巨響,大地仿佛隱隱震動,他沖出門外,看見黑煙從皇宮的方向竄起,月兌口道︰「該不會是應多聞他……」

瀲灩橫眼瞪去,斥道︰「你在胡說什麼?!」然,當她抬眼見皇宮方向天空一片猩紅,伴隨著濃煙,她的心像是被什麼緊緊擰著。

不要,千萬別是他出事!

天亮後,李叔昂派了人查探出第一手消息——「說是二王爺和四王爺短兵相接,兩人互砍而死,二王爺的兵馬已經全被俘了,正交由雍王爺處置。」

「……他呢?」

李叔昂臉色凝重了起來。「听說他當時就受了傷,可是他又趕往和親王府支援,將受傷的七王爺救出,現在人在七王爺府里,讓御醫一並醫治。」

瀲灩握緊了拳,低聲問︰「傷很重嗎?」

「目前不清楚,但連御醫都派上場了,能輕到哪兒去?」

瀲灩垂斂長睫不語,暗惱老天真愛整人,每每當她下定決心,總是要讓他面臨攸關生的大事……到底是要她怎麼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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