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當年梁語蓁及語嫣的滿月宴我也去了。有胎記的人是梁語蓁,不是語嫣。皇上若不信,可去義陽尋找當年的接生婆或孩子的女乃媽,總會有證人的。」
駱徘鴻知道皇姑是偏袒的;但他不知道皇姑為了偏袒,竟會說謊騙他。騙他可是欺君,皇姑都不顧了嗎?
「皇姑,所以你要朕不相信這兩姊妹的親娘所言,而是去听一個女乃媽,甚至是接生婆的人的證言?」
皇上心中已有定見,再拉不回了。駱希鳳感到一陣絕望。
卜芃卉見狀,冷冷一笑,看著梁語嫣癱坐在地。這個不祥女,早在她出生時就該將她掐死,便不會落到這境地。如今見她這模樣,卜芃卉才稱了心。
韓宸楓眼見梁語嫣受創甚深的模樣,忍無可忍。他站起身,迎上駱徘鴻不悅的視線。「駱徘鴻,你這昏君!」
「大膽!你竟敢直呼朕的名諱!」
「今天就算我要人頭落地,也要讓你這昏君遺臭後世!你心里也清楚她們誰是誰,只是你心意昭然若揭,因為你想得到擁有那張臉的女人。盡避她們擁有同一張臉,但我要的只有嫣兒!」說著,韓宸楓指向梁語蓁,滿臉不屑。
「你要那女人,盡避拿去,無需如此構陷我!」
「朕乃一國之君,要什麼女人不能得到,需要誣陷你來達到目的?!」
「因為你不想承擔私通的罵名,唯有我成了負心漢,你才能名正言順地以拯救者之姿得到這個女人。所以,這個女人必須擁有‘梁語嫣’這個名字。如此一來,天下人不會評斷你敗德,反而成就了你的聖明。」
「胡說!韓宸楓,你如此誣蔑朕,朕可以治你大不敬!」
「皇上構陷我這些罪名,不同樣是死罪嗎?既然要死,我何不暢快說出!」
「你終究是皇親,若老實承認,朕便只殺禍首梁語蓁一人。」駱徘鴻對韓宸楓還有最後一絲情分。即便他忤逆他,他還是願再給他一次機會。
這句話讓梁語嫣听見了生機,急忙跪直起身子開口求饒︰「皇上,民女是梁語蓁,語嫣的養父母是被我所蒙騙,韓大哥亦是。所有罪責,民女一肩承擔,請皇上饒過他們!」
駱徘鴻一時被梁語嫣慷慨就義的神情所懾,見她不斷地向他磕頭,讓他不禁起了猶豫。
眼尖的梁語蓁見駱徘鴻似有所動搖,亦裝出了一副柔弱樣,悲泣道︰「你到此刻還要如此作戲?你本就犯了罪,還想用本就該承擔的罪責來搏取同情嗎?」
駱徘鴻因梁語蓁的話而拉回了心思。是啊,他險些就被這張臉蒙騙了,看來她果真有她的本事。
「嫣兒,我不準你這樣。」韓宸楓膝行至梁語嫣身邊,扶起了還在磕頭的她。「失去你一次,我已經夠心痛了,你知道我在你的墳前哭了多久嗎?這種事我不想再經歷一次。如果這劫月兌不了,我們就一起死。」
「衰楓,你在說什麼?!你要讓我們兩老活不下去嗎?!」駱希鳳見兒子一臉視死如歸,不禁心驚。
韓孟和能了解兒子的心思,只能無奈勸慰道︰「宸楓,別太快放棄。我們兩老希望兒子媳婦都回來,少了一個不行,兩個一起死更不行。」
駱希鳳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兒子被誣陷而死。「皇上,你睜眼看清楚啊!不要被奸人所騙!」
「娘,不要求他。讓他定我與嫣兒私通之罪、欺君之罪,我們都扛了!」
梁語嫣見韓宸楓堅定地摟住自己的肩,便也有了勇氣,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就讓他們同生共死!
梁語嫣緩緩地綻放出韓宸楓最愛的如花笑靨,看得駱徘鴻目眩神迷。他從未見過這張臉露出如此情真意切的笑容,不管在哪一個的臉上都不曾。
「宸楓,你可知朕若定你私通、欺君之罪,你會游街示眾,最後公開處刑?」
「那正好。讓我將你的昏昧行徑昭告天下,我會在示眾的路上一路說,說到我死的那一刻為此!」
「皇上,你已被那女人徹底迷惑了,還配稱為一國之君嗎!先帝御賜金鞭,就是要我在這樣的時刻告誡你,該如何當一個稱職的國君!」駱希鳳還有最後一個希望,只盼這最後一著能讓皇帝清醒。
「皇姑想用金鞭來脅制朕?皇姑,你可知被蒙騙的是你啊!」
「皇上,你無可救藥了」
「皇姑,你莫再惹惱朕!看在過往情分,朕不想治皇姑的罪。」
「情分?那皇上可記得我教養皇上的那段時日,跟在你後頭崇拜、敬重你的小表弟,正是你現在想殺的人?」
不知何時,駱徘鴻就不曾再見過韓宸楓面上那敬重的神情了。他記得……
應是他搶了他的妻子之後吧。
「將韓宸楓、梁語蓁押入天牢!梁三夫妻無罪釋回!」
駱希鳳還想再爭取,韓孟和扶住了她,沉痛地搖了搖頭。皇帝如今已徹底偏向了梁語蓁,他們再說什麼,皇帝都不會相信了。
但,至少皇帝不是下令馬上殺了他們,他們還有機會。
為今之計,必須到義陽去尋找更多證據。
幽暗的天牢中,除頂上開了一扇讓微弱光線得以透過的小窗,就只有一扇上鎖的鐵門,余下四面皆是石牆。左側石牆那一頭,梁語嫣知道,關押的正是她心愛的韓宸楓。
牢門開了一個小洞,獄卒送進一碗粗食。梁語嫣接過,忍不住又掉下淚來。她雖抑忍著哭泣聲,但韓宸楓還是听見了。
「嫣兒,你在哭嗎?」
梁語嫣不想讓他擔心,但無法開口讓韓宸楓安心。
「嫣兒,別哭。怎麼了?食物不好吃嗎?」
這句話逼出了梁語嫣的哭聲。她捧著那碗粗糙的食物,自責不已。「韓大哥生來矜貴,怎能吃這種苦。這種粗食,連韓府的下人都不吃的吧。」
「怎是粗食?我這里有雞腿、有魚、還有兩樣菜蔬,怎會是粗食。難道你的是粗食嗎?」
看守的獄卒互望一眼。這天牢里雖專關王公貴族,但若給他們大魚大肉,還算是坐牢嗎?正想出聲訓斥韓宸楓別發白日夢時,眼前映入一襲明黃錦袍。
看清了來人,正要行禮,便被駱徘鴻身旁的總管太監低聲制止︰「你們不見一路來都沒人呼喊萬歲嗎?還不懂得噤聲。」
兩名獄卒看守天牢許久,何曾見過皇上紆尊降貴來此,自然嚇得退在一旁。
而牢房里的人,當然不會知道牢房外的情況。
「是嗎?韓大哥的不是粗食嗎?」
「當然。我娘是郡主,誰敢怠慢我。」
「那就好……」梁語嫣拭去了眼淚。雖然被關押在天牢里,但韓宸楓的苦能少吃一點,她就少一點自責。
听見她的聲音不再帶著哭音,韓宸楓才放下心。他將手中那碗粗食放到一旁,將耳朵貼近了石牆,想將她的聲音听得更清楚些。「嫣兒,我們都快死了,你能不能完成我最後一個心願?」
「韓大哥說,嫣兒能做到一定做。」
「別再喊我韓大哥好嗎?我們是夫妻,你喊聲我的名字好嗎?」
「我……」
听著她的猶豫,韓宸楓能想象她現在必定又是紅了一張臉,為難地低著頭。有時她讓他看得羞透了,還會舉起手遮臉,只敢由手指的縫隙間偷偷望著他。
「連我最後一個心願也不肯替我完成?」
「不!不是……我喊……宸、宸楓……」梁語嫣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輕得連韓宸楓都想直接在石牆上鑿個洞,把頭伸過去听。
「我听不見。大概只有兩個字太短了,聲音傳不過來。你試著在之後再接著‘我愛你’三個字看看。」
這句話令梁語嫣更羞怯了。她盯著石牆,好想就這樣把石牆盯出一個洞,讓韓宸楓看看她如今有多羞窘。「我最討厭韓大哥了!」
「你不說愛我就罷了,居然又喊回我韓大哥。好,你不說是嗎?那換我來說。」
「說什麼?」
「嫣兒,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韓大哥……」梁語嫣覺得自己臉燙得都像要燒起來一樣。沒想到,他听到她又喊了聲韓大哥,竟然又接著說了。
「我最愛看你拿著魯班鎖、皺著眉傷腦筋的樣子。古有西施捧心,比不過我的嫣兒蹙眉。」
「這就是你老是拿魯班鎖要我解的原因?」
「是啊。我也愛你每次思考時發呆的傻樣子,看起來極為可愛。」
「你好壞心,原來是看我傷腦筋來取樂!」
「怎是取樂,我是愛著不同表情的你。我也愛看你唱曲兒,也愛看你翩翩起舞……不管是怎樣的你,我都愛。」
「別再說了,人家羞死了!」
「你不能羞死。我說過了,我們只能一起死,所以你別再讓我看一次為了救我而受傷的你,也別再讓我承受一次誤以為你已死的心痛。哭墳的可是祝英台,不是梁山伯啊。」
「我不會了。無論生死,我都追隨你,不再讓你傷心了。」
「嫣兒,你知道嗎?我愛你愛到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在我身邊。」
「韓大哥,別再說了……」
「你在我身邊還不夠,我還要愛你愛到你終有一天不再喊我韓大哥,而且會響應我、說你愛我為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我也愛著你……宸楓……」
算是滿意了梁語嫣的回答,韓宸楓嘆息道︰「啊……這是我听過最美的天籟了。」
「比我唱曲兒還好听?」
韓宸楓想起誤以為梁語嫣已逝,在京里的酒樓里尋找和她相似的歌聲的那段日子。「你真善良。我以為你是梁語蓁,對你口出惡言,都逼得你傷心欲絕跳樓了,你居然不恨我?」
「因為跳樓後我傷了頭,都忘了嘛。」
連韓宸楓都不能用一句「忘了」來安撫自己,她卻如此容易便釋懷。「你真的很愛我吧?」
「那當然。韓大哥在我滿月那天就選了我當你的妻子,我自然也愛著我的夫婿。」
不是才剛讓她改了口,她又喊回韓大哥了?韓宸楓無奈一笑。「可惜我們來不及生一個跟小采一樣可愛的女兒了。」
「如果有來世,嫣兒會再找到韓大哥。那時,嫣兒再為韓大哥生一個可愛的女兒。」
「一個不夠,要生一堆,要有男有女。」
「生一堆?那人家要生到何年何月?生完都是老婆婆了。」
「那不是更好?今生我們無法白頭偕老,那就相約來生。」
梁語嫣又落下了感動的淚水。韓宸楓的愛意緊緊地包圍著她、保護著她。
為此,即便前方等著她的是要奪她性命的刀鋒,她也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