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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種田去 第二章 籌備新生活(1)

拿到和離書,郁泱笑意不斷,她的笑容雖不張揚卻是舒心歡暢。

想起顧伯庭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想起王妃的自鳴得意,以及那顧譽豐維護自己「重承諾、英雄俠義」的迫不及待行徑,她更想笑了。

他以為自己的出現是為著爭寵?相信她一心一意讓鄒涴茹難堪?錯錯錯,她要的就只有這張紙。

成親之前她曾經心存僥幸,心想憑自己的容貌才情也許有機會擄獲君心,在顧家生根立足,但與顧譽豐的簡短交談之後她全盤否認這分僥幸,既然連兩年之期都能訂下,表示他于自己無情、無心,在感情上頭,她從來不喜歡勉強。

何況看過母親塞給自己的小冊子之後,她前思後想,怎麼都不認為顧家是個安全棲處。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們都敢在顧家嫡長子顧檠豐身上做文章,他日樹倒猢猻散,她的下場只會有死路一條。

所以她出現、請安,並為自己求得一紙平安符。

從大廳回到自己院子里,郁泱走得不快,並不是因為累,她能下田種菜、種谷米,能行醫看病、炮制藥材,她不是嬌貴的大家閨秀,什麼苦頭都能吞下了,何況是這點小路。

她慢慢踱步、緩緩前行是為著多思多想,把所有的訊息匯整成有用的情報。

順王府分成前後兩個大院,前面是順王待客、議事之處,後頭才是家眷住處。

後面的院子又一分為四,除東院、中院、西院之外,後頭還有個佔地最廣的秋水閣。東院是二房的屋宅,西院住的是三房,各用一堵牆隔著,牆中間開一扇小門,平日三房往來皆自小門進出,不必繞到外頭。

中院是順王和王妃住的地方,也分成五個部分,最大的兩個院子分別是順王夫婦和顧譽豐的居處,另外兩個較小的院子住著順王和世子顧譽豐的姨娘小妾,最旁邊那排屋子配給府里下人。

郁泱不住在中院,她住的是王府最後方的秋水閣,佔地相當大,約莫有一個中院加上東院大小,院子的後方有扇可以進出王府的小門,如果不是讀過那本冊子、如果不是知悉順王府的秘密,她想破頭也想不出顧家為什麼對她這麼大方。

定住腳步,郁泱仰頭望向月形門前的牌匾,在腦海中想象著那個叫做霍秋水的女子。想她搬進這個「情夫」為自己蓋的院子時,是怎樣的心情?

她不由得憶起小冊子所寫的——

霍秋水,顧伯庭的元配妻子,清麗動人、性情高潔、脾氣溫柔、才智高超,家中行商,是父母親疼愛的掌上明珠。當年媒人幾乎踏破霍家門檻想求娶霍家姑娘,後來千挑萬選,父母作主將她許配給顧伯庭。

霍家雙親欣賞顧伯庭的認真上進,佩服他雖貧窮卻不喪氣失意,他勤奮而努力,二十歲便考上進士,在他們住的鎮里可是頭一分兒。

彼伯庭擅長攀結,一個沒名沒分的小伙子居然可以憑借自己的鑽營留在京城任職。霍家雙親知悉此事,榮耀欣喜之余,為他在屋價昂貴的京城置下一間三進宅子,並贈女兒幾間鋪面,希望女兒、女婿在物價高的京城,不至于過得太拮據。

也是孽緣,一次皇帝出游,竟與顧家夫婦在元華寺里相遇。

當時的顧伯庭不過是個七品知事,而皇帝周楀唐還是平王,雙方見面,顧伯庭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但正與釋慧法師對奕的霍秋水全神貫注,並未發現有外男注視自己。

那盤棋,霍秋水贏了,周楀唐微感驚訝,欲與霍秋水對奕一局。

霍秋水自然不肯,已婚之婦怎能與外男手談?但在夫婿頻頻示意之下,她心有不願卻不能不點頭,也是年輕好勝,她反抗不了丈夫便硬起脾氣,在棋局中半點不退、步步進逼,一盤棋將周榴唐殺得潰不成軍。

周楀唐也是少年心性、輸不起,何況堂堂男子漢怎甘心敗于女子手下?

于是兩人下過一盤又一盤,周榣唐本想爭回場子,卻沒想到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直到天黑日落才肯承認棋藝不如對方。

自那日起,霍秋水慧黯溫柔的倩影便烙在平王心上。

彼伯庭出身貧苦,一心一意想成為人上人,他努力于仕途上,結交權臣、逢迎拍馬,該用的手段沒少過,他本就想攀上權貴,可惜官小人微苦無機會,如今現成契機就在眼前,怎能放過?

只是很難想象,一個飽讀詩書的仕子,竟用最卑劣的一招來換取前程——獻妻。

一點入酒的藥粉,霍秋水成為平王的女人,幾句恐嚇,本想自盡求節的霍秋水為保全娘家人而忍辱負重。

可這等沒臉面的事卻讓顧伯庭獲得周楀唐的舉薦,再加上他本就是個有手段的,因此官位一升再升,短短幾年從七品升到四品。

為了前途,他在外頭把戲作足,非但不迎妾、收通房,還端起一副對妻子情深義重的模樣,他幫著周楀唐把霍秋水之事捂得密密實實,不透半點風聲,這讓周楀唐對顧伯庭滿意極了。

那些年,周楀唐沉溺在霍秋水的聰穎慧黠中無法自拔。

從小到大,因為自己的身分,身邊人對他不是帶著期許,就是企圖從他身上獲取利益,唯有霍秋水非但不在他身上投下希冀,甚至還帶著排斥。

人性就是這麼怪,越不易得到的感情越是深刻。

他在霍秋水身上用盡心思,只求得美人一回顧,他從沒討好過女人,不知道在討好女人的過程中,自己可以得到莫大的滿足,他想,他愛她,此生不渝。

從不念詩寫詞的他,那夜撫著霍秋水的頭發,柔聲道︰「願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這樣的專注認真,就算霍秋水的心是顆石頭也被捂熱了。

尤其是顧伯庭的利益燻心、無所不用其極,讓她的心涼個透澈,她再傻也明白誰對自己是真心實意,于是一段不容于世間的情愛,在顧家後院默默地進行。

不多久,霍秋水懷上孩子,顧伯庭夠眼色,不但二話不說為其隱瞞,孩子出世後也掛在自己名下成為顧家嫡長子,取名為顧檠豐,並且大辦滿月酒,遍請京里有頭有臉的人物。

滿月酒當天,周楀唐到場,欲借機巴結的大臣自是想方設法到平王面前露臉,眼見場子熱鬧,許多女人圍著霍秋水,一句句夸獎孩子樣貌,他得意非凡!

周楀唐是個知恩圖報的,在他的全力支持下,顧伯庭官升一級。

多少帶點補償心理,周楀唐極其疼愛顧檠豐,請來最好的師傅進顧家後院教導,他還暗地命人築屋蓋房以金屋藏嬌,至此,顧家才算大翻身。

為避人耳目,周楀唐將秋水閣蓋在顧府後方,並且留下一扇門,讓他能自由進出,一家三口時時相聚。

好景不長,霍秋水在兒子八歲那年過世,霍秋水死後,顧伯庭娶鄒氏為繼室,鄒氏很快懷上顧伯庭的兒子,生下顧譽豐。

盡避小冊子里沒有提到鄒氏清不清楚顧檠豐的真實身分,但自私是人類天性,在親兒出世後,她確實使過幾次手段,企圖讓顧檠豐從顧家消失,只不過她太蠢、手段太粗糙,天資過人的顧檠豐把她的手段看成笑話。

周楀唐順利登基為帝後,為了自己也為了霍秋水的名譽,他無法讓顧檠豐認祖歸宗。即便如此,他還是想替兒子鋪好路,于是將顧伯庭的官位一年三調,封他為順王。

這個爵位並非要獎賞顧伯庭功在社稷,而是想藉由他的手傳給顧檠豐。

但顧伯庭想錯方向,他認定自己護皇子有力才能得到爵位,因此待顧檠豐分外親切,他盼著哪天檠豐恢復名分,顧檠豐顧念這段「父子情」,他的仕途更添光明。

為加深顧家與顧檠豐之間的關系,顧伯庭為顧檠豐挑選彼家外甥女韋芸香為媳,他甚至幻想倘若顧檠豐坐上龍椅,他就是匿名的太上皇……美夢越作越甜,殊不知皇帝的算盤打得啪啪響,他想算計皇上?皇上還想算計他呢!

站在皇帝的立場,顧伯庭並無過人之處,不過是手段圓滑、懂得忖度時勢,並且娶到一個好妻子才能爬到這麼高的位置,早該知足。

皇帝清楚顧檠豐脾氣,他日接下爵位,以他的學識才能定會成為國家棟梁,有他對顧譽豐的提攜,顧家早晚能在朝堂上站穩腳步,顧家能混出這種結果,顧伯庭該知恩感恩。

然而,是無限大的,顧伯庭連妻子都出賣了,多年汲汲營營,好不容易換來的爵位,怎能輕易出讓?

就在皇帝暗示他封顧檠豐為世子時,顧伯庭不敢和皇帝在明面上對抗,只好在私底下較勁,請封世子的奏折剛呈上,一場風寒便讓顧檠豐身子由強轉弱,然後一天一天,八個月後,顧檠豐走向死亡。

而他的妻子韋芸香也在生下兩個女兒後,難產而死。

彼伯庭擺了皇上一道,皇上明知顧檠豐的死有問題卻苦無證據,更加不能大肆追查,但從此,顧伯庭的爵位再沒有升過,而官職更是一降再降,直到現在只能領個小閑差,連見皇帝的機會都沒有。

那本小冊子,郁泱從頭到尾細細讀過三遍,知道顧伯庭與鄒氏的稟性,她怎能不多留些心眼?

一個可以拿妻子交換前途的男人,他的人品能夠相信?

她甚至猜測,不只顧檠豐,恐怕連霍秋水的死都在顧伯庭計劃中,誰曉得他是不是年紀漸長,傳宗接代再不能延誤,而愛妻護妻的賢名在外,他不敢輕舉妄動才干脆弄死霍秋水迎娶新婦,這年代可沒有人會褒獎鰥夫,開枝散葉才是男人的重責大任。

所以和顧伯庭這種男人打交道,口說無憑,不如一張黑字白紙來得有用。

方才她在廳上的那番話,也是要告訴顧伯庭不要疑神疑鬼,皇上為她賜婚顧家純粹是巧合,不用擔心皇上借著聯姻在誠親王舉事時將順王府給除了。

邊想邊走著,郁泱已踏進秋水閣,迎面的十幾株桂花開得正好,甜甜的香氣充塞了她的肺葉,這大概是秋水閣里長得最好的植物。

舉目四望,今天已經走夠多的路,但郁泱還是興致高昂地繞著秋水閣走一圈。

確實很大,皇帝為霍秋水費了不少心。

只不過多年荒廢,院子里除了幾棵果樹、桂花樹長勢尚可之外,花圃里的植株無人整理,早已雜草叢生,花盆里的植栽也只剩下腐根,池塘里僅剩一堆枯葉。

小冊子上載明秋水閣鬧鬼,顧家下人無人敢接近,若不是顧檠豐的一對雙胞胎女兒還養在這里,恐怕早就用一堵高牆,把秋水閣與顧家宅院給切割開。

表?做下虧心事,便是再厚顏無恥的人也會良心不安吧!

繞回屋里,郁泱想起,方才她說過要一切自理,那麼顧家還會把午膳送過來嗎?她還真沒把握。

不過無妨,餓上一餐還能忍受,用一點小錢換得進出自由,劃算!

此時兩個小丫頭嘻嘻鬧鬧間,差點兒撞上郁泱,她一個踉蹌沒站穩,幸好旁邊有根梁柱,匆促間扶上了,這才勉強穩住身子。

發現闖禍,兩個丫頭尖叫一聲嚇得臉色發白,她們縮在一旁低眉垂頭,半句話不敢講,一名年約二十三、四歲,做未婚打扮的婢女听見尖叫聲,快步從屋里走出,揚聲喊︰「小少……」

抬眉,她發現郁泱,連忙閉上嘴,頓了頓腳步,斂下臉龐上的慌亂,舉步上前屈膝為禮,道︰「錦繡給世子妃問安。」

「起來吧,別多禮。」

郁泱細細打量她們,雙胞胎丫頭長得很好,眉間有幾分英氣,看起來有點像男娃兒,只是身形略微瘦弱,沒記錯的話她們應該有五、六歲了,可看起來卻像是三、四歲的丫頭,也許是女孩子骨架偏小吧。

自稱錦繡的婢女眉目清秀、舉止合宜,冊子上提過她,說她從小便服侍顧檠豐,始終沒配過男人,顧檠豐和韋芸香相繼過世後,更沒人會替她作主,就這樣一年一年過下來。

她是個忠心耿耿、有擔當的,主子走了後,她二話不說便在這個被顧家無視的秋水閣里,承擔起教養雙胞胎的責任。

郁泱不想嚇著孩子,對她們揚起一張笑臉,玥兒瞥見後用手肘推推祺兒,兩人直勾勾地迎視郁泱。

她們有些害羞,卻又想對郁泱發送善意,往前跨出一步……郁泱發現了,也朝她們伸出手。

但錦繡出手拉住兩個孩子,把她們拉回自己身邊,好像郁泱是某種會吞噬小孩的怪物似的。

郁泱並不介意,日久見人心,她不急著當好人。

「往後我也住在秋水閣,還請多照顧。」郁泱道。

「世子妃客氣了。」錦繡回望,眼里帶著警戒,不敢多言,有所顧忌似的。

「你們住在這屋子里?」她指向方才錦繡出來的屋子。

秋水閣里扣除最後面那排下人房,主子和貼身丫頭可以使用的屋子,將近十五間,每間的格局都相當大,衣櫃桌椅、各種家具還擺在里頭,沒有人更動過。

「是。」

「你知道我住在哪里吧,閑來無事,可以領著兩位小姐到我屋里說說話。」

「是,世子妃。」錦繡的恭謹,讓兩個放開心的丫頭也跟著小心翼翼起來。

「我先回屋。」

微點頭,她轉身回自己屋里,臨行看見玥兒眼楮眨巴眨巴的,對自己很感興趣似的,郁泱好笑,也朝她眨眨眼,下一刻玥兒笑開了,露出掉了兩顆門牙的小嘴。

不過走上幾步,一個熟悉的叫喊傳來,「小姐!」

郁泱舉目,看見飛快朝自己跑來的芍藥和牡丹,兩個人臉上滿是激動,眼里閃著淚珠,她們雙雙奔到郁泱身邊,緊緊拉住她的手,抿嘴,沒說話卻是委屈盡現。

牡丹、芍藥從小就跟在郁泱身邊,昨天花轎進門,兩個丫頭就不見蹤影,現在被送回來……是顧伯庭在對自己表達善意?還是怕自己上街買生活所需,會引起不必要的談資?

不管了,無論什麼理由,她都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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